宜阳公主闭上眼:“打吧。”
恨铁不成钢。
她一手教出来的好女儿,罔顾人命,恣意妄为,屡教不改。她是当真无比失望,同时又自责。何玉照变成今日模样,泰半是她惯出来的,若是她不那么宠她,恐怕便不会如此。
该教训时,绝对不能心软。
正堂里不断传出木棍落下的闷响,何玉照从最初的挣扎,渐渐没了声音。
二十辊打完后,她满头的汗,从长凳上滑了下来。
“将姑娘送回房去。”宜阳公主命令道。
何玉照的丫鬟忙上前扶住她,奈何她站都站不稳,身子无力地挂在丫鬟身上。她牙关紧咬,依然没有悔意,“阿娘,阿爹,你们好狠……”
宜阳公主站起身,忽觉十分疲惫:“迟早有一日你会知道,我们对你很,是为你好。”
她看过去,不容置喙道:“从今日起,二姑娘的生活起居都在汀惠院中,不得踏出院门一步。本宫会找嬷嬷教她礼仪规矩,直到她出嫁那一日。若有违者,严惩不贷。”
言讫,走出正堂。
何玉照下个月满十四,距离她出嫁,起码还有一年多。
☆、第50章 告别
第五十章
临别前陶嫤又见了殷岁晴一面,从她口中得知,宜阳公主与定陵侯狠狠地惩罚了和玉照一顿,并罚她一年内都都不准出府。
陶嫤听后佯装唏嘘:“公主为何要罚和玉照?”
殷岁晴不知内情,更不好打听旁人的家事,“不得而知,不过这次宜阳公主气得不轻,说什么都不打算原谅她。”
一年不能出府,就代表她不能再加害孙启嫣了。
尽管如此,陶嫤仍旧不能放心,从楚国公府出来后便命车夫去京兆尹府。
两家最近来往密切,连府里的丫鬟都认识她了。陶嫤一路来到孙启嫣居住的舒檀院,“启嫣姐姐!”
孙启嫣正在院里喂麻雀,谷子洒了一地,婢仆都在廊庑上站着,噤若寒蝉。陶嫤一上前,便把地上的麻雀都吓跑了,它们纷纷扑棱着翅膀四散飞去,从陶嫤眼前掠过。
陶嫤没见过这种阵势,吃了一惊,连连后退数步:“启嫣姐姐在做什么?”
孙启嫣直起身,被她滑稽的模样逗笑了,“这是我养的麻雀,正在给它们喂食呢。你不必怕,一会儿它们就飞回来了。”
除了麻雀之外,孙启嫣还养了不少百灵、画眉和鹦鹉,都在后面院子。
陶嫤知道她喜欢养鸟,但还真没亲眼见过,她让白蕊玉茗到廊上去,自己绕过谷子谨慎地走到孙启嫣身旁,“你可真清闲。”
孙启嫣抿唇一笑,“反正在家也是闲着,倒不如找点事做。不如你,养了一头豹子。”
提起将军,想到它昨儿差点丧命,陶嫤就心有余悸,有点高兴不起来。
“怎么了?怏怏不乐的。”孙启嫣在她跟前晃了晃,纳闷道。
陶嫤握住她的手,不跟她拐弯抹角:“启嫣姐姐,我明天就要去松州了。我走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昨天在宫宴上陶嫤跟她说了这事,孙启嫣一时难以接受,一直舍不得她离去。更何况松州那么远的地方,她一个小姑娘,实在让人不放心。
可惜没办法,这不是孙启嫣能左右的,“何事你就直说吧,若是我能做到,一定不会推辞。”
陶嫤露出喜色,旋即端正脸色,双眸直勾勾地盯着她:“我走之后,你千万不能一个人上街。就算要出门,身边也得多带几个仆从,不能去偏僻阴暗的地方。千万,千万别跟孙启嫣接触。你要保护好自己,平平安安地在家里待嫁。”
听到最后一句,孙启嫣的脸红了红,“叫叫你……”
“启嫣姐姐我是说真的。”陶嫤怕她以为自己在说笑,竖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你得答应我,万事小心谨慎,保护好自己。”
孙启嫣从未见过她如此严肃的模样,不禁怔了怔,敏感地察觉不对劲:“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陶嫤也知道,这样跟她说她一定不会放在心上,遂把她叫到一边,以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告诉她:“昨日宜阳公主把何玉照关在家中了,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孙启嫣自然不知。
她便将昨天的情景从头到尾讲述了遍,当然不包括她欺负青思那一段。孙启嫣听罢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道:“好在你回来得及时,否则真是……真是不堪设想。”
陶嫤配合地点点头,“她上次那样对你,这回又对一头豹子下手,下一个肯定是我。不过我去松州了,山高水远,她不能拿我如何。”顿了顿,继续指点,“倒是你,我猜她不会轻易罢休,所以你要万事小心,不能让她再有机会伤害你。”
孙启嫣总算明白了过来,表情凝重地握了握拳头,“你放心,我定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那就最好,交代完她之后,陶嫤总算放宽了心。
她明日就要去松州,不便久留,跟孙启嫣告辞后便离去了。
*
整整一夜,陶嫤没有睡着。
翌日清早起来时,眼窝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她洗漱更衣之后,没来得及吃早膳,陶临沅和陶靖便到重龄院来了。
陶靖告诉她:“阿公跟几位叔婶都在正堂等你,一会儿你出去后,先去正堂跟他们道别。”
白蕊跟玉茗正在指挥其他丫鬟往外搬东西,好几个红漆大箱子一个个往外搬,里头都是陶嫤这一年要用的东西。这个她住了十三年的房间,好似一下子被掏空了似的,变得空荡荡的。
陶嫤站在门口往里看,不免有些伤感起来,扭头看向陶靖:“哥哥,你千万不能忘了我。”
陶靖因她这句话心头泛酸,张开双手将她抱进怀里,妹妹小小的一点,脆弱得教人心疼,“说什么傻话,你能把哥哥忘了不成?”
“不会的。”陶嫤抓住他的袖子,在他胸口蹭了蹭,“我会每天都想阿爹阿娘还有哥哥的。”
陶靖笑了笑,“那就是了,我们也会天天想叫叫的。”
兄妹俩说了几句离别的话,陶临沅的双手各放在两人头上,轻拍了拍道:“别磨蹭了,前头还有外公叔婶等着,快过去吧。”
陶嫤低头擦了擦眼泪,扬起小脸微微一笑,“嗯,走吧。”
一行人往正堂走去。
正堂里已经候着许多人,有外公和几位叔婶,还有陶飒、陶妘和陶娴等几位兄弟姐妹。
见得陶嫤过来,两位婶婶免不了要关怀一番。陶嫤对这两位婶婶没太多感情,就想她们待自己一样,平平淡淡的。陶松然把她叫去跟前,叮嘱她在路上万事小心,注意安全,切莫出了意外。
陶嫤都一一应过,不知不觉已过去半个时辰,眼瞅着要到晌午,再不出发时间就晚了。
陶松然领着众人来到门口,门外停着五辆马车,行礼业已布置完毕,只等陶嫤上马车就可以出发了。
正要走时,路那边驶来一辆马车,驾马的车夫很是眼熟,是楚国公府的人。
马车来到跟前,殷岁晴没等丫鬟搀扶,下来走到陶嫤跟前:“叫叫!”
陶嫤鼻子一下子酸了,拖着长腔扑入她怀中:“阿娘!”
方才憋了一路的眼泪,这会儿终于没忍住全哭了出来,陶嫤呜呜咽咽地,抱着殷岁晴不肯撒手。
殷岁晴更是心如刀绞,好像从她心上硬生生剜下一块肉那般,“叫叫,不如阿娘陪你去……”
陶嫤伤心归伤心,但神智是十分清楚的,她吸了吸鼻子劝阻道:“阿爹都替我打点妥帖了,阿娘不要担心,出了城门之后我便去找魏王舅舅,他会照顾我的。您留在长安城中,替我好好照顾外公,他的身体也不好,您记得替我多陪陪他。”
宝贝女儿这么懂事,殷岁晴更舍不得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了,重新将她搂紧怀里,“叫叫,我的好叫叫……”
陶嫤鼻音囔囔的:“阿娘……”
抱了好一会儿,再不走真该晚了,陶嫤在她怀里道:“阿娘,我该走了。”
上回殷岁晴送她的几个嬷嬷,她都一并带上路了。她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妇人,若是有什么事,她可以随时求助她们。
殷岁晴褪下手上的翡翠玉镯套在陶嫤手上,“这是阿娘的贴身之物,你随着戴着,想阿娘时便拿出来看看。”
翡翠镯子套在她手上有点大了,陶嫤用另一只手扶着,努力朝她璨璨地笑:“我会的,等我一年后回来再还给阿娘。”
殷岁晴疼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终于狠下心道:“好了,该上马车了。”
陶嫤退开她的怀抱,一步三回头地踏上马车。当帘子放下去的那一刻,她褪下镯子握捧在手心。
车夫扬鞭,马车驶动,渐渐离开陶府门口。
殷岁晴一直看着车窗帘子,可是她始终没有掀开。
陶嫤低头握着镯子,粉唇抿成一条线,强迫自己不往外看。她怕再看下去,就舍不得走了。
白蕊心疼她,含着哭腔叫了声姑娘:“再不看就走远了……”
陶嫤一动不动,举起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闭嘴。”
她不要看,也不想让阿娘看见她哭的模样。
马车渐渐驶出长安城,陶嫤的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坐在车厢里昏昏欲睡。她昨晚上根本没睡,哭没多久就开始困了,倒在车壁上神志不清。
白蕊担心她睡得不舒服,便在马车上铺了薄薄一层锦褥,还放了一个妆花引枕:“姑娘躺这会儿睡吧,还能舒服一些。”
陶嫤揉了揉眼睛,顺从地趴过去,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将军在边上看她哭了一路,如今总算不哭了,却是倒头就睡。将军有些没意思,趴在她狡辩舔了舔爪子,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陶嫤尚未转醒,后头却有一辆马车跟了上来。
那马车赶到他们跟前,只听一个声音道:“停停,停一停。”
白蕊对玉茗使了个眼色,还当是哪里来的劫匪,谁知道打开帘子一看,居然是周大夫身旁的小童子崔夏。
崔夏见她出来,露出牙齿笑了笑:“白蕊姑娘,我们公子方才从陶府辞职,如今正要回扬州老家。正好有一段路顺路,我家公子有意与你们一道同行,路上好有个照应,不知三姑娘意下如何?”
白蕊还没说话,那边车厢里已经走出一人,月白长跑,风姿清隽。
周溥朝她抱拳施礼,抬眸一笑,恍若春风,和煦温柔。
☆、第51章 迟钝
第五十一章
回扬州老家?
白蕊不由得多看了周溥两眼,“周大夫在府上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要走了?”
崔夏正欲替他回答,他抬手拦住了,打帘走入车厢,不多时手里拿着一张白纸出来,纸上有字,“家父前日着人送来书信,命在下早日回扬州。避免家人担忧,便于今日向陶老爷辞行,赶回扬州。路上遇见三姑娘的马车,遂打算同行一断路,望没有打扰三姑娘。”
打扰谈不上,就像他说的那样,路上好有个照应,毕竟等魏王的人来接应还得三两天。白蕊露出笑意,对这个温润柔和的周大夫素来很有好感,“周大夫请稍等,婢子问问我家姑娘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