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常青有点纳闷,世子向来对这些姑娘家才喜欢的事不敢兴趣,今儿怎么忽然来了闲情雅致?虽疑惑,但他还是乖乖地去了,“世子在这稍等片刻,属下马上回来。”
他颔首,“不必着急,慢慢去。”
常青离去后,他立在江边,果见那边的小姑娘一把推开了身前的人。
*
猛地听到段淳的声音,陶嫤都要被吓死了。
他刚才不是走了相反的方向么,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他有没有看到什么?会不会说出去?
陶嫤恼得对江衡拳打脚踢,“都怪你!”
江衡握住她挥舞的小拳头,笑声低哑,“怕什么?他看不到。”
似是要跟他作对似的,他话音刚落,段淳便往这边看来,半是疑惑半是诧异地问:“叫叫?”
陶嫤后背冒出一层冷汗,大冬天里有种透彻心扉的凉爽。她正好面对着段淳,这时再想躲避已经来不及了,然而江衡是背对着他的,她死到临头想再挣扎挣扎,于是飞快地给江衡戴上猴子面具,小声命令:“不可以摘下来。”
面具下的江衡扬了扬眉,他难道就这么见不得人?
段淳走到跟前,远处画舫停靠在湖岸,船上的灯光照亮了岸上的光景,他总算可以看清两个人,明知故问:“这位是?”
陶嫤扯了扯嘴角,偏头做出一副惊喜的样子,“世子哥哥怎么在这里?你也出来玩么?”
段淳颔首,“闲来无事,便出来走走。”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江衡身上,陶嫤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给他介绍:“这位是外公府上的侍从,外公担心我出门不安全,便让我带着他一起。”
江衡转过身,面具下的眼睛平静无澜,两人对视时,居然有一种暗藏汹涌的错觉。
段淳收回视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他很有本事,否则楚国公怎会放心让他一个人保护你,而不用旁人。”
江衡没有说话。
陶嫤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害怕自己说多错错,根本不敢搭腔,讪讪地笑道:“呵呵。”
不远处常青买好河灯回来,环顾四周没找到段淳,一扭头看到他居然在树底下,连忙跑过来道:“世子,河灯几乎卖完了,只剩下这种大白鹅的,属下买了一盏。您是现在放还是?”
大白鹅。
段淳接过来看了看,忽地弯起唇角冷笑,“现在放吧。”
说着问陶嫤:“叫叫来么?”
陶嫤本欲摇头,但是又怕他起疑,挣扎一番还是跟了上去,“我刚才放了一盏,但是沉到水里了。”
“这是有技巧的。”段淳难得的有耐心,他点燃河灯上的一截红烛,“不能推,要往前送。”
说着把河灯放入水中,他松开手,恰好一阵清风徐来,带着他的河灯缓缓飘向江面中心,跟其他成千上百盏河灯融在一起,汇聚成银河一样璀璨的风景。
陶嫤欣喜地叹了一声:“世子哥哥好厉害!”
段淳站起身,余光瞥一眼后面的江衡,“刚才的是鹅灯,其中有一个典故,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陶嫤好奇地问:“什么典故?”
他声音有点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
正在陶嫤苦思冥想该如何圆场时,江衡已经摘下了面具,五彩斑斓的灯光下,他从容不迫,深邃的眸子看向段淳:“这个典故本王没有听过,段世子不妨说一说?”
陶嫤在段淳身后朝他挥了挥拳头,不是说好不摘下来的么,为什么他不听话!
段淳面上诧异一闪而过,“魏王?”
他转头,看向陶嫤又看向江衡,最后视线停在陶嫤身上,“叫叫,你不是说他是侍从么?怎么……”话没说完,抱拳朝他行礼,“段淳见过魏王。”
陶嫤一个头两个大,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状况,又怕江衡胡言乱语,只得赶在他前面飞快道:“魏王方才带我去了军府,前几天出了一桩事,他有问题要问我。回来时见天色太晚,魏王便亲自送我回家,路过江边见有人放河灯,我便央求魏王过来放河灯,这才出现在这里的!刚才骗了世子,是不想被人误会,希望你见谅。”
她一口气解释完,紧张地盯着段淳的反应。
好在他没有怀疑,非但如此,还赞叹道:“原来如此,魏王真是体贴入微。”
江衡掀唇:“这是本王应该做的。”
两人之间的较量无声无息,大抵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
*
时候不早,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陶嫤是该回府了。
原本是想默默地回去,未料想段淳居然说道:“魏王事务繁忙,这点小事不敢劳您大驾,我送叫叫回去好了。”
陶嫤看了江衡一眼。
江衡手里拎着两张面具,他体格硕大,拿在手里就跟拿着两个小玩具一样,“不麻烦,既然已经送到这里来了,便该有始有终。”
说着往前走了两句,“叫叫,过来。”
陶嫤左右为难,现在段淳还没有怀疑他们,如果她就这么跟江衡走了,是不是更加可疑?
她一步三回头,那模样,看在段淳眼里更觉得是江衡强迫她。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掉入火坑,他身为兄长,理所当然该拉她一把。
段淳毫不犹豫地上前,“既然如此,那边一起走吧。”
西市距离胜业坊不远,江衡没有骑马,来时是跟陶嫤一起走路过来的。段淳的马车停在街尾,过去要走一段路。陶嫤原本表示她走路回去就行了,但是段淳很坚持,她扭不过他,最后唯有妥协,三个人一起乘马车回去。
于是他们三人并排走在路上,段淳站在中间,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好在夜已深,街上不如刚才那么多人,更没有人注意他们。陶嫤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旁,偶尔偏头看一眼段淳,他不知在想写什么,表情有点凝重。他身边是面无表情,直视前方的江衡,江衡察觉到她的视线,扭头看向她,笑着用口型道——
乖。
陶嫤脸一红,不再看他。
段淳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走,正好挡住了江衡的视线。
江衡微微抬眉,他是什么人,当然知道段淳这一路都在针对他。但是不大确定他看到了什么,又或许,什么都看到了?
来到街尾,陶嫤坐进车厢,江衡随后进来,坐在陶嫤陶嫤对面。
他身高腿长,一坐下去显得整个马车都拥挤不少。段淳进来后,本想坐在陶嫤身边,谁知他长腿一伸,正好放在陶嫤旁边的坐榻上,“瑜郡王家的马车小了点,应当再建得宽阔些。”
段淳唯有坐在他旁边,声音没什么情绪:“魏王有所不知,平日只有我和家父两人,绰绰有余。”
言下之意就是,坐两个人刚刚好,谁叫他这个第三人插足?
江衡不以为意地一笑,没说什么。
马车很快抵达楚国公府们口,陶嫤从马车上走下来,江衡拍了拍她的肩膀,“进去吧,回去早点歇息。”
她点了点头,对段淳道一声谢,踅身走上石阶。
阍者迎她进门,她往前走一段路,回头看去,只见江衡还站在门口,灯笼浅淡的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段淳身上。
☆、第113章 诱敌
两人目送陶嫤进屋后,江衡准备去侧门牵回自己的马。
“魏王且慢。”段淳叫住他。
他驻足回望,“段世子还有何事?”
段淳酝酿了一路,总算找到机会跟他说开了,“我常听家父说起过您,他道您英武正直,为国捐躯,是大晋的英雄。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江衡失笑,“世子也让本王刮目相看。”
段淳又问:“所以魏王定不会做出那等强人所难,有违道德的事,对么?”
感情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就是为了旁敲侧击地提醒他。真是好笑,他以为他对陶嫤强人所难了?他看到了什么,便这么确定是他强迫陶嫤?
江衡面上不显,一如既往地冷静,“那倒未必,该出手时,本王不会含糊。”说罢一笑,“时候不早,本王该回去了,世子也请便。”
还没走多远,段淳再次叫住她,“魏王说要询问叫叫的事,敢问是什么事?”
方才在湖边听陶嫤一说,原本以为是她信手拈来的借口,并未放在心上。到了楚国公府门口他忽然想起来,似乎听说陶府有人在普宁寺出了意外,此事被保护得密不透风,根本调查不出任何结果。
江衡睨他一眼,不打算告诉他:“同世子无关,你无需操心。”
言讫不等他再问,大步向前走去。
江衡来到侧门解开拴马的绳子,不确定陶嫤是否安全回到摇香居,跃上马背听了一会儿。院里传来丫鬟关怀的声音:“姑娘总算回来了!”
接着是殷岁晴迎出门:“叫叫回来了?魏王都跟你说了什么,事情有眉目了么?”
没听见小不点的回话,又或者声音太小他听不见。江衡挑起唇角,一拉缰绳,往回走去。
*
那日抓回来的人仍在地牢关着,翌日江衡去看了一趟。
那人每天被抽一顿鞭子,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衣服破布似地挂在身上,奄奄一息。他见江衡过来,黯淡的眼睛里冒出神采,挣扎着从草堆里爬起来,扒着门框道:“魏王,我什么都说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一开始他还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肯说,几顿鞭子抽下来,问过的没问过的他全都交代了。
人就是这样,不给他一点教训,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李鸿护在江衡跟前,怕他冒犯了王爷,“滚进去,还有几个问题问你!问完了再谈条件!”
他实在受不了每天一顿的抽打,有的伤还没结痂,鞭子狠狠地抽下来,再次皮开肉绽了。“好好好,您有什么问题尽管我,我知无不言。”
地牢里一阵酸腐味,这里关着不少犯人,大部分都是杀人纵火,通敌叛国之人。像他这种一没杀人,二没叛国的,委实不多。但谁叫他得罪的不是一般人,而是魏王心尖上的姑娘,只能怪他自己倒霉。
江衡寒声问:“你可有跟指使你们的人见过面?”
他摇头,“没有,我是听老大的吩咐行事,一次都没见过。”
江衡又问:“那他可否说过,事成之后给你们什么好处?”
“会给我们五百两银子。”这个他是知道的,他仔细想了一下,“因为事先已经给了我们一百两,听说只要事情成功后,便会给我们另外四百两。”
江衡问:“银子呢?”
他说了一个地方,是在长安永平坊一个偏僻的巷子。
江衡没有再问,踅身走出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