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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那家来头太大了。
    谢慧齐没想是那家的人,但不管如何冲着是京城来的也不能怠慢了。
    就算来者是祸,躲也躲不了。
    “是,奴婢听那位说话的官人是这么说的。”说话之人太威武,听口气说是下人但实在不像,红豆不知如何称呼,就称了官人。
    “嗯。”谢慧齐匆匆去了门边,也不等红豆伸手,她自己先拉开了门闩。
    门一打开,映入她眼睑的是一双灿若繁星的双眼,此时秋风正起,谢慧齐被风吹迷了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眼,伸手去挡那风,又是聚神一看,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此时他的双眼正瞧在她的脸上,他们之间正近得她可以清晰看见他眼里的亮光。
    她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慧齐妹妹?”那人看向退步的她,宛尔一笑。
    谢慧齐感觉还是笼罩在他高大的身材里,她不禁又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她已经完全看清楚了他的脸。
    “齐……齐……”她有点愣然,没想到,果然是齐皇后娘家齐家的人。
    他们以前的谢家跟齐家是有交情的……
    一想齐家之前也为她父亲跟舅父家说过情,没想齐家居然真的来了人给父亲吊唁,而且是齐家大老爷齐国公家的长公子,谢慧齐飞快拢回神,低头浅福了一礼,“谢家小女见过齐家哥哥,您快快请进。”
    齐君昀比她年长七岁,大她许多,谢慧齐以前小时候进齐家跟齐家的人玩乐,也是跟他妹妹们一道玩的,这人她只见过几次,她记得那是个有着懒洋洋笑的少年,身边总是围着众多的这家的那家的孩子,对她们这些小女孩也是和气,但在谢慧齐眼里,那小小年纪就带着睥睨天下气息的人总隔着千重山万重水的距离,跟她们这种脑子里只想着下一顿吃什么,明天要穿什么颜色的新衣裳的女娃娃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现在这么多年后再次见面,她还是跟第一次一样惊了眼,但没来由的,这次居然还起了害怕。
    齐君昀看她连退了几步,然后才定住低头一派迎他入内的样子,嘴角一勾,什么也没说就踏进了门。
    “红豆,你快快去把灶上的水用大火催开……”这厢谢慧齐也来不及想太多,吩咐了红豆一句,就跟在了这几人身后上了台阶,又在他们找门进的时候快步到了正堂的堂屋面前,把门帘掀开,低着头让他们进去。
    堂屋谢进元的灵牌还摆在正中间,谢慧齐快步去点燃了三柱香,低头交到了他手里。
    齐君昀见她如此快手快脚,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这厢齐君昀上香,那厢谢慧齐就去了外面,红豆机灵,先去喊了后面菜地的阿菊回来才去的厨房,等谢慧齐出来,阿菊也跑回来了,谢慧齐也顾不得阿菊身上污脏,叫她赶紧把放在以前孙老先生住的房间里椅子拿出来,替放堂屋八仙桌旁的长凳。
    她家不比当年,虽然四处很干净,但家中物什一切都换成了一般人家用的物件。
    之前因为打坏了众多东西,周围修好的那几条好椅子谢慧齐这个铁公鸡也不再舍得用,她还想着把家中的一切好物件都留给弟弟们以后再用,所以都收了起来。
    而那几条长凳都不是好的,有条的脚还一个高一个低,底下是拿木头塞的,拿来待京城来的客人,谢慧齐自己不要脸,但父母的脸还是要顾忌些的。
    喊了阿菊去搬凳,谢慧齐又去了自己房间把柜中的零食都拿了出来,又赶紧跑到厨房,这时候水快开,她忙叫红豆把用来待客的碟子拿出来摆糖,她则拿了她制的茶叶出来准备泡茶……
    河西有茶树,但茶叶不好,炒出来的茶叶只能当粗茶喝,谢慧齐想也没想,还是选了相对好的花草茶。
    她也来不及想太多,只想着把家里好的东西都拿出来,等一把茶泡好,就把她父亲留下的那坛子烧酒倒到了小瓶里,放到还剩一半热水的铁壶中热着,又叫红豆先把茶送过去,“跟齐家公子说一声,就说我马上过去。”
    “诶。”红豆端着糖盘子茶水赶紧过去了。
    谢慧齐把挂在廊下的腊肠拿出最好的两大条,加大了主灶的火,把热水倒进去,拿热水焯一下腊肠上的灰尘,在腊肠在热水中滚烫的时候,她把大葱洗干净切了,又加紧把焯好水的腊肠拿出来切,这时候红豆跟阿菊都办好事回来了,腊肠换了红豆切,阿菊烧火,谢慧齐主厨,三个人没用一会就炒出了一盆干辣椒炒腊肠。
    等把热好的酒拿上,就可以让人简单地吃一顿了。
    谢进元带属下人或者客人回来,谢慧齐只要把这两样摆上桌,家中的客人就能笑到走为止,现在来了贵客,谢慧齐也没更好的东西招呼,只能如法炮制。
    这京里来的贵客就是看不上,她这头也还是要把谢家的这点好客之礼尽到的。
    谢慧齐也没多久就又出现了,她是带着酒肉出现的,一盆香肉冒着腾腾的白气香气四溢,有点辛辣的味道更是刺激得让人溢口水,加上醇香的酒香味,齐大齐二本来还没觉得饿,现在看着那眨眼之间就放到了桌上的菜和酒已经在吞口水了。
    这时候桌上有了茶水和糖,还有肉和酒,看着是不伦不类了点,但也不怎么寒酸了,谢慧齐听到口水声倒高兴,人还没到桌前声音就先出了,“这两位家人,如是饿了就赶紧坐下吃点吧。”
    齐大齐二下意识就看向他们主子。
    一直坐在主位没动的齐君昀看向那个自他一进屋就忙不休的小姑娘,见她又慌忙朝他福了个礼,他微微一哂,朝齐大他们道,“拿个小桌来吧。”
    谢慧齐这才想起下人不能跟主子同桌,尤其像齐家那样的人家更讲究,不禁为刚才自己的失言懊悔了一下。
    麻雀当久了,都忘了凤凰们是怎么过活的了。
    ☆、第11章
    那懊悔之间,谢慧齐也没滞住,开口就让红豆去拿碗,阿菊去拿小桌子,齐大忙出言要帮忙,谢慧齐倒一脸的愧意,“来者是客,我们忙着就好。”
    说罢,想想这话应该是要对公子爷说而不是对下人说的,主人在那边呢……
    她赶紧着又朝齐君昀歉意地福了一下腰,这下却不想再说话了,免得越说越错。
    她这几年像个普通人家的姑娘家忙惯了,而且还是个当家的,日日忙的都是些细琐的事情,每天睁眼不是算着那几个铜钱就是算计着鸡鸭鹅的几个蛋,往日那些勋贵人家的规矩不去细想都想不起来了,且往日来往的人家也都是市井小民,不讲究那套,而家中极讲规矩的蔡婆婆的也不在,一时之间还真是没顾上这些。
    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那么多,那就少说些,谢慧齐想着手中也没拘束,等红豆讨来了碗,把肉分了一半出来,又给倒了两杯酒,等阿菊的小桌抬进来,那两个高大的家人的饭菜也是摆好了。
    她把筷子双手拿着递给了齐君昀,歉意道,“没什么好的,望您莫要嫌弃。”
    齐君昀见她小小年纪,那待客之话说得无比顺畅,像早说过许多遍,不禁朝她点了下头,也没把她当不懂事的小姑娘瞧,接过筷子还道了声多谢。
    谢慧齐因此舒了口气。
    客人没觉得怠慢了就好。
    父亲去了,在弟弟们没长大之前,她不希望自家的家风在她手中没了。
    谢家就是倒了,大人没了,就剩他们这些小的,他们也还是父母恩爱出来的孩子,会承着他们的衣钵。
    虽然虚名当不了饭吃,但谢慧齐还是望有人说起父亲来,好话要比难听话多才好。
    等他多吃了两口菜,那厢齐大他们也是一筷接一筷吃个不停,谢慧齐看他们像饿的样子,想着没上主食,就朝齐君昀道,“我去给您和您的家人做两碗疙瘩面当饭用吧?”
    齐君昀停下了筷子,看向她,又瞧了她那两个站在门边拘束不安的丫头一眼,想那两个丫头都是粗使丫头,她又开口出言了,就点了下头。
    谢慧齐这又进了厨房,还好他们原本中午就打算吃热疙瘩,面已经发好,就等着要做了。
    没一会,红豆跟阿菊把热滚滚的热疙瘩面端进了堂屋,谢慧齐又烫了壶酒,又给他们添了点,其后就站在一边,也没多想,就照顾着他们把饭给吃了。
    那齐公子先停了筷,她这头眼明手快,把重新泡的花草茶送到了他手边。
    齐君昀接过茶喝了一口,见丫环们把碗筷撤下了,她也要跟着撤,怕她又忙跑了,便开口说道了一句,“坐下吧,且跟我说几句话。”
    谢慧齐本要去给他们打热水过来净手,听到这话忙跟走在后面的阿菊道,“打两盆热水过来,拿三条新帕子。”
    说着就走到了齐君昀身边,朝他一福,“齐家哥哥。”
    齐君昀被她逗笑。
    她这样子看着也不是怕生,但见她里里外外跑出跑进忙得像个陀螺,像是在避着他,他还以为她怕了他。
    他应是没看错,刚开门的那一刹间她可是看着他退了又退,像是吓的。
    “您喝茶。”谢慧齐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就算不知道他为何而笑,那点淡定还是有的,站于他面前就殷勤地把杯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这茶倒是甘甜。”
    “加了些许甘草,趁热喝是最好,齐家哥哥您要是喜欢就多喝两口。”
    看着她热切的眼神,齐君昀微微一笑,还真是多喝了一口才把茶杯放下。
    “家里出事了?”齐君昀把茶杯放下就淡道。
    灵牌在,镇魂油灯也在,她头上的孝帽也一直戴着没脱,身上孝服加身,还是那副戴着重孝在做法事中的样子,不像是送了葬的,棺材却不在,谢慧齐也知道瞒不下,知道会被问起,这时也沉默地点了点头。
    “坐下,与我说说。”小姑娘就这么小一点,脸还没他巴掌大,瘦得下巴尖尖,脸蛋苍白,齐君昀也敛了口气,尽量温和了些,不想吓着了这自他们一进来就全副心神待客,唯恐待慢了他们的小姑娘。
    见他朝椅子颔了下首,眼睛静得近乎漠然,似乎刚刚她看到的眼内光芒是她的错觉——打门边看到他,她就觉得他身上有特别意味的东西让她害怕,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谢慧齐现在最贪生怕死不过,不等他多话,一屁股就坐到了他跟前的椅子上,那副“我再乖乖听话不过”的架势看得齐君昀眼皮一跳,不知道他哪个字说重了,吓得这小姑娘一下就把自己摔在了椅子上。
    “齐家哥哥……”谢慧齐一坐下也察觉到自己动静过大,这下原本不拘着自己的人也有点尴尬了,手脚有点不知放哪儿放。
    说来,她离开京城也不过七年,这齐家哥哥今年也不过二十弱冠之龄,但不知为何,她老觉得他身上有股让她想敬而远之的戾气。
    她以前小时候尽管觉得他高高在上,可是未曾怕过他的。
    “你们家自离京城,我们也有好几年未曾见了,”齐君昀先开了口,嘴边还带了点淡笑,“没想妹妹还认得我。”
    “忘不了。”谢慧齐摇头说罢,就又知道自己又口无遮拦了,她只当自己是病糊涂了,赶紧着说着下一句为自己打圆场,“齐家哥哥您这样的人,谁见一眼都忘不了。”
    说完,觉得自己还不如闭嘴的好。
    瞧她说的什么话,这话是她现在这么一个小姑娘家家对着一个男子说的吗?
    谢慧齐也是被自己吓着了,也不敢为自己解释了,怕越解释越错,干脆闭了嘴,头往下面低,不敢看人。
    齐君昀也是一时无话,见齐大齐二嘴边带笑,看向那可怜的为自己说错话低下头的小姑娘,惹得小姑娘头越低越往下,他不禁眯了眯眼。
    齐大齐二被他这么一眯,莫名觉得应该离主子远点,他们本来站在桌后,一会儿的功夫,就低头无声地退到门边去了,也不敢再往主子这边瞧一眼。
    “嗯,多谢慧齐妹妹夸赞了。”齐君昀无意小姑娘受难,淡道了一句就又道,“如若方便,就把家中这几日的事与我说说罢。”
    谢慧齐本来被后面的两道眼神瞧得在心里猛叹气,这时听到齐君昀明显开解的话,那紧绷的心口那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心道齐家的长公子不愧为长公子,那些小孩儿都爱往他身边凑那不是没道理的。
    这样的人,也当得起人的拥戴。
    谢慧齐想来他也不会在乎她这种小姑娘的话,抬起头来尽管还有点尴尬,但还是慢慢地把她父亲的事说了,从当夜跟着父亲带的徒弟去城外见人接尸,到那日官兵抢棺材的事,一件一件地说道了个明白。
    说罢,苦涩接道,“我现今等着官府把父亲的尸首送回家来,好接下来把丧事做了,让父亲入土为安。”
    “你那两个弟弟呢?”齐君昀突然问。
    谢慧齐刚一直没说及两个弟弟,听到他这么一问,原本半低着头的人看向了他,再次看到了他似从未起过什么波澜的眼。
    她抿了抿嘴,迟疑了半会,突然觉得想赌一把,就小声道,“我送走了。”
    齐国公的长公子来此,不可能是加害于她家的吧?
    就是齐国公变得不同了,也用不着长公子亲自来此不是?
    齐君昀见她突然这么说,不由又扫了她一眼,见她眼光烁烁地看着他,他“嗯”了一声,没有多加追问,道,“我也算是你的长兄,你家中现在也无长辈替你掌事,我既然来了,就且替你把你父亲的尸首讨回来,送他入土为安再走才是。”
    说罢就朝齐大扬首,“去给节度府送个帖子。”
    “是。”齐大忙弯腰。
    谢慧齐是万万没料到他这么说,当下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朝他跪下了,只是没料还没跪到一半,就见他连椅带人往后退了一步,那修长的身影往身后一压,长脚踢出,勾着另一边的一张椅子飞快挡在了她的膝前,让她这一跪愣是没有跪下去。
    谢慧齐这时也被他利落又快如闪电的身手给弄傻了眼。
    齐君昀也不在意她愣住,收回腿和身体稳坐在椅子上,那稳如泰山的样子就像之前根本没有动过,嘴里也甚是不以为然地道,“你父亲我也要尊称一声世叔,你也喊我一声齐家哥哥,无需这般客套。”
    谢慧齐擦擦酸涩的鼻子,点了点头。
    齐君昀见把话都说了,也无意跟一个小姑娘同处一室太久,说罢就起了身往门边走去,走出门,他看了一下简陋的院子,收回眼睛时,那谢家的小姑娘也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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