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鹅跟在林宝颐身后,亦步亦趋。她刚刚给林宝颐说了兰香苑的最新消息,孟老太太说送林宝颐去庄子的话是重中之重,自然也没落下。她很担心,姑娘虽得少爷喜欢,可耐不住路远水长,这喜欢能熬磨到少爷娶来正妻生下嫡子的时候吗?想了又想,反复思量,白鹅开口劝说:“姑娘,趁着住落松院的当儿,姑娘问少爷要个儿子吧?”
林宝颐停了下步子,下一刻又迈开了。呆呆如白鹅都知道女子立世须有儿子傍身,她又何尝不知。只是她要孟聿衡的孩子干什么?如果说生孩子只是为了保证自己的富贵荣华,她不敢想等孩子生下来、长大了,她拿什么脸来面对那孩子?还不若娇花植黑土、枯骨埋红颜,可能她会抑郁一生,终不会带累孩子不是。
白鹅见林宝颐不语,又说了句话:“姑娘的娘家哥哥未参与今年府试的填报?”
林宝颐停步,快速转身回视白鹅,急切问:“因我之故?我做妾累得哥哥不能参与府试?”
白鹅连忙摇头,说:“姑娘还不是妾,怎么会连累娘家哥哥。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听青荇说招远大旱又发了蝗灾,许是姑娘娘家也未收得粮食,没银钱上路吧?”
林宝颐失了心神。自家银钱确实算不得丰裕,可也不至于连哥哥去府试的钱都拿不出来啊?大旱、蝗灾总与流民、流寇相连,莫不是去省城的路上碰上抢掠的?哥哥可有伤着?
白鹅上前一步扶住林宝颐,说:“姑娘要是劝的少爷扶助,怎么着府试的填报也出不了岔子啊。”
林宝颐伸手推开白鹅。白鹅说的没错,有孟聿衡的扶助,哥哥府试的填报绝对出不了岔子。可要能自己走出一片天,谁愿意手心向上索求垂怜?她想静一静,好好想想。
这时孟聿衡的贴身大丫头青荇端着托盘娉婷走来,经过林宝颐身边屈膝福身温柔叫了声‘姑娘’。林宝颐点了点头。白鹅低声提醒她:“这是要送少爷的燕窝。”林宝颐这才看青荇端着的托盘,说声‘去吧’。青荇起身,复又前行。
白鹅看着青荇走远,直至她身影掩入孟聿衡书房,这才收回视线,苦涩说:“青荇姑娘也是个可怜的,五岁的时候家里遭了洪灾,一夜之间父母兄弟、粮食布帛全都没了,叔伯堂亲也没人伸手,只是找官伢子说给她寻个好主家。”语毕自伤地呢喃了下:“也就富贵人家的日子能安乐长久,旁的人家,一场祸事下来,什么都剩不下。”
林宝颐看着白鹅,耳边响起孟聿榕的话。一会儿是这世上女子虽不易,但有他给你撑腰,自在过日子还是可以的;一会儿又是你想嫁人,是酒夫屠户还是杂役优伶亦或是年老鳏夫?隔一会儿又是娇花植黑土、枯骨埋红颜,你当真愿意?三句话连番不断地轰炸她的意志。
林宝颐开始严肃考虑她想过什么日子。离了孟聿衡,可能真没好男人肯娶她,可为什么非得嫁人呢?没进高家时不已经做好终身不嫁的准备了。而大富大贵,她没那么迫切的愿望,她喜欢的还是自家那种恣意悠闲又不乏朝气的温饱日子。她需要的不是儿子,她也不想用儿子套牢个她不爱的男人。她现在要做的是说服孟聿衡放了她,同时能让她暂时依附。这个社会不允许女子独立于世,因高家发生的事,她不能现在回去带累自家。能求的,有可能施舍感情给她的,只有孟聿衡!
孟聿衡亥时回房,洗漱后习惯性地倚在软榻上由着青荇绞弄湿发。他倦了,不想睁眼。可伺候老了的青荇今晚就像是初来他身边一样,手上力度不均连着两次扯疼了他头发。他心下厌烦,吐出句:“下去吧。”
青荇松开手里巾帕,乖顺退开,柔声问:“宝颐姑娘歇在屋里,可要灶上留火备水?”
孟聿衡睁开了眼,嘴角弯出笑意,从榻上起身丢下句‘留着’后径直向主屋走去。待掀开罗衾看到躺在里头的林宝颐,丹凤眼里是情叠意涌。野性如林宝颐,知道将被放逐不也能软下身段自荐枕席?她敢踹、敢咬,甚至还敢骂他、拿茶杯扔他,寻根究底还是他太纵着她。不过她会是他的妾,只要不闹到外头去,当做闺房情趣,他还是能容忍的。乡野姑娘吗,能装出京城闺秀的端庄持重,可浸到血液里的刁蛮娇憨怕是除不了根了。
林宝颐这次是真的睡着了,柳眉舒展、长睫倾覆、琼鼻挺俏、唇瓣饱满,再有那如玉的滑嫩脸蛋。孟聿衡看得忍不住,俯头咬了那唇瓣一口,又亲一下再啄一口才双手捧了那美丽脸蛋开始吮吸碾磨。林宝颐醒了,受惊地推了孟聿衡一把,片刻后反应过来身上的人是谁后,双臂主动揽上孟聿衡的脖颈,慢慢承受那陌生的悸动。
初始林宝颐还能记得躺这床上的起因,保持平静心态。可埋藏在身体深处的欲念被一再撩拨,身体火热的同时欢愉便如星火燎原般快速侵占她的感官,让她忘记了一切,只顾着享受这醉人的温柔。当撕裂般的剧痛传来时,林宝颐陡然清醒,睁眼看到的是一双漆黑的眼眸,一张愉悦却凝重的脸。那从云端直坠山谷般的感官反差让她失控,全然忘了身上的男人是谁,哭叫着挣扎让孟聿衡出去。
等孟聿衡终于把她哄下来,她泪眼婆娑的看着孟聿衡挥汗,疼得受不住时孟聿衡伏在她身上不愿停步,她便把十指全扣到他背上,他让她痛,她的指甲就让他痛。孟聿衡起先还忍着,后来皱眉、说疼,林宝颐稍松开些。但下一秒孟聿衡就给她带来撕心裂肺似的痛,以前的痛好歹还有间歇,但这回的痛似乎永无止境。
林宝颐的指甲深深地扣进孟聿衡肉里,还是抵消不了那痛楚,她张口便咬住他胳膊。那痛达到极点,林宝颐的牙也咬的从未有过的狠。孟聿衡停住了,忍不住发出‘咝’的痛音,低声说松开。那声音餍足中夹着期待。林宝颐犹疑。也就在她犹疑的那一刻,孟聿衡给她带来新一波的痛,但此时的痛加了些柔润,带着颤栗感,不复初时那般难以忍受。
就在此时,孟聿衡又停止了动作。他看着林宝颐的大眼,泪水冲刷过后格外的明亮,再不是曾经的清澈淡然,那里盛着痛楚、羞涩,瞟向他时还带着疑问。她探起身环上他肩膀,用脸摩挲他颈部。他低头与她厮磨,感到她越来越软,越来越润,在她神情迷乱后挺身再入。
青荇守在门外。孟家规矩床第之间女子不可索求,只能随爷们儿摆布承欢,否则视为狐媚,杖责三十后赶出府去。她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便喜欢也死死忍着。少爷也怜她宠她,她以为那样就够了。可比对今晚林氏宝颐那声声入耳的啼叫娇喘求饶,她得的那点怜宠还真不够看。原来这就是狐媚,还真是能勾了爷们儿心魂去。
这认知让青荇心痛,她觉得脚发软,想寻个地儿坐会。可理智却让她直直的站在门外,不过一个丫头而已,哪有娇弱心痛的权利?忍吧,忍过这暑伏天,林氏宝颐就要去庄子上住了,能不能回来还两说呢?干什么不忍呢?
作者有话要说:
☆、蜜饯压味道
林宝颐洗过身体回来,发现孟聿衡已睡着。她有些恼,虽说肌体厮磨她也得到欢愉,可她献身所求却不是为那欢愉。目的未达到,孟聿衡这样提前睡了算怎么回事?爬上床,林宝颐伸手拍拍他的脸,轻声叫他名字,想把他唤醒。
孟聿衡迷蒙醒来,没睁眼,长臂一伸搂了林宝颐入怀低声说:“乖,别闹,我累了。歇会儿醒了再要,嗯?”
林宝颐怔了一下,挣扎着探身起来,就着烛光看向孟聿衡。高门大户出来的子弟,品性如何需得接触交往后才能知晓,但脸一般来说是很有欺骗性的。孟氏积年世家,育出来的孟聿衡自然更出众些,容颜的美倒在其次,那一身的富贵风流才是真真让人心折。这样的人那就应该是高高端着的,他不该俯首尘世,不该纵容她又对她温柔。身体已沾染了他的印迹,若再丢了心,林宝颐还能给自己留下什么?
躺下,林宝颐再看眼孟聿衡,轻声说一句:“我不给你做妾。”语毕林宝颐扯了罗衾盖上身体。刚闭上眼,头顶忽响起孟聿衡清冷无比的声音:“你刚说什么?”林宝颐惊讶睁眼,闯进视线的就是孟聿衡那蕴着寒意的双眸。
其实孟聿衡都睡着了,如果林宝颐不说那句‘我不给你做妾’的话,想来两个人能安稳睡至天亮的。可林宝颐说了,而这句却是孟聿衡非常忌讳的。孟聿衡不见得有多喜欢林宝颐,可作为高门子弟的他也有他的骄傲,他可以说不要,但他碰过、他想收来做妾的女人说不给他做妾,想着嫁给别的男人,这却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林宝颐那话一出,处于浅眠状态的孟聿衡便清醒过来。
林宝颐坐起身,对上孟聿衡眼睛,缓慢却坚定说:“我不给你做妾,我也不嫁别人,我想你能看在你我情份上帮衬我五年。”
“走可以,给我生下儿女,别的免提!”孟聿衡冷漠启唇。
林宝颐昂头,毅然说:“就算我会生儿女,我生的也不是你的孩子,那是我的。你会娶妻,她生的才是你的孩子。”顿一下,她继续说:“孟家不需要我这样的妾,我也不甘心被人压着日日像个藏头老鼠般过日子!我离开,为的是你孟家好,你想清楚了!”
“别说是为我孟家好!这世上纳妾的多了,别人能后宅和睦,怎的我纳了你这孟家就能翻天不成?”说到这孟聿衡顿一下,盯着林宝颐说:“别的女子能做得妾、能忍得,怎的你就做不得、忍不得?仗着颜色好,打量我不会罚你是不是?!”
林宝颐笑了,嘲讽说:“你孟家罚的我还不够多?我哪里错了,让你们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责罚我?你以为我愿意去你二叔家受白眼忍奚落,那是你二婶她们故意不给我信儿让我白跑一遭?我不过一寄人篱下的乡野村姑,哪里能掐会算提前预知史家会在昨天上门讨要庚帖;就算是我主动跑史家子面前故意让他错认,他心神俱失又如何?他有改口说要娶我吗?没有,最后、最终不管怎样他抬进门的只会是你高贵的敏妹妹!史家子非常清楚他要娶的不是贫寒美人,他要娶的是高贵门楣!你们心里念着想着的只有‘富贵’二字。而我于你而言就是个玩物,现在你看着我新奇、有趣,便捧着我;待哪一日你看厌了我,怕是恨不得丢我到天边去。你们从来都不会错,错的永远都是我,不论我怎么避让你们永远能寻着责罚我的理由。这样的日子,我为什么要忍,又凭什么去忍?!”
孟聿衡看向林宝颐的眼几要冒火,半晌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林宝颐好整以暇,冷冷打量孟聿衡一眼,凉凉说:“孟大少爷发话,我自然遵从。只是能容我问句吗,这黑天半夜的,您想让我滚哪去啊?”
孟聿衡死死盯着林宝颐,从小到大他何曾被人这般奚落指责,又哪里见过这般无赖不要脸之辈!他懒得和林宝颐说半个字,提了声音吩咐:“白鹅进来伺候你们姑娘别屋睡去!”
门轻轻推开却是青荇进来。孟聿衡看她一眼摆手让她出去了。
林宝颐歪头,看到他眼里、眉间疲态,心有些软,不冷不热问一句:“你没事吧?”
孟聿衡没理她,翻转身背对林宝颐侧躺在床上。
林宝颐望着孟聿衡后背,故意寻话激他:“孟聿衡你别这样啊,让你娘看见了还以为我玩虚了你身子。杖责三十我都不见得能受住,要改成杖责五十,我这条命可就交待在你家了。”
孟聿衡翻过身来,从唇里吐出的字冷如冰:“你这是诚心气我了?”
“这哪能呢,气着您我能捞着什么好处!我这是真心关心你呢。”林宝颐嘴角弯出笑涡,杏眼里满满的挑衅。
孟聿衡没再理林宝颐,冷脸下床。穿好衣物后,再开口又是一贯的温润语调:“既然你这么想走,也就别等暑热过了,收拾收拾明天就去京郊庄子。”
林宝颐冷脸:“你这是要关我一辈子了?”
孟聿衡看都不看林宝颐,径直出屋。
天亮了,林宝颐赖在床上不愿意起来,她不太想面对现实。白鹅端了碗汤药进来走到床边。林宝颐探起身来,看看那黑乎乎的颜色,又用力嗅了一下,皱了眉头,抬头看着白鹅问:“喝这个,不能顺便给些蜜饯压味道么?”
白鹅有点蒙,看看药碗觉得姑娘要求的也没错。她虽没服侍过人喝这避子汤,却知道厨房给夫人送滋补养身汤药时都会附带一碟子蜜饯;小姐身体不适时,厨房送去的汤药也是会带上蜜饯的。给姑娘送这避子汤却不带蜜饯,是厨房瞧不上姑娘故意不放,还是大早晨忙碌把这事给忘了?白鹅想想,放下药碗,对林宝颐说:“奴婢去厨房问问?”
林宝颐哑口,看着白鹅好半天才点头表示同意。
白鹅想去厨房的,但没去成,刚出主屋就看到衡少爷。她毕恭毕敬福身见礼后,衡少爷责问她不紧着伺候姑娘,又想到哪儿去偷懒。白鹅大惊,结结巴巴说她问厨房去要蜜饯给姑娘佐避子汤喝。主子说她偷懒,做奴婢的不能反驳,但如实陈述说明她不是去偷懒却是可以的。
孟聿衡听了,看了白鹅一眼,眼神颇为复杂,略沉吟,他开口:“别去厨房了,去偏厅问去。”
白鹅听的一头雾水,但转念便想开了。衡少爷这是嫌去厨房远,让她去找青荇姑娘要呢。衡少爷真是仁厚,白鹅想着,乐颠颠地调转方向去偏厅。人吧,谁不想天天快乐高兴呢,但乐过头却不见得是好事,尤其是身为一奴婢,这是白鹅乐忘形走进偏厅后的觉悟。偏厅里候着的也是奴婢,虽没有青荇,但那档次比对起白鹅,够白鹅奋斗一辈子了,当然奋斗一辈子也不见得能够上。白鹅很有这份自知之明。
偏厅里候着四位奴婢,分别是姚氏身边的陈妈妈、老太太的小秦嬷嬷、少爷的大秦嬷嬷,最后一位是孟聿榕小姐的贴身大丫头。这四位聚到一起,站在首位的一般是小秦嬷嬷,虽说她手中权利不及现在的陈妈妈,看未来当然也不及大秦嬷嬷,但她代表着孟老太太,在老太太去世前她理所当然的站首位。
但今天,姚氏的陈妈妈责任重大,她得看着林氏宝颐喝避子汤。只有她的任务完成了,小秦嬷嬷的女工教导课程才能开始,大秦嬷嬷的搬家请示才能开口,孟聿榕的再次解惑之约才能成行。陈妈妈的任务如此重要,不赶紧着手去干,怎的还两手空空和她们一起候在偏厅?这是退居第二的小秦嬷嬷、大秦嬷嬷和孟聿榕贴身大丫头三人心中同样的疑问。
陈妈妈嘴苦,心里更苦。昨儿夜里夫人姚氏就吩咐下来要熬了避子汤端给林宝颐喝。她也忠实执行了,叫厨房早早熬好。说起来是万事俱备,只差林氏宝颐早起了。陈妈妈守着避子汤苦苦等待了近半个时辰,落松院都没传出少爷早起晨练的消息。她就想许是少年男女行起那事没了节制以致起不得床。看样子这避子汤一时半刻的也送不出去,不若她先去方便一下回来再守着。
等陈妈妈方便回来,那避子汤就不见了,问厨房的人。他们说是林姑娘的白鹅取饭食时顺便把她家姑娘的避子汤取走了。
陈妈妈又气又急,也不给厨房的人回话,紧着往落松院赶。这避子汤不比养身滋补汤药,没人强盯着谁会上赶着喝?白鹅明晃晃拿了去,转身倒了还她一空碗,咬死说林氏宝颐喝了,她能怎么办?再是村姑,她也不能另熬一碗硬灌的,万一那碗真喝了呢,连喝两碗可是要出人命的!
进了落松院,她没赶上白鹅却碰上青荇,然后看到孟聿衡。许是赶得急脑子不转弯了,反正看到一前一后出现的青荇和孟聿衡时,陈妈妈想的是这避子汤熬得少了。但夫人没提青荇,她自然不会往身上揽事。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真怀上了又能怎样,一副落胎药就干净了。
没答理青荇,陈妈妈抻抻酸麻的小腿,稳稳当当给衡少爷福身行礼后诉明来意。陈妈妈累了,不想赶白鹅了,而且往好里想的话,那避子汤没准儿已经进了林宝颐肚子呢;往坏里想的话,那主仆俩早把那碗汤药处理干净了,去了还不是干瞪眼。差事已然办砸,还是听衡少爷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那就让她等
白鹅不知道陈妈妈追赶她的艰辛,很小心地给这四位一一见礼。这四位显然不是会随身携带蜜饯的主儿,但少爷还是把她支这边来,想来是不想让姑娘用蜜饯佐药喝。都怪她笨领会错了少爷意思。但人都进偏厅了,面对非直系上级,她还是得把来意说明,最后还郑重声名是少爷让她来偏厅的。言下之意她这只小虾米无意打扰四大巨头的聚会。
白鹅的话说完,孟聿榕的贴身大丫头淡定依旧。陈妈妈却是气血翻涌。她不知道是该庆幸自己的差事还有补救的余地还是该嘲笑林氏主仆俩的无知愚蠢,避子汤还想要蜜饯佐着喝,那蜜饯能压住心里的苦?
小秦、大秦嬷嬷对视一眼后,在对方眼中看出相同的疑问:林氏宝颐不是傻的,把白鹅支出来,那避子汤她会喝?陈妈妈不是亲去监看反而候在偏厅,衡少爷又是个什么意思,不抬林氏宝颐做妾,要当外室养了?
小秦嬷嬷收回视线,心里叹口气:希望林宝颐能聪明些,别瞎折腾。孟家长子必是嫡出,这是雷打不动的规矩。一旦有长子非嫡的可能,有了也得给你打了去;想生下来,那孩子可就是流落在外的命了,想认祖归宗,门儿都没有!
孟聿衡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坐床上的林宝颐。她的注意力全在那碗避子汤上,对着那碗左看右看,凑近药碗嗅下就皱着眉头缩回罗衾里。隔了好一会儿才探身出来,稳稳坐好后伸手端了药碗放到了唇边。室内寂静,孟聿衡都能听到林宝颐吞咽口水的‘咕嘟’声,汤药却迟迟不见进口。
是女子就没有不想儿子傍身的。林氏宝颐再硬性,面对那不知归期的京郊庄子行,心里也是怕的吧?能自荐枕席,生出‘母以子贵’的心思就不难,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他不反对她生儿育女,只是时机未到。
汤药闻着味道又怪又苦,林宝颐强迫自己端起药碗却喝不下去。末了还是将碗搁回桌上,她想还是等白鹅要回蜜饯再喝。回身抬眼看到了站门边的孟聿衡,林宝颐瞟眼药碗,淡淡说:“放心,我对孩子没兴趣,你没必要守在这儿。”
孟聿衡话音更淡:“喝不喝在你。我只提醒你一句,我不想要的或是来的时候不对的,你有了,我也能叫它下来。”
林宝颐听了未语,只静静瞅着药碗看,看那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直至药碗裂成两半汤药流淌。转眼看孟聿衡,她说:“你孟家不是高门大户么,怎的这碗一有裂纹就碎成两半?我家碗裂了纹都能将就用上两个月的。”
孟聿衡的脸色很不好看,看看裂成两半的药碗,再看看林宝颐肚腹,没说一句话转身走了。
林宝颐笑了。这孟家厨房的人也是些有趣的,盛装如此重要的汤药竟用有裂纹的碗,她该赞如此高门大户竟保有勤俭节约的好品德还是哀婉自己被人瞧扁汤药用破碗盛装?
笑着笑着,林宝颐又觉苦涩。古人敬鬼神、信预兆,姚氏怕是不肯施舍避子汤给她了。而她,万一歹命只一次便中奖,她又该怎么办,寻打胎药吃么?
当陈妈妈端着裂成两半的药碗出现在姚氏面前,姚氏被真真切切地打击到了。这可是神灵预警,林宝颐肚子动不得,里边十成十的是个哥儿!儿媳妇还没娶进门,这孙子就有了,她该觉得丢人的,怎么心里反而甜滋滋的?她脑子有病了吧,还能做正确决定不?姚氏一边往朝晖堂赶,一边瞎琢磨。
孟老太太听了姚氏汇报,不语,闭着眼拨动手里佛珠。待睁眼,冷光大盛,直直盯着姚氏,沉声说:“若林氏真有了,那就让她等!什么时候衡哥儿娶了妻、生下嫡子,林氏什么时候生!”
姚氏一时转不过弯来,不解问:“端国公府势大,咱家也是要脸面的,就算现在定下亲事,衡哥儿成亲最早也只能定在年前腊月,即便当月衡哥儿媳妇就能怀上,那也差出半年来。林氏宝颐的肚子如何能多等的这半年时光?”
孟老太太恨恨地瞪眼姚氏,不说话。小秦嬷嬷适时开口:“夫人,林氏宝颐不是要去庄子上静养么,待她静养回来,孩子再入族谱不就是了。”
姚氏领悟。即便林氏宝颐早早生出孩子来,那也是不见光的,什么时候这嫡子生了,那孩子才算是生了,才能入族谱,这是生生把林宝颐孩子的长子名头给剥了去来保全孟氏一族的规矩。当然,前提是林宝颐肚里有孩子的话。
孟老太太看到姚氏领悟,这才又开口:“林氏到底是要给衡哥儿做妾的,是咱们孟家嫡长孙的枕边人,即便是乡野出身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这次去庄子静养,你好好安排,多指些可信得体的丫头婆子跟着伺候。但是这度,你也得拿捏好了,别纵得林氏轻狂惹人闲话。孟家家规未娶妻不纳妾,衡哥儿一日未娶妻,那林氏就得是孟家三小姐的陪读!”
姚氏点头应下。
小秦嬷嬷泄了茶,端过来。孟老太太接了,啜饮两口,复又说:“与端国公府结亲的事,你赶紧谈妥了,把面子让他们做足了,聘礼再添上一成也是可以的,务必在年底完成这婚嫁。”
姚氏端着小秦嬷嬷递来的茶,头点得有些吃力。都是高门大户,你想遮羞着急娶人家姑娘,可人家还想更体面不着急嫁女儿呢?年底完成婚嫁,说得容易,真办起来,她得赔多少笑脸、说多少好话?再说了衡哥儿多好的孩子啊,以他的条件尚公主都绰绰有余。现在屈就个公府小姐,还要她吃瘪,她憋屈的慌!
此时,林宝颐正在孟聿榕书房品茶。这次前来是真正为孟聿榕小姐解惑来的,只是惑已解过,只林宝颐不肯告辞。孟聿榕便让丫头奉上茶供她消磨,顺便探问了下她不肯走的原因。
林宝颐小口小口啜饮完一杯后,才抬眼看孟聿榕,淡淡说:“我不知道回哪去。老太太的朝晖堂去不得,你哥哥的落松院……”略沉吟下,挑起唇角继续说:“你哥的落松院忙得很,上至你哥下至丫鬟婆子都沉着个脸,说是给我收拾去庄子上用得着的摆件布帛呢。都是为我好,我怎么好意思过去打扰人家干得热火朝天的激情?”
孟聿榕眼里盈上笑意,可惜开口:“你要真是我的陪读就好了。”
林宝颐莹润脸蛋蒙上阴郁,半晌才开口:“是不是你陪读又能怎样?我不愿一辈子被你家给套的牢牢的。”转首看窗外,林宝颐眼里有了迷茫:“她们都说让我知足惜福,说你们孟家、你哥能这样抬举我这个未正名的妾,允许我生孩子,很是难得。如果我不是处于这个位置,我也觉得那人该知足惜福。不过一个小妾,就是用来取悦主子的玩意儿,认不清自己本分求这要那,那是大大的逾矩,最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说到这,林宝颐转头回来看孟聿榕,话里带出悲意:“可我处在那个位置,我还不是妾,我不愿做妾。身为女子,如果有可能,谁不想三书六礼堂堂正正嫁出去!若没有高家那晚的事,我不必这么委曲;若不是家里还有待嫁妹妹,我又何必跟着你们离家远走。我来孟家想求个转圜,我想为自己争一争,我这辈子都可以不嫁人了,只为了不做妾。可我没想到你们孟家、你哥竟一点都不容我变通,就想牢牢地把我钉死在妾的这个位置上。我不甘心,我是真的不甘心!”
孟聿榕一脸肃穆,听林宝颐发泄够了,才叹出四个字:“富贵逼人。”默然半晌,她又开口:“当初在高家,你就不该答应给我哥做妾的。如你这般颜色好又清淡有趣的,谁得了去肯轻易撒手。”
可当时林宝颐不答应哥哥,她一弱女子又能怎么办?给高家做小还是回去带累自家妹妹,亦或是自尽身亡,没有一个是好选择。倒是答应了哥哥,看着好像是有了转圜余地。林宝颐还是高估哥哥的善良了,也算错了哥哥的独占欲。在哥哥开口问她要不要给他做妾的那刻,怕是已不容许她再有别的想法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请送子观音
自来京郊庄子,白鹅对林宝颐的肚子起了浓厚的兴趣,每日早起都会问姑娘今日肚腹可有不适。起先林宝颐还能温柔说没感觉,到得后来一见白鹅有开口迹象,直接扭头不搭理她。她没怀孕,她没怀孕,天天问这个烦不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