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峰的宅子是他父母留下的,不大不小,两进两出,共十来间房,仆人有十来个,将家里内内外外都安排的妥妥当当,赫峰的弟弟叫赫游,十岁就入了书院,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因着要考童生,课业紧张,回来吃了哥哥的喜酒,只在家待了两天就又回书院去了。
因着是新亲,所以,谢嫮这个年都是跟着姐姐在赫家渡过的,不仅是她,还有谢韶也是,他们都成日里被困在侯府,也没个正当理由出门,这回借着谢莘的婚事,他们倒是过足了瘾。
赫峰也是豪爽好客,听说小姨子和小舅子要来,就命人将主院两侧的上房给安排下来,将里头重新布置的好好的,虽不比侯府奢华,但干净整洁,雅致清爽,家里没有大人管束,可让谢嫮和谢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自由,两人住的都有些乐不思蜀了。反倒是谢莘,觉得很是不妥,催了好几回,让这两个孩子回府,可是都被谢嫮和谢韶拒绝了,总是有志一同的说‘再住两日’,可是两日复两日,眼看这都住了快一个月了,谢莘又喜又忧,反倒要赫峰来安慰她。
也亏得她这些日子新婚,日夜被赫峰这血气方刚的汉子折腾的没什么精神,也就不去管那两匹脱了缰的野马了,随他们去了。
而谢嫮和谢韶之所以这回会赖在姐夫家里,一来是为了自由,二来也是为了两人的秘密大计。
自从上回谢韶赚了第一桶金之后,两兄妹就深感银钱的重要性,这不,若是没有上一回谢韶铤而走险用五金赚了十万两雪花银,谢靳如今的官位哪里能到手?他官位不到手,罗大人对他抛出了那样的诱惑,他又如何能拒绝的那样干脆?所以说,钱真的是个好东西,世人总说铜臭不堪,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不看重金钱,靠喝风饮水就能活下去了?
别逗了!
所以,谢嫮趁着这回离开了侯府,就把谢韶拉出来一同商议出了一个大计,两人要合伙开铺子挣钱,谢嫮出钱出主意,谢韶则跑台面上的事,两兄妹一合计,决定先从酒楼开始做起,毕竟吃食投入不多,回钱快,做的就是人气生意,这个想法和谢韶不谋而合,他从前就有过开酒楼的想法,只是没有那个条件与基础,酒楼只要开起来,每天要用的食材什么的倒费不了几个钱,就是开起来这个过程比较难,一是因为选地,二是因为门面装潢,这两者都是费钱费工夫的,他从前哪里有银钱去弄这些,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他上回赚的,除去给了谢靳的三万两,他们兄妹此时还有七万两银子,在朱雀街最繁华的地段租下了一栋三层高的楼,谢韶自小混迹市井,三教九流的人认识不少,并且很神奇的,每一个竟然都把他当做亲生兄弟一般信任相处着,谢韶只招呼了几回,就有人把上好的工匠推荐出来。酒楼装潢的差不多了,谢韶又从外头招揽了几个厨子,据说都是城里大酒楼的大师傅,谢韶人豪爽,又出得起价格,掌勺师父倒是不怕找不到好的。
就这么忙活了近一个月,兄妹俩终于如愿将酒楼开了起来,取名叫做福源楼,总共花费一万一千两,其中房租和装潢是大头,其他就是伙计和厨子的薪资,福源楼的薪资一出手就是京城之最,但是所要求的伙计素质也是最高的,就连跑堂的都需要通晓文墨,识文断句,厨师都是名家出身,每人都有几十上百样拿手好菜,有两位甚至还是宫中退下的御厨,也被谢韶聘了过来,他这是有心把福源楼做成京城第一,口味第一,环境第一,人文第一,风雅第一,价格第一!
要做到这么多第一,非要谢韶这种常年混迹市井,又不乏资金,会来事,能办事的人能够做到,谢嫮也是第一回见识了谢韶的办事能力,年纪虽然不大,可是朋友却真的是很多,虽然都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王侯将相子弟,可是看着就知道,都是那种肯为兄弟两肋插刀,豪气干云的人,事实也确实如此,只要谢韶一声吩咐,多的是人上门来替他做事,颇有孟尝之风。
而谢韶怎么做生意,谢嫮是不管的,她只是陪他选了地方,在开业前帮着布置酒楼的装饰,叫谢韶惊奇的是,他这个妹妹真不愧是夜夜苦读的书呆子类型,年纪小小的,懂得还挺多,从装饰到采购,每一条都办的利利索索,甚至还会管账,这才真叫谢韶刮目相看呢。要知道,开铺子最重要的就是有个人管账,可是谢韶台面上的事情能够做的很好,账目上头就是稀里糊涂的了,也没那个耐性坐下来算账,正好谢嫮能够顶上这个缺,再没有比亲妹妹更适合管账的了。
这一番折腾,就是一个月过去了。
云氏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忍受儿女这么长时间在外头疯玩儿了,派了府里的马车来了赫家,就把谢嫮和谢韶全都接了回去。
马车抵达归义侯府,谢韶先下车,然后掀开了车帘子,叉着谢嫮的胳膊把她抱了下来。正要进门,却看见侯府正门里走出一行人来,是大公子谢仲和三公子谢晁,还有几个书院里的学子,有说有笑的走出来,而在他们的后方,竟然还有一对让谢嫮闪瞎眼的人,李臻和谢衡!
真是冤家路窄!
谢衡似乎也看到了谢嫮,脸上漾出甜笑,一派天真无邪的跑到了谢嫮面前,勾住了谢嫮的胳膊,用软糯到黏牙的声音说道:
“五妹妹,你回来啦。这些天可想死我了。”
“……”
突如其来一阵鸡皮疙瘩,谢嫮看着谢衡,不知道怎么回应她这虚假到极致的话语,还没开口,就见谢衡把谢嫮拉到了李臻面前,以一副友爱姐妹的姿态对李臻介绍说道:
“李家哥哥,这是我们侯府的五姑娘,那位是他哥哥,府里的二公子。”李臻和谢韶,谢嫮都是见过的,就是谢衡不介绍他也认识,只如今被谢衡这么一介绍,让旁人听起来,就真像是亲疏有别了,他素来温和,虽然这回被人架上了架子,只扫了一眼谢衡,并没有说什么。
谢衡的介绍,就连谢韶都不淡定了,看妖怪似的看着谢衡,倒也没有当面发作,来到李臻面前,抱拳作礼:“春山兄,好久不见了。”
李臻也对谢韶回礼:“维桢兄,别来无恙。”转头看了一眼神情平静的谢嫮,也对她点了点头:“五姑娘好。”
谢嫮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心头竟然掀不起半点涟漪,对他甜甜一笑,将双手作福在腰间,对他行了个闺秀礼,落落大方的说道:“春山公子好。”
李臻见她神色如常,一张小脸越发明艳动人,在冬日阳光下更显清雅标志,似乎有些凉意,小巧的鼻头冻得有些发红,别样的娇憨可爱,一双眸子如黑曜石一般湛亮,又长又密的睫毛楚楚动人,随着她眨眼上下翻飞,优美如蝶,整张小脸就变得如春日桃花般灵动粉嫩,心中觉得奇怪,从前也见过谢小五,并未发觉她生的这般灵动雅致,睿灵娇美,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谢衡将他的表情看在眼中,暗自咬了下唇,这才上前挡在了两人中间,说道:
“春山公子才学惊人,我适才弹了一曲,有不懂的地方正向他请教,五妹妹可有什么琴艺上的事情要问春山公子吗?他可厉害了,什么都懂。”
谢嫮看着谢衡,拼命忍着笑,她这护食的姿态有些似曾相识,貌似她小时候见到李臻就是这样的,见不得旁的女人靠近他,见不得他的眼中有旁的女人。
谢嫮这一世可不想和这两位再有什么牵扯,李臻喜欢谢衡那就让他喜欢好了,反正她是再也不会掉入那流于表面的蜜罐之中,搞得自己糖没吃着,反而泥足深陷,苦不堪言了。
天真无邪的笑了笑,对他们说道:“春山公子自然是厉害的,只可惜我对琴没什么兴趣,倒是喜欢绣花,春山公子会吗?会的话倒是可以指点一下我。”
谢衡奇怪的看着谢嫮,既松了口气,又觉得她太失礼于人,李臻倒是好脾气,像是没听出谢嫮话里的讽刺来,从容说道:
“绣花我倒不会,恐怕帮不了五姑娘了。维桢兄,下回咱们再一起饮茶论诗,今日便不再多留了。”
“春山兄请。”
李臻原也不是谢韶请回府的客人,谢韶自然没有多留的道理,见谢仲和谢晁送完了那些学子,他便也拉着谢嫮回了府,不再与大房,三房的人有多接触。
他小爷心里可还憋着一股子气呢,谢莘虽然嫁了,并且嫁的人还不错,可是,这也不代表他愿意身边的人被旁人算计,这回若不是他爹快刀斩乱麻,没让三房的孙氏得逞,要真把谢莘嫁给那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只怕他们二房今后就再也别想抬起头来做人了。
一如谢靳说的,这笔账,他们记下了,总有一天会讨回来就是了。
☆、第29章 街面偶遇
年后二月初九,春闱始,乡试第二年举行会试,也分三场,以初九为一试,十二为二试,十五为三试,经此三场,众孝廉应试,这个月中,家中有举子的人家都是紧张万分,巴不得自家子弟出贡,家里有个贡士那可是祖上积德的,再参加殿试,只要不是时运不济,最起码也能是个同进士,那就光耀门楣了,若是再运气好些,中了一甲,甭管什么名次,也是青史留名的。
此次春闱,谢家无人参加,虽然大公子谢仲也就读于东陵书院,只可惜乡试之时发挥失常,未入桂榜,还没有资格参加会试,更别说连秀才都没考中的二公子谢韶和三公子谢晁了。
故而,侯府这几日并不用做什么应试的准备,得以过了个太平年。
转眼就到了二月二青龙节,龙不抬头我抬头的日子。
谢嫮早早就被云氏喊了起来,到主院去和大家一同炒豆子,这豆子俗称蝎子爪,盐水泡过之后锅里炒,豆皮炸裂后加糖上桌,说是吃了蝎子爪,一年不被蝎子蛰。
虽是侯府,但像这样的仪式也是不会少的。
府里的事情大多由媳妇们亲自做,谢嫮这种姑娘,最多就是帮着递个手,然后享受一下劳动成果,谁也不会真的让这些娇滴滴的小姑娘动手的。
谢嫮吃过了蝎子爪,正要回房练字,却被谢韶喊住了,谢嫮今天穿的是一身鹅黄色百褶如意散花裙,一回头就像是那花枝上最娇嫩的朵儿,纯美的像是花间的精灵,连谢韶这个亲哥哥都免不了生出惊讶的感觉,又不免有些担心,这个妹子会不会生的太好,将来可怎么办呀!像他们这种不得势的二房,姑娘生的漂亮,也并非是什么好事。瞧谢莘就知道了。多的是癞蛤蟆想吃这种不得势的天鹅肉。
“今儿曲阳街那边有集市,热闹的很,你要不要去瞧瞧?”
谢韶说的曲阳街是国子监附院门前那条街,京城中有大半的书院全都聚集在曲阳街那块儿,若是其他地方的集市,谢嫮倒是没什么兴趣,不过曲阳街的又另当别论,周围又全是书院,集市中定然不乏好书,因此谢韶一说,谢嫮也就答应了。
和云氏说了一声,云氏叮嘱谢韶要带好妹妹,这才同意他们出门。
谢韶和谢嫮先转道福源楼去看了看状况,如今福源楼的掌柜是谢韶重金聘回来的老掌柜,有几十年的酒楼管理经验,原本他自己也经营酒楼,后来年纪大了,觉得不想再承担风险,存够了老本儿就把原来的酒楼关掉了,这回谢韶请他出山,也着实费了不少血本,老掌柜如今只负责酒楼中的管理,其他事情大多还是谢韶在忙,至于账本什么的,掌柜的倒是不沾手,由谢韶特定的人员,每日晚上核对入册,第二天再送去侯府给谢嫮过目。
酒楼的生意还是很不错的,因着是新开,名声什么的还未传出去,不过,楼里不管是菜色还是装潢,一致得到好评就是了。谢韶最近正在盘算着给福源楼弄点什么声势出来,好让大家都记住这个地方。
看过了酒楼,谢韶如约带着谢嫮去了曲阳街,原本清肃之地如今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这里的集市不像是西市那种叫卖式的,大家都是凭东西说话,因为这附近的书院多,读过书的人见识总是高一些,自然懂得辨别物件,所以,也不需要摊贩们刻意吹嘘渲染,东西又好又新鲜的摊位总是不缺客人就是了。
谢嫮目标明确,都是逛的书摊,还别说,到底是曲阳街附近的,让谢嫮也寻了几本难得的孤本,谢韶看着谢嫮手里的书,又一次刷新了他对这个妹妹的认识,书里全是时文,文绉绉的让他看了就头疼,要是他的话,他是宁可买些画册都不愿意买这些八股文的,可是他妹子是真喜欢,谢韶也只好尽一尽做哥哥的义务,乖乖的跟在后面付钱拿东西。
逛了大概有一个多时辰,这才逛了半条街道,谢韶委婉的提醒谢嫮要不要休息,谁知道姑娘她逛出了兴致,根本舍不得放弃剩下的一半路程,坚持要走完,扫完才肯罢休,谢韶是苦不堪言,后悔出门没带个丫鬟小厮,以至于他这个妹子十分自觉地把他当小厮在用了。
突然眼尖扫了一眼,谢韶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而事实上他也真的是跳了起来,把谢嫮的书本册子往一条胳膊的腋下一夹,然后就挥舞另一条胳膊,大声喊道:
“燕绥兄!”
谢嫮听谢韶突然开口喊那三个字,心中一紧,下意识的就一个激棱站直了身子,缓缓回过头去,果真看见一处字帖摊位前站着一个人,秀颀如松,色如春山般俊朗的沈翕,沈大公子。
他今日穿着一袭七宝枫叶滚银边长衫,端的是俊雅如墨,逸群卓尔,眉目如画,玉质天成,通身的贵气席卷而来,只站着就足以叫周身环境蓬荜生辉,让周围人等皆黯然失色。
沈翕的脸上总是一副淡淡然的表情,与人说话也未见他会有过激烈之时,似乎这世间根本没有值得让他激动之事,也许这就是高处不胜寒,比起他今后的真正孤家寡人的身份,其实沈翕这个人本身也像是隔离着这个俗世般,清高桀骜的不似凡人。可偏偏就是这种清高桀骜,让见过他的人都自动的变成了飞蛾,总是前仆后继的撞上他的火光,沉迷于他那疏离中的那抹高洁,哪怕他和人说一句话,都会让人感觉像是走了大运一般,为能和他说上两句话而沾沾自喜好些时候。
谢韶喊过之后,沈翕也看到他们了,没有出声呼应,只一抬手就表示他看到他们了,谢韶如获大赦,拉着还在选购书籍的谢嫮就往沈翕那儿走去,来到沈翕面前,谢韶真是没架子,一副见了心中偶像的模样,把谢嫮的书都放在一旁,双手抱拳给沈翕作揖,谢嫮见他这样,只觉得酸的牙疼,暗自批判了一下谢韶的不矜持,自己却也跟着赶忙给沈翕行了个礼,软糯的声音就此传出:
“沈公子好。”
“维桢兄,五姑娘有礼。”
沈翕对谢韶回礼,谢韶就喜气洋洋的站到了他身边与之攀谈,沈翕不紧不慢的与他说话,目光却是扫了一眼垂首站立一旁的谢嫮,她今日穿的是一袭鹅黄色的衣衫,她原本就白,再用嫩嫩的鹅黄色一衬托,只觉得就是上等的汉白玉也没有她看起来莹润通透,小小年纪,就生出一种空谷幽兰般的气韵,叫人见了便觉清新脱俗,不过几个月未见,那五官似乎又精巧妍丽了许多,一双眉眼说不出的秀雅端方,突然心猿意马,若是这双眸子放肆的打量自己时又会是个什么感受。
谢韶只觉得遇见了沈翕,让自己摆脱了车马夫的命运,心中大喜,对沈翕就格外热情,也是因着他最近入了商行,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沈翕请教,便就指着不远处的书香茶楼说道:
“相请不如偶遇,茫茫人海咱们都能遇见,这就是缘分,还请燕绥兄赏小弟一个面子,由我做东,去喝杯茶可好?”
谢嫮简直想把谢韶这个愣头青掐死,他这狗嫌人避的名声也不知道收敛收敛,什么人都敢攀上几句,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偷偷的看了一眼沈翕的神情,没想到正对上他看来的一眼,心中大凛,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再动一步,而事实上,天知道她现在有多忐忑,主子就在面前,其实若是跪着说话她还好受些,偏偏这么站着,还离得这么近,真是要吓死人的节奏。谢嫮想起上一世,似乎御前就有一个宫女,主子就嫌她站的太近,气息不好闻,就那么给拉出去杖毙了,这也是开了御前伺候宫女最冤枉死刑的先例。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维桢兄了。”
沈翕这样随和的回答,不仅让谢嫮惊呆了,就连谢韶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其实对于沈翕的高冷他早就听说,并且见识过的,今次这么说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已经做好了让沈翕拒绝的准备,可是真没想到,这么一尊大佛,竟然突然开眼答应了他这泥胎凡夫的邀请,简直喜出望外有没有。
出言相邀的是自家倒霉哥哥,谢嫮纵然心底有一千个不情愿也是没办法不去的,硬着头皮跟在他们身后,走入了书香茶楼,伙计立刻迎上,谢韶要雅间,可是不巧今日曲阳街上有集市,客人比平日里多了好几倍,雅间早就被人占完了。
谢韶为难的看了看沈翕,原以为沈大公子会生气,谁知他只是从容的说了一句:“无妨。”
这无妨的意思,就是说公子他不介意屈尊降贵和你们坐大厅里。
好吧,既然云端的谪仙都不介意,他们这些凡胎又怎么会介意呢,事实上,谢韶心里可是一万个愿意的,毕竟这里是曲阳街,街上来往的都是才子佳人,让人家看看,他谢韶也能和沈家大郎攀上关系,就算是陪衬,他也是甘之如饴,三生有幸的!
谢嫮看着谢韶脸上那腻歪的神情,怎会不知道这个哥哥心里在想什么,满头的黑线都无法表示谢嫮内心的无语。
今儿黄历上一定写着不宜出门!嗯,一定是这样的!
☆、第30章 茶言观色
谢绍先一步走上前,拉开了座椅,请沈翕入座,那狗腿的模样让谢嫮都觉得脸红,沈翕坐下之后,谢韶也没忘记招呼谢嫮入座,谢嫮看着沈翕对面的座位,有些期期艾艾,还是不怎么提得起勇气和主子平起平坐,更别说还是对面而坐。
颇有些不自在,正巧茶楼伙计来问茶,谢韶犹豫半天也不能决定,谢嫮上前,接过了伙计手中的茶单,说道:“带我去瞧瞧茶叶。”
书香茶楼买的是茶,只卖茶,卖好茶,因此从来是不惧客人亲自挑选茶叶的,谢嫮也不是第一次提出要亲自选茶叶的客人,伙计也是通文墨的,见这位姑娘年纪虽小,但举手投足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又生的那样珠玉润泽,清丽纯美,如何敢怠慢,领了谢嫮就去了。
谢韶正在发愁要点什么茶来待客,他对茶之一事并不了解,要是选错了茶,跌了品味,那可不是一件光彩的是,如今谢嫮接过这份差事,不管她点的茶是好是坏,于谢韶而言都是解围。
对神情从容,光华内敛的沈翕笑了笑,说道:“燕绥兄有所不知,别看我那妹子年纪小,可是懂得却不小,我对茶一窍不通,便让她去选吧。”
沈翕勾唇一笑,仿若春山丽阳般,温雅的声音说道:“令妹很是多才。”
谢韶不好意思的摸头一笑:“她呀,从小就是个书呆子,从识字开始,就是日夜抱着书堆的,我娘常说她,又不是考状元,那样苦读做什么,偏生怎么劝她都不听,小小年纪,才学比我好,懂的比我多,真叫我汗颜。”
听着谢韶不遗余力夸奖自己的妹子,沈翕也不说话,就那么温和的听着,说到最后反倒是谢韶不怎么好意思了。
适时,谢嫮点茶归来,身后跟着几个拿着茶具的伙计,谢嫮让他们把茶盘,茶罐,茶壶,盖碗,茗杯,茶荷,水盂等物在桌面上铺展开,然后由她亲自展示茶艺。
起,合,转,闻,熏这一系列赏心悦目的动作完成之后,三杯香茶被倒下茶壶,只见那茶汤橙黄,清澈,明亮为上,以红,浊,暗色为次,叶底呈鲜活明亮的古铜色,夹带红褐。
谢嫮对两人比了个‘请’的手势,却是不说话,就那样退到一旁,谢韶请沈翕先请,沈翕也不推辞,便执起一杯,先闻后品,只觉茶水入口浓郁,绵软,醇厚,不苦不涩,茶韵悠长,又有着果般的甘甜,叫人品后余味无穷,齿颊留香。
沈翕品过一口后,便知这茶的价值,讶异的向谢嫮看了看,只见她垂着眼睑,姿态庄严的细致品味着手中的茶,这般虔诚的品,细微的尝,整个儿有一股子不容侵犯的圣洁,似乎本身就透着股甘香清甜,颜色清雅,妍丽娇人,五官真的说不出的精致,每一个细微表情都那么动人,这样的容貌多一分则太艳,少一分则寡淡,堪堪容色倾城,相宜的很。
三人品过茶汤之后,谢韶抿着嘴看向沈翕,只见沈翕一口一口饮尽茶汤,这算是给了泡茶之人最大的赞赏,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盅,对谢嫮微笑点头:
“好茶。”
谢韶可不会品茶,也喝不出茶叶的好坏,先前他妹子那些个动作看着倒是很漂亮,可真让他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他就不行了,他不说话也就是在等他们先开口,听沈翕评价过后,他才讪笑着接下去说:
“的确是好茶。连我这个不爱喝茶的人都觉得这茶好喝。”
沈翕对谢韶的话没有作答,唇边溢出淡淡的笑,霎时仿若竹林送风爽,梅间迤逦行,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再没有比他更温雅如玉的了。
谢嫮对于沈翕和谢韶笑了笑,尤其是飞快的看了一眼谢韶,然后又飞快的敛下目光,没有说什么。
沈翕见她眉眼如画,表情生动,原本垂眸喝茶的她美的就像是一副壁上画,可那一抬眸的瞬间,瞥向谢韶时那灵动的表情才真叫绝了,就像是壁上画中的小仙女突然苏醒了一般,精灵懵懂中透着慧智狡黠,虽只一瞬,却叫沈翕感叹良久,破天荒的发出奇想,若是那抹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又将是何种感受呢。
谢韶没发觉谢嫮的目光,还在那儿一味傻傻的和沈翕说着茶,沈翕也是好耐性,竟然就真的那么坐着听谢韶那半吊子说话,谢嫮龟缩惯了,一点都没有在主子面前出风头的打算,反正她是不敢开口的,沈翕也不说话,整张桌子上,就只有谢韶一人在那儿口若悬河。
沈翕听他说的兴起,并不准备打断他,一伸手准备去拿右手边的茶,却忽然想起先前已经喝完,眼光才瞥到温在铜炉上的银吊子,就见一道香影闪过,谢嫮早就站起了身,来到他身旁,替他斟了热茶,那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好像给他斟茶倒水是她天生的技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