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没有过问褚月妍的作为,但此时也能分辨清楚,褚浔阳这些话是*不离十了。
“事实上你知道!”褚浔阳却是寸步不让,一步跨到他面前。
她的面孔平静,眉宇间却带着凌厉的气势,逼视他的目光,字字清冷道,“但是为了借刀杀人,你却装聋作哑,看着你的宝贝亲妹妹任性妄为,因为你比她更加迫切的需要拔除我在父亲身边的影响力。”
“浔阳!”褚琪晖的心事被毫不保留的掀出,再也控制不住的勃然大怒。
他的面目狰狞,霍然抬手往褚浔阳面前一指:“我是你大哥,说话要有凭有据,你再这样信口雌黄,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你几时对我客气过吗?”褚浔阳嗤之以鼻,顺手从旁边折了一支梅花在手,无所谓的笑了笑道,“不过也没关系,横竖我如今对你也不抱指望了,你要是有那个能耐,大可以继续折腾,不过么——褚月妍这把刀,你以后是用不成了!”
褚琪晖的瞳孔收缩,满眼戒备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什么意思?”
“因为作为她这次算计我的回礼,我打算成全她,让她早点从东宫的这个泥潭里跳出去。”褚浔阳道,“她不是精挑细选看中了雷叙吗?今天的这一出戏总不能白唱,回头我就会去和父亲建议,把她嫁去雷家,让你们亲上加亲!”
褚月妍的婚事将来是他要用来拉拢朝臣的,而雷家本就是他的母家,根本就犯不着再加筹码。
褚琪晖一口气顶在胸口,却是怒极反笑,“今天事实上什么也没发生,你威胁不了我!”
褚浔阳最大的弱点就是褚易安,为了维护褚易安和东宫的名声,她就会让步,其实如果换成任何的其他人,今天只要剥了褚月妍和雷叙的衣裳将两人扔在一处,那才真的是百口莫辩,只是那样一来,东宫就会沦为笑柄,让褚易安颜面尽失。
“是么?那咱们就拭目以待,慢慢走着瞧吧。”褚浔阳莞尔。
褚琪晖的眼神阴鸷,死死的盯着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缓慢的收握成拳,寸寸捏紧。
褚浔阳冷冷的瞥他一眼,转身前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说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今天可是个大日子,眼下褚月妍闹出的这点动静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的分量,你若是不想今天栽在这里,就只管安心吃你的喜酒,不要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动作,否则——”
褚浔阳说着,脸上笑容不觉更深:“那后果,你担待不起!”
褚琪晖下意识的觉得她是在危言耸听,但是看她的神情语气,心里却还是信了她的话,强撑着面子冷哼道:“能有什么事,你少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褚浔阳耸肩:“会有什么事,你后面仔细看着就是!”
言罢就甩着手里花枝漫不经心的举步离开。
褚琪晖站在原地,目光阴冷盯着她的背影,眼底神色又在一瞬间变了几变,直至她的背影在视线里消失也仍是半天未动分毫。
这边褚浔阳在小路上拐了个弯,迎面就见青萝快步走了来。
“郡主!”许是走的急了,青萝的声音有些微喘,先是越过她往她身后瞧了眼,没发现什么可疑才道,“奴婢听大夫人说您在这边,刚要过去找您呢。”
“嗯!”褚浔阳略一点头,脚下步子仍是不徐不缓的往前走,却是当先问道,“四妹妹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青萝道,“奴婢用了延陵大人给的药,一直等着确定她没事才过来的,大夫人已经过去了。”
“那就好!”褚浔阳这才完全放心,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青萝耐心等着她后面的吩咐。
然则又过半晌,却忽而听得玩味的轻笑声,自语似的赞了一声:“有意思!”
青萝一阵迷茫:“郡主您说什么?”
“我只是在想,四姐姐在这一局中到底是被他们如何定位的。”褚浔阳道,横竖这个问题一时也想不通,索性也就不再费心思,突然想起了什么就皱了眉头道,“陆元呢?你没叫他去褚灵韵那边盯着?”
“延陵大人的婢女传信,说是那边交给他们。”青萝道,顿了一下,又补充,“咱们东宫的人,在这内院走动,太惹眼。”
相对而言,延陵君身边的几个丫头,除了一直扮作药童跟着他的深蓝,其他几个都是生面孔。
“嗯,那就随他吧。”褚浔阳也没多想,点了点头,“走吧,我们也找个人多的地方避避嫌。”
安乐郡主和长顺王世子大婚,又是皇后保媒,皇帝亲自下旨赐婚,这一天京城之内凡事能摸到边的达官显贵无不登门道贺,王府之内济济一堂,不管是前院后院都人满为患了。
前面的客厅大都还好办,后院这边干脆整理出所有能用的院子,把客人分散到各个花厅里分别招待。
大夫人从郑氏那出来就去了玲珑斋。
褚月宁就被安置这后院的一间下人房里,好在这日王府里所有的下人都忙得团团转,这边也没人会过来。
大夫人回去的时候褚月宁已经醒了,青萝见她回来就自主的告退,屋子里只剩下大夫人母女和姚夫人三人。
“宁儿!”大夫人快步走到床边。
“娘!”褚月宁一把握住大夫人的手臂,指尖隐隐有些发抖,又怕惊动了外人,连声音都压抑的很多,委屈的唤了一声。
大夫人微笑着抬手掠过她的鬓发,嗔道,“你这丫头,都多大的人来,还这么粘着娘。”
褚月宁吸了吸鼻子。
之前发生的事她记的不多,只知道自己是刚进那屋子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舅母姚夫人身边了。
青萝也没多言,只说是她被人算计了。
褚月宁自小就被大夫人保护的很好,大夫人自己在东宫又本分低调,再加上生的是女儿,所以和雷侧妃那些人之间也没什么冲突。
这一次的事,着实是把褚月宁吓坏了。
大夫人将她抱在怀里,轻抚她的脊背低低的安慰着。
旁边姚夫人神色凝重的看着,对她递了个眼色道:“这王府里人多眼杂,我们长久的缺席难免惹人怀疑,还是先去前面吧。”
“嗯!”大夫人定了定神,将褚月宁扶起来,握着她的手又将她仔细打量了一遍,叮嘱道,“一会儿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你在那客房里换了衣裳就来寻了你舅母,然后一直跟你舅母在一起,别的什么也不知道,明白吗?”
“嗯!女儿晓得了。”褚月宁也不多问,柔顺的点了点头。
就算她其实没出什么事,只就她被人迷晕在了客房一事揪出来就不好解释。
大夫人温柔的又握了握她的手,三人便整理好衣物回了前面。
因为褚月妍那边闹事的动静被及时的压了下来,转眼也就没人放在心上,整个王府里热闹非常,按部就班的办着喜事。
正午时分,喜宴正式开席,整座王府都笼罩在一片酒肉香气当中,觥筹交错热闹非常。
这日的吉时是未时一刻。
苏家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声势浩大响彻大半个京城,花轿准时登门。
苏霖穿着新郎喜服,气虚轩昂的坐在一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想着将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神色之间都是难掩的喜色。
宾客们纷纷离席观礼,看着一身大红嫁衣,身姿婀娜的新娘子被喜娘搀扶出来,依例敬茶拜别了父母,再被搀扶着上了花轿。
所有的仪式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莫说是中途生变,甚至是连一丝半点不和谐的小插曲都没有。
直至送亲的队伍吹吹打打的出了巷子,褚琪炎还站在大门口看着脚下铺就一路的艳红地毯若有所思。
其实不仅仅是褚浔阳,就连他都不相信褚灵韵会这么配合的就嫁了,这段时间内他花费大量的精力片刻也不敢松懈的盯着褚灵韵那里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今天,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随时防备着,唯恐褚灵韵会变卦,好及时压制。
不曾想却是多此一举?
褚灵韵竟是这么顺利的就出了门?
“世子,您在看什么?王爷找您呢,说是让您赶紧进去帮忙招呼客人。”褚琪炎一直站在大门口,李林找了他一圈才寻见人。
褚琪炎的目光沉了沉,脸上表情带着一种难懂的深沉,忽而问道:“李林,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可疑吗?”
李林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便是皱了眉头道:“郡主是世子您看着出门的,郡主就算再任性,这到底也是御赐的婚姻,是世子想多了吧!”
“是啊!”褚琪炎深吸一口气,自嘲的轻笑一声,但紧跟着又是目光一冷,吩咐道,“这件事我还是不放心,你带几个人跟着送嫁的队伍去苏家看着点,以防万一。”
李林猛地提了口气,“世子您是担心郡主会在路上——”
褚灵韵会在半路逃婚?这似乎——
不太可能!
她一旦就这么逃了,一则是抗旨不尊,二则让苏家颜面扫地,必定成仇,三则褚易民也会恼羞成怒,再不会认她这个女儿,从此以后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以褚琪炎对褚灵韵的了解,也绝对不信她会做这样不计后果的事。
但若要说褚灵韵会就这么认命他也怎么都觉得蹊跷。
百思不得其解,褚琪炎不免烦躁了起来,挥挥手道:“照我的吩咐去做。”
“是!”李林领命,赶紧下去安排。
褚琪炎回了席上帮忙应酬客人,神思却总有几分游离的记挂着此事,不知道为什么,心头总是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往外冒,整个人都心神不定。
花轿送出门去之后,王府里的酒宴还要继续,但是酒过三巡,此时已经有人微醺,席上的气氛空前热闹了起来。
延陵君的步子微晃,手持玉杯,兀自取了个酒壶离席晃进了花园。
有人看到他先是倚在远处的回廊上自斟自酌,半晌再回头却只见栏杆上一壶清酒一只玉杯,愣是连个鬼影子也不见了。
只不过此时整个席面上一片混乱,人声鼎沸,许多人喝高了都在满席乱走的拉关系,他一抹素色的影子无声荡开自是不会引起多大的关注,只当他是去哪里醒酒或者如厕了。
而彼时内院的女宾席上褚浔阳的位子也无声的空了。
两人殊途同归,虽然提前没打招呼,却是很有默契的相遇在了褚灵韵闺房外面的墙头上。
褚灵韵的两个贴身丫头都是陪嫁,跟着她一起出的门,而其他人在她走后则是全被顾妈妈打发去了前院帮忙招待客人,整个院里人去楼空,在一瞬间就冷清的近乎萧索,和前院热火朝天的饮宴场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褚浔阳和延陵君各自伏在墙头往那院子里面看去。
藏在暗处的映紫已经无声的凑过来,禀报道:“浅绿尾随送嫁的队伍去了苏府,这里奴婢和桔红一直在暗处盯着,自她走后一切如常,什么事情也没有。”
半路逃婚的事,褚灵韵是一定不会做的。
可是说到她会毫不反抗的嫁给苏霖,这也不大现实。
褚浔阳拧眉仔细的思忖片刻道:“那在她走之前呢?这院子里可有再来过什么人,或者发生过什么比较奇怪的事?”
映紫想了想:“上午的时候是来了几拨客人,临近中午南河王妃也来过,两人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一直都很正常。”
“不对!”映紫想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讶然低呼一声。
褚浔阳和延陵君彼此对望一眼,朝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中间二郡主褚灵秀来过一次,但是很奇怪,她进门之后安乐郡主便将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打发了,就只留了她自己的两个贴身丫鬟在里面。”映紫道,“听说他们姐妹的关系并不亲厚,当时奴婢也没在意,现在想来,她们之间当是没有什么体己话需要防人的吧?”
“两人大约在那屋子里关了多久?”褚浔阳问道。
“时间不长,也就半盏茶的功夫。”映紫回道,“里头也没听见什么大的动静,只是后来那二郡主便摔门走了,走的还很急,像是起了冲突的样子,直接还把从外面迎进来的一个婆子掀翻在地。”
早上的时候那褚灵秀就曾公然对褚灵韵寻衅,总不至于是被褚灵韵秋后算账了吧?
褚浔阳想着,就又兀自摇头——
绝不可能!
这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褚灵韵哪里还有闲心去和褚灵秀置气?
似乎是有什么真相在心中徘徊,一切呼之欲出,但又被一层迷雾笼罩,就是差了那么一丁点儿的意思。
延陵君见她皱眉的样子,就对映紫略一抬眸,“你摸进那屋子里去查一查,看看有什么线索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