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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弘农有谁人能配徽妍,我看,也只有赵公子了。”二伯母胡氏滔滔不绝,“娣妇与贤侄都是文静脾性,乡邑之地不乏刁滑之辈,尔等偌大个家,总须有个说话硬气之人帮忙撑一撑。故而徽妍要招婿,须得招个强壮之人。这位赵公子,乃赵裘赵公次子,今年二十三,还未婚配,年纪比徽妍还小些。”
“赵裘?”王璟听到这名字,皱皱眉,“可是阳邑那位屠户?”
“正是!”胡氏道,“阳邑距这家中也就半日路程,徽妍若想回来看一看,可是便利得很。”
陈氏与戚氏相觑一眼:“可……这位赵公是屠户。”
“屠户又如何!”胡氏道,“侄妇,可切莫看不起屠户,赵公三四年前就不做屠户了,在郡中置了十几顷地,如今亦是个体面人家。他们家,如今只缺个能书善文的妇人,也是恰巧,丈夫前几日在乡宴上遇了赵公,与他说起徽妍。赵公甚是满意,他说了,年纪大些也无妨,嫁妆也好说,四顷田产便是。只要人过去,必当亲女儿一般疼爱。”
“四顷?”戚氏听着这数,有些咋舌。
“都好说。”胡氏笑眯眯,“徽妍不是有朝廷赏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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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公子可是个府吏。”五叔母一边摇扇一边道,“姒妇家是出过仕的,我明白得很,自当找一个门当户对的才是。”
戚氏听得这话,松一口气,道,“还是娣妇知我心。”
“那是当然。”五叔母笑笑,“我曾在郡府中见过这位孙公子,也曾细细打听过。孙公子的祖父和父亲都是郡官,他二十岁就入了郡府,可谓人杰。待人亦谦恭有礼,安分实在,众人都说,嫁入他家,必不担忧纳妾另娶之事。”
“未知年几何?”
“不多不少,也是二十四!”
戚氏大喜,握着五叔母的手,“如此说来,真是位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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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俊杰!”两日后,王璟从郡府中回来,气冲冲地把杯子掷在地上,“又黑又瘦,身长不足五尺!愚夫、屠户、鳏夫,还有这什么府吏!就差断腿瞎眼的了!什么亲戚!他们当我王璟的妹妹是什么?!”
戚氏坐在上首不言语,陈氏看看旁边的徽妍,神色不定,却还是安慰她,“小姑莫急,我等还托了郡府中的媒人,媒人见多识广,总比乡邑中的人强。”
徽妍苦笑:“长嫂放心,我不急。”
“不急不急,不可不急啊!”戚氏心烦意乱地叹口气,“你都二十四了,再拖如何是好?”
徽妍望着她,正要说话,忽然,听得曹谦的声音从堂外传来,“主人!主人!大事!”
众人皆诧异,望出去,却见曹谦一路小跑进来,急匆匆的。
“曹管事,何事惊慌?”戚氏问。
“夫、夫人!”曹谦举袖擦一把汗,“小人方才到陕邑中采办,听、听闻了一件大事!今上……今上要采选了!司隶都是采选之地,弘农郡也在其中!”
“弘农?”众人愣了愣,忽而回过味来,未几,目光都落在了王萦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久等了,嘿嘿……
☆、采选
王萦见众人都看着自己,懵然,“为何都看我?”
陈氏忙转头对戚氏道:“姑氏,萦刚满十五,或许郡中不知,他们未必来看。”
“怎不知!”戚氏皱眉,“你忘了,我去年就求了官府的媒人帮忙择婿,萦的生辰都说得清清楚楚。宫中采选,哪次不是十三以上二十以下,宫使来到,见得容貌可选,便即用车载还回宫,由不得你不愿!”
“那……”
“上次不是相了几家,我等还未给信?快快再遣人去问,看他们定了人家不曾!若还独着,选个过得去的就把萦定了!”戚氏道。
陈氏和王璟对视一眼,忙应了声,与曹谦一道出去了。
王萦睁大眼睛看着他们,又看看戚氏,急得眼圈通红,“母亲,我……我不嫁那些人!”
“由不得你。”戚氏挥挥手,“你不嫁他们,便要入宫!须得趁朝廷采选之令还未下来将你嫁走。”
“母亲,嫁他们,我宁可入宫!”王萦跺脚。
“胡说什么!”戚氏瞪她一眼,“你以为入宫是好玩的么?进去的人,九成九都是当宫女!皇后、夫人自有家世好的人去做,别的妃嫔就算生个皇子也是一辈子受人欺压!”
戚氏说着,忽而眼睛红了一下,“母亲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让你去受这个苦……”她转开头,哽咽起来。
王萦没想到戚氏会这样,手足无措,怔怔说不出话来。
“母亲!”徽妍在一旁见状,忙过去扶着她,安慰,“萦也是不知晓,母亲莫难过。”
“我也是不甘……”戚氏吸了吸鼻子,举袖拭了眼角,低低道,“想当年,我们家岂会为这般事忧心。若不是你父亲出了事,萦也早就是何奉常家中的新妇了……”
王萦被母亲的话戳中心事,愣了一会,亦是眼泪汪汪。
“母亲……”她再也忍不住,扑在戚氏的怀里大哭。
看着抱头垂泪的母女二人,徽妍亦是心酸,搂着她们,默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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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与大臣们议罢了事,才散了,内侍说,宗正求见。
得了宣召之后,宗正刘奎满面笑容地走入殿内,向皇帝一礼,“陛下,遵陛下之意,臣等已将采选名册拟好,请陛下过目。”说罢,让内侍将一摞简牍呈上。
皇帝正在看奏章,瞅了瞅那些简牍。
“宗正辛苦。”他说,“待采选之家,都在里面了么?”
“都在里面了。”刘奎道,停了停,补充么,“陛下,尚书已将采选诏书拟好,还请陛下……”
皇帝颔首:“朕知晓了,宗正下去吧。”
刘奎不再多言,行个礼,退出殿外。
尚书许嵩正在殿外等着,见刘奎出来,一脸询问之色。刘奎看了看他,摇摇头,苦笑,“陛下还未答复。”
许嵩了然,亦苦笑。
他做了两朝尚书,采选之事,并不陌生。先帝曾采选三次,他经手两次。每次采选都是皇帝下令,尚书拟诏,然后派内官往乡间采选即可。而此番,却是格外麻烦。
皇帝继位之后,久久没有采选,在大臣们苦劝之下方才同意采选。
这也就罢了。
皇帝同意采选之后,太卜定了吉日,许嵩这里刚刚拟了诏要发出去,皇帝忽然又说,且等一等,让宗正先将待选的名册交与他过目。
司隶的良家,确有记录,但都在各郡县官府之中。往常,内官们到了各地,由当地官吏呈上名册,径自去各家拜访便是,从来不必先收罗名册。但既然皇帝吩咐,众人也只有照办,忙碌一番之后,终于将名册呈了来。可采选的日子,又推后了几日,太卜那边又要重新贞问……这事连许嵩自己也想不明白,这位皇帝比起先帝,雷厉风行,最恶繁文缛节,作为尚书,他一直是很赞赏的。可为何单单采选这事,要弄得这般麻烦,总让人觉得他犹豫不决?
刘奎也纳闷。
自己这个宗正,是跟皇帝一起上任的。他知道皇帝让他当宗正,是看他为人踏实,而当了宗正之后,他也一直想好好做些事,所以,敦促皇帝采选立嗣,他十分有热情。但皇帝总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好不容易让他答应了,又这个要求那个要求,让人摸不着头脑。
采选不好么?当然好啊。司隶之中的女子,温柔可爱,选的又都是良家子,几百上千个伺候着自己,谁不喜欢?那……皇帝究竟在想什么?
正揣着一肚子心思,忽然,内侍小跑着追来,说皇帝召他回去。
刘奎讶然,忙与许嵩行礼作别,匆匆往回走。
“宗正,这册中都收了些什么?”皇帝晃了晃手中的简册,面色不豫,“一个弘农郡,就这百十人?”
刘奎听得这话,诧异不已,忙道,“陛下,臣等在京畿诸郡中阅视,凡十三以上二十以下良家子,容貌端丽而未嫁者,皆载还后宫。弘农郡虽不过百十人,品貌皆是上乘,陛下……”
“二十以下?”皇帝冷冷道,“朕堂堂天子,只配得二十以下的么?”
刘奎愕然:“陛下之意……”
“换了。”皇帝道,“下限提至十八,上限提至二十五。”
刘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咽了咽喉咙,道,“陛下,十八至二十五岁,这般年纪还未出嫁的良家子,那不是嫁不出去了么……”
“嫁不出去又如何。”皇帝将简册丢在案上,“你以为朕不知?每每有采选风声出来,民间便多嫁娶之事,为何?乃是许多人家不愿女儿入宫,宁可将就些也要将女儿先嫁了,好好的喜事,弄得怨声载道。”
“可这岁数也太大了……”
“朕也不小了。”皇帝淡淡道,“嫁不出去,正好来宫中做事。身为天子,当为民分忧,去吧。”
宗正语塞,见皇帝一脸坚定,面色复杂地行了礼,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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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采选,被搁置了一段日子的王萦婚事又被重新提起,一连两日,又是派人询问又是权衡利弊,忙得热火朝天。
事关重大,连王缪也匆匆从长安赶了过来,与家人一起商量。
“吴家不好,虽富裕,那家的夫人我却见过,甚是不好相与。萦得了这么个姑氏,岂不要受欺负!”
“那韩家更不好了,夫妇二人都是势利的,除了几分利,什么也看不上眼。 ”
“我看冯家不错,家底好,脾气也好。”
“冯家连个吏都没出过,怎配得上萦?”
“那李家呢?家产与这边相当,也做过官,夫妇二人见过萦,都挺喜欢。”
“可他家公子……”陈氏瞅了一眼门外,小声道,“嘴边有一颗大黑痣,萦肯定不喜欢!”
众人说了一轮,选了又选,终是觉得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定不下来。
戚氏自己也拿不定主意,两天下来,头疼得卧床。
她看着徽妍和王萦,长长叹口气,“选个婿嫁个人,怎这般麻烦,你们一大一小,母亲这心也不知何时能操到头……”
徽妍和王萦相觑,皆是苦笑,各不说话。
王缪看了看她们,一狠心,道,“这么拖着亦是害人,我看这般,冯家、李家、张家,虽各有缺憾,大致却是过得去。做三根签,让萦来拈,抽中谁便定了谁。”
众人听了,都觉得这般也好。
王萦却面色变了变,立刻道,“我不抽!”
“抽不抽由不得你。”王缪虎起脸,“你自己也无主意,莫非拖到宫使来了,接你进宫一辈子做宫人?”
王萦眼圈又一红,委屈地大颗大颗掉眼泪。
徽妍看看她,道,“你若不愿,就这么办。三根签,你说哪根,我替你抽。”
王萦知道自己已无退路,哭着说,“这些人,尔等当时也不满意啊……”
陈氏叹气:“此一时彼一时,萦,你看姑氏都卧病了,你莫非还要她操心么?”
王萦不说话,倚在徽妍的肩上低低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