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皇后叫住太医,神情变幻好几后沉声道,“仔细着拿药,要太子尽快康复起来。”
“是。”太医心中有些疑惑,这么一句话值得皇后如此为难么?
不过早就习惯了后宫这些人复杂的心思,太医连想都不多想,转身便退出了朱雀宫。
“母后,你怎么了?”太子恹恹的趴在床上,察觉皇后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忍不住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皇后替他拉了拉被子,“太子妃现如今有了身孕,你一个人在这里本宫又不放心,所以准备让陈良娣来朱雀宫伺候你,你意下如何?”
“陈良娣木讷无趣,要她来干嘛,”太子不喜陈良娣的木讷,皱眉道,“不如让赵良娣来,好歹知情识趣。”
“本宫叫她来是照顾你身体的,不是来陪你玩乐的,”皇后叹气道,“现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盯着你,你暂且忍忍,待此事过去后,再想这些事情吧,你若是不愿意让陈良娣来,就让太监伺候吧。”
天牢里的艰难生活让太子老实许多,所以皇后说这种话,他竟没有吵闹,而是捏着鼻子默认了,他虽然不喜欢陈良娣的沉闷,但是有一个总比没有强。
“太子妃那里母后你多费心,若是个儿子就好了。”想到自己已经有后,太子心情甚好道,“父皇怎么说?”
“你父皇很高兴,”皇后移开自己的视线,不去看太子,语气平板道,“太子府里有大内侍卫把手,身边伺候的女官皆是宫里的人,你不必担心。”
太子心头一松:“看来父皇也很重视这个孩子,说明他并没有厌弃我。”
“你身子不适,早些休息吧,”皇后站起身,“本宫也该回去了。”
太子觉得皇后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问,便翻身睡着了。在天牢里待了些日子,还是宫中的天蚕丝被睡着最舒服。
京城里的闹剧最后以临平郡主变为临平县主收场,罗仲诤遇刺一案,就这么放下了。赶到京城的罗家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偃旗息鼓。他们在江城,也是依仗着临平郡主的势,才能横行于江城。现在罗仲诤死了,临平县主成了杀人凶手,他们能说什么,敢说什么?
说皇上罚得太轻,还是说罗仲诤死得冤枉?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们小小的罗家在京城里,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又有什么胆量敢去得罪哪位京中贵人呢?
最后,他们得到的也不过是一坛骨灰,以及一堆不轻不重的赏赐,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便被打发出了京城。至于罗仲诤的一对儿女,他们也是不敢要的,就算晏金绫已经不是郡主,可也是一个县主,他们敢向他要回罗家的孩子吗?
罗仲诤死了,那么孩子由娘教养,便是天经地义,他们罗家又有何置喙之地?
“临平县主?”华夕菀诧异的看着晏晋丘,“陛下真的……把这事算到了她的头上?”
这做得也太明显了些,只怕京中有一半人都不会相信这个结果,启隆帝此举不是让大家心寒吗?
所谓兔死狐悲,启隆帝连戏都不愿意做全套,当真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
“能保住一个县主的爵位,已经是我尽力求情了,”晏晋丘喝了一口热茶,慢慢悠悠道,“日后她再来,府里不用再接待,我们姐弟俩,除了她对我的怨恨外,已经不剩下什么了。”
华夕菀闻言把玩着手中的玉梳,没有作声。
不多时,就听木通来报,说是太子病重。
“太子不是昨天才从天牢里出来么,怎么才一晚上就病重了?”华夕菀奇怪的看着木通,难不成是住习惯了天牢,突然回到华丽舒适的宫里,变得水土不服了?
“昨天半夜太子突然腹泻不止,太医问脉用药过后,已是大安了,谁知今天早上过后,太子便突然呕出一口血,全身发起热来。”木通语带担忧道,“陛下已经把自己常用的御医派了过去,据说情势十分凶险,皇后为了太子,已经跪到佛堂祈福了。”
这症状怎么有些像中毒?
不过像太子这样平时不积福的人,祈福真的有用吗?如果日后大昭朝真要这种人当皇帝,还不如被……觉得自己想得太过了,华夕菀干咳一声,扭头看向晏晋丘:“晋丘,这事……”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他病重我们又岂能安坐,去宫中探望一番吧。”晏晋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道,“时辰还早,我们换过衣服再去也不迟。”
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咱们慢慢走,去得太早不好?
有话不好好说,真是皇家人以及世家之人的毛病,再这么下去,她也要被传染的。
探病需要穿颜色素净但却不寡淡的衣服,毕竟人家还没怎么样,你就穿得一身寡淡,这不是诅咒人家早死吗?
选了一件水色兔毛宫裙换上,略填了几样首饰后,华夕菀就与晏晋丘一起上了马车。马车里放着炭盆,所以尽管外面的寒风刮得呼呼作响,她也不觉得冷。
“总觉得这种寒风呼啸的天气,比较适合躺在被窝里,”华夕菀掀起帘子看了一眼,被刮进来的刺骨寒风吓得缩回了手,“团在被窝里,品着香茗,看着小说话本,才是享受。”
“前几日让人给你送来的小说话本,你看过了没有?”晏晋丘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不喜欢的话,我让你再帮你找找有意思的。”
“有几本尚能入眼,反正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我不讲究,”华夕菀抽了一下手,没有抽出来,干脆就把自己整个人都靠到晏晋丘的身上,然后轻声道,“有人对我说,太子妃的身孕十分可疑,你看……”
晏晋丘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肩膀,语气平淡道:“太子根本就无法生育,何来的子嗣?”
听到这话,华夕菀心里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她皱了皱眉:“那太子妃这是为了救出太子假孕?”
“怀孕是真的怀孕,只不过孩子不是太子的,”晏晋丘笑了笑:“这事只怕连皇后都知情。”
“皇后既然知道……”华夕菀面色突变,难不成这事真如她猜测的那样,“难道,这个孩子是……”
这事有些挑战她的三观,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说不出口。
晏晋丘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悠闲的问:“是什么?”
华夕菀挑了挑眉:“王爷想到哪去了,我可什么都没说。”
“我也什么都没问,”晏晋丘把额头抵在她的额际,沉沉的笑出声,“知我者,夕菀也。”
“啧。”华夕菀想对他说,别自作多情,可是却没有说出口。
她就大度一点,让这个男人自我满足一下吧。
此时皇宫里的朱雀宫外跪了一地的太医,几位上了年纪的太医因为膝下积雪化了,转进了裤腿里,冷得熬不住,晕了过去。
可是晕便晕了,谁也不敢去扶他们,所以只要任由这几个老太医躺在雪地里,至于他们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华夕菀与晏晋丘一起过来时,就看到三四个太医倒在雪地里,旁边还跪了好几个人,她脚下微顿,轻轻叹息一声。
晏晋丘偏头看了她一眼,牵住她的手道:“走吧。”
在皇宫中,别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们夫妻二人做主。
第67章 天生一对
作为女眷,华夕菀进了朱雀宫后,没有到窗前探望,远远看着太子的脸色蜡黄,生气仿佛消失了一大半,床边侍立着一个做妇人打扮的宫装女子,虽然满脸恭谨,但是却稍显木讷,做起事来一板一眼,没什么活力。
太子妃坐在旁边默默垂泪,不过脸色倒还好,身边围着三四个气势不俗的嬷嬷,戒备的守在太子妃身边。
见到几位嬷嬷摆出这种架势,几位皇室女眷也没谁不长眼的靠近太子妃,都挑了稍远的位置坐下,也没有谁敢轻易的开口说话。
在座的诸位皇室女眷中,以华夕菀的地位最尊,她喝下一口茶,用绣帕擦了擦并没有水渍的唇角,然后起身朝皇后行了个万福礼:“皇后娘娘,不知太子身子如何了”
皇后看着眼前这些女人虚伪的关心,恨不得大骂,别做出这幅假惺惺的模样,她瞧着恶心。可是她没有,因为她是皇后,不能也不会做出如此失态的事情:“累诸位专程走这一趟,御医已经给太子催吐过,只要小心将养着,日后就没什么大碍了。”
“那便是太好了。”华夕菀面露喜悦之色,“太子福泽深厚,必定能化险为夷,后福无穷。”
“借显王妃吉言了。”皇后勉强笑了笑,视线落到太子妃身上时,竟有几分阴森之意。
“娘娘,有两位太医晕倒了。”赵东战战兢兢的跪在皇后面前,头也不敢抬道,“您看……”
“既然治不好太子,留着他们又有何用,”皇后面无表情沉声道,“晕去过就由着他们,若是太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不止他们,就连他们的家人也别想好好过日子。”
皇后这话是威胁也是发泄,在场中不是没有同情太医的人,可是这个时候谁也不敢出这个头,他们都是凡人,所以同情心是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才能拥有的东西。
赵东虽然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可是当下的情形也容不得他一个奴才多劝,无声退了下去,看了眼跪在屋檐外的太医们,叹了口气。突然,他发现宫门外陛下仪仗队出现在转角处,神情凛然想进殿给皇后禀告,却见皇上面前的太监总管马公公朝自己走过来,他只好停下脚步,端着一脸笑迎了上去。
“哟,小东子,这是做什么呢?”马公公看了眼已经晕倒在雪地里的老太医,惊呼道:“哎唷,这几位不是太医院的圣手吗,怎么成这样了?”
赵东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圣驾已到眼前,忙退后几步跪了下来。
启隆帝看了眼乱七八糟的院子,沉声道:“让这些太医先起来,晕倒的老太医全部送回家,其余的全部到屋檐下站着,等候传召。”
赵东心中的不安更加明显,他从皇上的话里似乎听出几分不满,可是想到现在太子生死未卜,皇上膝下只有太子一个儿子,想必就算有所不满,也不会发作的。
“皇上驾到!”
屋内众人听到这声传报,纷纷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晏晋丘走到华夕菀身边,把她拦在自己身后,与华夕菀一起朝明黄身影行礼。
“都起吧。”
华夕菀趁着起身的时候,朝晏晋丘挑了一下眉,皇帝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晏晋丘捏了一下她的指尖,以示她不用担心。
皇帝走到床边看了眼脸色蜡黄的太子,叹了口气,回头见太子妃眼眶微红,便对皇后道:“外面晕倒的太医朕让人送回去了,如今太子妃还有身孕,你不为别的想,总该为未出生的孩子积福。”
这话是对皇后说的,如果是私下里说这种话,也不显得太过分,可是在场不少的皇族宗室,皇帝这种话说出来,就太不给皇后面子了。
皇后的面色一变,似乎有什么情绪即将要爆发出来,可是当她的视线落到床上的太子身上后,那点点情绪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垂首道:“是妾太过冲动了。”
皇帝见她这样,也没继续开口,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太子妃,温声道:“你怀有身孕,不必日日在太子跟前伺候,宫里伺候的人都日后守着太子,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太子妃看了看皇后,对皇帝福了福身:“儿媳告退。”
皇后含笑道:“你父皇说的对,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大意了。”
“是。”太子妃又福了福身,才扶着宫侍的手往外走。
华夕菀用眼角余光看着太子妃越走越远,身边还簇拥着一堆小心翼翼的宫侍,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皇后冷漠的看着太子妃背影,转身走到床榻旁,替太子压了压被角,语气柔和道:“皇上,太子若有什么不测,本宫可该怎么办,还有太子妃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又该怎么办,难不成让他一出世就没有父亲吗?”
皇后这话说得极其凄凉,可是华夕菀却在这话里听出些不对劲,如果她之前的猜测属实的话,对于皇后来说,太子就是最重要的,如果太子出了什么事,那么太子妃腹中的胎儿……“你别担心,太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启隆帝走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儿子良久后叹息一声,“别太担心了,御医不是说了,只要小心将养着,就不会有事么,你也要小心自己的身体。”
“话虽如此,可是想到我儿刚从天牢里出来,就遭这么大的罪,妾的心里实在难受,”皇后擦着眼角的泪水,“皇上您一定不能让凶手逍遥法外。”
启隆帝面色沉道:“你放心,朕的儿子岂能由他人白白暗算了。”
不管他对太子有多失望,但是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今日有人能在朱雀宫给太子下毒,那么等到来日,岂不是有人敢向他下毒了?
眼见皇上与皇后动怒,在场其他人连呼吸声都变小了,太子中毒这种事,若不是太子太过昏聩,几乎可以算得上动摇国本,好在太子本来就是荒唐人,他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对大昭影响太过。
他们隐约察觉到帝后二人说的这个话隐隐有种说给他们听的意思,可是他们却要面露懵懂之色,因为心中有鬼的人才会想得这么多,所以他们必须要听不懂。
华夕菀突然觉得大昭朝最尊贵的这对夫妻没什么意思,貌合神离便罢了,偏偏还没把一个儿子教好,这可是大昭朝未来的储君,他们不好好教育太子,害得可就不只是几个人,而是这个国家的百姓。
至于他们背后有什么龌蹉,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启隆帝身为皇帝,越来越刚愎自用,这样的启隆帝已经算不上是个好皇帝了。
收回自己视线,华夕菀看着脚下光可鉴人的地砖,不想再抬头。
“你们都退下吧,太子已无大碍,你们不必担心。”
皇帝发话,众人鱼贯而出,晏晋丘与华夕菀又去太后那里坐了坐,才出宫坐上回府的马车。
“你怎么了?”晏晋丘察觉到华夕菀情绪有些不对,伸手揽着她的腰道,“身子不舒服?”
华夕菀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闷而已。”
见她眉间带了些倦色,晏晋丘干脆把她揽进怀里,让她靠得舒适一些:“心里闷?”
华夕菀揪着他衣襟的手顿了一下,挑了挑眉道:“我全身上下都闷。”
“那我给你揉揉心口,”晏晋丘笑着就要去揉华夕菀胸口,惹得华夕菀不断的笑,最后只能笑得全身无力的趴在晏晋丘胸口:“不行,不行,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