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力打了一个哈欠:“再喜欢她也没用,她和你不是一路人。”
红姐抬头,要笑不笑:“你又知道了?”
秦力不说话,又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那把小军刀,放在手指间细细把玩。玩着玩着,他忽然想起那天那个叫许慕晴的女人拿着它往自己手臂上插一刀的样子,白晳的皮肤,衬着鲜红的血液,有一种近于妖艳的妩媚。
他忍不住温柔地笑了笑,手指尖在弹出来的刀锋上轻轻抚了抚。
红姐看他那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你觉得,这生意我要做吗?”
秦力语气淡淡:“你不是已经决定好了么?”
“是啊,我已经决定好了。”红姐的声音很轻,笑容也很温柔,但更多的却还是感慨,“在离开之前,能看到那个男人最后那样死掉,我甚是欣慰,也很喜欢。所以我决定帮帮她,好好帮帮她。”
“很好。”秦力语气寡淡,又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站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
出来后他把保镖赶到后座,自己坐进了驾驶位,将窗户开得大大的,初春冰凉的冷风吹进来,刹时就将人从头到脚冷了个通透。
秦力却像是没有知觉似地继续前行。
透过后视镜,他看到清吧像个巨大的隐在霓虹灯里的阴影,那里醉生梦死,奢侈糜烂,就像一个濒临腐烂的怪物。
然后,他看到了在怪物脚下慢慢前行的许慕晴,她穿着一件很宽大的衣服,长发遮脸,步履轻缓,神色相当从容。
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秦力完全想象不出,她刚刚还很冷静地设计了还是自己丈夫的男人。
不过这和他终究没多少关系,他看见她,觉得她和那些行走在路上的路人甲也差不多,就像是一个背景,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秦力的视线里。
他从没有想过和她会再重逢,哪怕他的那把刀上,仅仅只饮过两个人的血,他的,还有一个叫许慕晴的女人的。
许慕晴却是再没有想过,她和红姐的谈话,会被第三个人听到。
从“清吧”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都在想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荒诞不经的梦,她梦见她考上了大学,和萧方舟在大学里谈很纯很纯的恋爱,然后有一天,红姐做了他们之间的第三者。
现在她请红姐帮她找一个她和萧方舟之间的第三者。
命运有时候看着是如此的荒诞不经,就像一场永不醒来的春秋大梦。
到家时正好是许可幼儿园放学的时间,她便转道去接她一起回家。
孩子这段时间明显又活泼了一些,有时候也会主动和许慕晴讲一些身边的事,叽叽喳喳的,很有点从像的模样。
不过她没有问过她爸爸妈妈的事,一句也没有。有时候许慕晴主动和她谈及,她也会很聪明地避开,见她如此,许慕晴也不好再多说,看着她虽然懂事却依旧天真的模样,只能自我安慰,孩子们都是擅于遗忘的。
因为知道她怕没有妈妈了会穿脏衣服,会变臭,所以许慕晴每天都将她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她留了辫子,头上还扎了一朵漂亮的小花,看起来,和街上行走着的每一个父母双全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一样。
她的语气也是很孩子气的,这会儿正用带了一点点小小的骄傲的语气告诉许慕晴:“姑姑,她们说我头上这朵花儿很好看。”
“是吗?”许慕晴也笑,想了一想后说,“那要不,我们再一起做一些送给她们怎么样?”
许可立即惊喜地问:“可以吗?”
“可以的。”
转到了新的学校,这还是许可头一次提到她的同学们。现在的孩子都知事得早,电视媒体又如此发达,许慕晴本就担心她会因为父母的事在学校里被其他孩子排斥,如果能够送些小礼物加深她们的感情,她很乐意。
许可很高兴。
她头上的花是许慕晴从手工书上学做的,她们在旁边做,隽东在旁边捣乱,很辛苦才做好的这么一朵。
不过辛苦显然也很值得。
两人商量着要再做些花样,突然的,许可停下了脚,躲到了许慕晴的身后。
她抓着她的手很用力,小指甲甚至都抠进了她的肉里。
许慕晴也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镇定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田婷婷。
尽管此时的她蒙了口罩,还戴了一幅可笑的超大黑墨镜,但是,许慕晴和许可还是认出了她。
☆、第23章 陷害
田婷婷没有看女儿,她只是望着许慕晴,一开口就是:“给我钱!”
许慕晴无语。
她怕伤到孩子,转头吩咐许可:“你先回家去。”
话才落音,田婷婷呼喝着吼了一句:“不准走!”
许慕晴明显感觉到许可的小身子抖了抖。
她有些气恼,回头没好气地说:“她是你女儿!”
“女儿……哈哈哈,女儿!她是我女儿!那我的乖女儿,妈妈这样,你还认得出吗?”
田婷婷突然取下口罩和眼镜凑过来,吓得许可一声尖叫,死命地往许慕晴腿缝里钻,就是许慕晴也忍不住被她惨不忍睹的模样吓得心中惊跳,带着孩子连着退了好几步。
田婷婷哈哈大笑。
许慕晴抱住许可,冲她吼:“田婷婷,你疯了!”
“是啊,我疯了,我他妈的还不是被许慕明逼疯的么?我就给她看看我这样子怎么了?许慕明能这么毁了我,她就不能好好看一看我么?”
许慕晴无语,只能蹲下身抱着许可,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尽力安抚着她。
她也知道,田婷婷今日找过来,绝对不是吓吓许可这么简单,便干脆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许慕明伤了你,他自己也死了,你要发疯,就去找他去啊。”
“呵。”田婷婷笑,面孔扭曲,使得那张缺了鼻子和眼睛的脸更加可怕,“我为什么要找他?他要死就死远点好了,死得远远的,死到十八层地狱去!让阎王爷拨他舌头!下他的油锅!让他永生永世都不要超生!我才不要找他,我要养一百个一千男人,让他头顶绿油油地冒光,让他死了都要做个乌龟王八蛋!”
许慕晴:……
她真是想反击都找不到骂她的话,都这副样子了,也不晓得有哪个男人那么重口,能要得了她?
田婷婷骂了好长一串,终于她骂累了,觉得发泄得也差不多了,这才重新盯回许慕晴,说:“许慕明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是她妹妹,我要你赔我钱!如果你不给我钱,那就把她给我,我是她妈妈,我要带她走!”
许慕晴:……
她这才记起,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从名义上来说,作为许可的生母,田婷婷的确都有理由要求带走她。
她是她名正言顺的监护人。
但她这会儿说的是什么话?给她钱,她可以不要许可,不给她钱,她就要带走她,那许可在她心目中又算是什么?用钱买卖的物品吗?!
女儿还在面前呢,她就敢说这样的话!
气恼加甚,许慕晴很强硬地开口:“不管你要什么,先让孩子离开,不然,就一切免谈!”她扭过身去,掰开孩子的手,缓了缓语气温声但坚决地说,“可可,回家去,杨奶奶和弟弟在家里,你去找他们,好吗?”
许可眼里含着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许慕晴替她将眼泪擦干,将她推了出去。
田婷婷这回倒是没有拦她。
许可走了后,许慕晴这才把田婷婷带去一个避人的地方,冷冷望着她。
这是她的失误,她没想到她还会出现,还敢出现。
很显然,是她低估计了人性的卑劣程度,或者说是,她低估了田婷婷被毁容后的疯狂程度。
田婷婷也望着她,拿那张没有鼻子和缺了右眼的脸冲着她笑。
饶是许慕晴心理素质再好,也忍不住移开目光,心里隐隐犯呕。
田婷婷桀桀怪笑,看到她这样,她似乎很得意:“可怕吗?”她笑着凑过来,鼻子处的*堪堪对着她,那里只剩下了两个小孔,周围红肉虬结,扯得脸上的皮肤绷紧凌乱,疤痕迭起,就像是一个凹脸大怪物,“你现在晓得许慕明有多狠了吧?他削掉了我的鼻子,还把它们都斩得碎碎的,挖掉了我的一只眼睛,让我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怎么就不干脆杀了我?!为什么不杀了我?!他想要回钱,他要啊!我给他,我全给他!做什么要这么对我,做什么呀?”她抓着许慕晴的手,神情已近于颠狂,“我恨不得去鞭他的尸!挖他的坟!我这样子只来问你要一点钱,我过份吗?啊,我不过份吧?我知道你有钱,你和萧方舟可有钱了,你们这么有钱,都不晓得多帮助我们一点,让我们过得那么苦!所以我和许慕明走到今天,都是是你的错,就是你的错!……但是许慕晴,我不怪你,我一点也不怪你,我知道你一向疼许可,你舍不得她,我不要许可,我只要点钱,我想活得像个人,我只要点钱,给我整容的钱,好不好,好不好?”
不等许慕晴回答,她表情又变了,松开许慕晴冷冷地笑,“如果不给我,你也知道的,我这个样子,娘家娘家又嫌弃我,许慕明也死了,我拿什么养活我自己,养活我女儿呢?所以我只有卖了她,只有卖了她我们才有活路,你要买吗,嗯,要买吗?”
许慕晴看着面前的女人,心里说不清对她怜悯多一点还是鄙弃多一些。
但是,她认同她说的话,许慕明为什么不杀了她呢?杀了她,一了百了,她没有痛苦,许可也再不会被她打扰。
她转开脸,看着远处在初春的寒意里开得热闹纷繁的梧桐花,语声清冷地问:“你要多少钱?”
“两百万。”
许慕晴回过头来,忍着不舒服对着她那张变形了的可怕的脸,尽可能平静地实话实说:“我没有钱。我和萧方舟正在办离婚,因为你们的事,我一直没有精力去应付他,所以他把我们所有的财产都转走了,我身无分文。”
“怎么会这样?”田婷婷似有不信,喃喃地也不知道念了两句什么,又双眼冒光直盯向许慕晴,“你姑姑有!你姑姑是富婆!去找她借!你也舍不得我把许可卖掉的,是吧?”
许慕晴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不是看田婷婷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好,她不想刺激她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她还真想好好讽刺她一通或者和她大打一架!
她有钱,不借给他们过好日子,所以有错,她姑姑是富婆,所以理所当然也应该借钱给她。
都是什么神逻辑?
实在忍不住,她还是刺了她一句:“跟人私奔或者不算犯法,但是买卖孩童,哪怕那孩子是你亲生的,也是犯法的,这一点,你知道吗?”
“犯法而已,又算得了什么?”田婷婷却完全不看在眼里,一副已然豁出去的模样,“不过是一死!我都这个样子了,我还怕死吗?许慕晴,我知道你有办法的,你别逼我。你们许家逼得我没了活路,那大家就都不要活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许慕晴:……
这一刻,许慕晴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在天有灵,看到这样的田婷婷,许慕明不知道会怎么想,是后悔他那义愤之下的残暴举动,还是后悔自己不该留了后手。
他想让她后悔一生,结果,却给自己留了这么大一个烂尾!
许慕晴知道田婷婷并不是说说就算,她是真有可能会这么做的。
看她的样子,她是一刻也不想忍受下去,哪怕明知道那张脸已永远整不回来,她也会不惜代价去整。
田家是些什么人,许慕晴没多少接触,但也有些了解。那一家人,说起来,和萧家人也不遑多让,他们又怎么会让她如此折腾?他们到她家里来闹,哪里是真心想要替田婷婷争些补偿,不过是替他们自己要些钱罢了。
田婷婷被毁得如此彻底,大概也少不了还在医院的时候,就受尽了家里人的冷嘲热讽。
不疯狂,又何来变态?
她没打算再刺激她,不管以前再怎么不喜欢她,恼恨她,到这时候,田婷婷遭的报应也已经足够了。
当然,她也没有那么好心,掏尽所有甚至借钱帮她做整容。
变态了么,那就去变态该去的地方吧。
“我会想办法帮你的。”最后,许慕晴这么答复她。
“不是想办法,是一定。”
“……好,一定。”
“那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