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弑非异样的看了葵卯一眼,发觉他似乎对陵墓当中有人并不显得意外。难道掠影当中知道的比他这个宗门最高者还要多?
葵卯顶着尊上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说:“还请守墓人开启大阵,让我们进去。”
狱天宗的宗主传承只是讲述了令牌的功用和陵墓的位置,以及陵墓当中安放着历代先辈的遗骨。
这传承只说禁地陵墓当中有绝对的防护手段,不仅仅能够保证诸位宗主的身后事,还有着一样宗门秘宝能够保护狱天宗屹立不倒。
是的,祁弑非并不是不知道狱天宗有一样宗门秘宝。
可是这秘宝绝对不是石子墨对烈熠所说的可以让大乘境修真者晋升到登羽境的功能,而是狱天宗压箱底的镇派至宝。
很多人隐约的都听说过狱天宗有一样宝物,可是这样宝物到底是什么,有什么作用却无人所知。以讹传讹之下,这样秘宝的功能千奇百怪,简直可以实现人任何的愿望似的。
祁弑非对这种谣传迷信嗤之以鼻,了不起就是一件顶级的法宝而已,不过是用来震慑宵小,守护根基罢了。哪个大宗门没点最后底牌呢。
他知道这件秘宝就藏在陵墓当中,所以这时葵卯表现出来对禁地超乎寻常的了解,就不由的不让人多想、生疑了。
祁弑非的气势更冷,俩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葵卯知道他必然要引起祁弑非的怀疑,可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不这么做,他不能让祁弑非和守墓人起冲突。
前生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灯油枯竭的状态,是守墓人帮他安葬了尊上的遗骨,让他可以在这个最后最好的净土当中永眠。
那个时候,葵卯已经跟祁弑非朝夕相对的数年,卸下了重担之后,葵卯茫然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已经不知道生命当中没有祁弑非他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了。
于是,葵卯决定留在墓当中,也做一个守墓人。
守墓人是由历代掠影卫总领来继承的,因为天乾已经亡故,所以葵卯这个最后一个掠影自然而然的取代了天乾的资格,可以继承守墓人的职务,留在陵墓当中继续待在尊上的身边。
葵卯在守墓人跟前发下誓言,从此保持缄默,对任何人也不可以说出在陵墓当中的所见所闻,但凡会涉及到的,话头也不允许引起。
在陵墓当中的平静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外边的乱战终于蔓延波及到了这里,随着修真的闯入,接连的激战让葵卯力不从心。
在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守墓人牺牲了自己成全了葵卯。
对于葵卯来说,祁弑非是神祗,是信仰,而守墓人则是他的恩人也不为过!
他怎么能让这样的两个人针锋相对,起冲突呢?
“原来是尊主……还有一个掠影?”守墓人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正是。还请您打开法阵,让我们入内。”葵卯沉声静气的回话。
守墓人那边沉默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面前的法阵渐次的被关闭,逐渐一条通道。
通道的尽头,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祁弑非的视线从葵卯的身上移开,向着对方移动了过去。看清那个人时,祁弑非的脚步不着痕迹的顿了一下。
“第十五代守墓人见过尊主。”那人向着走过来的祁弑非深深的鞠躬。
祁弑非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对方,冷冽的声音回温了那么一些:“免礼。”
守墓人抬起头,再次看到他的脸,祁弑非内心还是显得有点复杂。
刚才听到守墓人声音沙哑的时候,他就有所预感,直到看见他的真面目才能确定。这人是确实是一位面容和身体机能完全老化的老者。
他长的比烈熠还要苍老一些。
如果说烈熠像是六十多岁的,这个守墓人就已经完全是九十岁的!
他脸上的皮肤已经完全褶皱了起来,身体也佝偻得挺不直脊背,眼睛浑浊,手部骨头变形。
尽管岁月在他身上流失的厉害,他却还是稳稳当当的站在地上。
“尊主情随属下移步。”守墓人躬身说。
祁弑非抬了下手:“前边带路。”
守墓人迈动步伐走在前边,他走的不快。因为身量缩水的关系,站在原本就高大挺拔的祁弑非前边,根本就只有半个人那么高。
祁弑非有些愠怒的说:“为何不让人替换你?!我堂堂狱天宗还不至于找不出一个人替换你的职务!”
看着人的样子就知道了,他尽忠职守的简直过了头。
烈熠那是因为寿元大限所致才老化,而这个守墓人原本是掠影,自然也是普通人一个。对于没有修真天赋的人,完全凭借着魔种和夺天丹延续生命,老化成这样,不知道要度过多少年。
掠影们跟真正的修真者还是要差上不少的,老化之后他们的五感会减弱,身体机能退化,苟延残喘,日子过得别提多难受痛苦。
而这守墓人老朽成了这个样子还守在这里,让祁弑非这样铁石心肠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了。
守墓人带着他们来到一所修建的淳朴的木屋前,他回身对祁弑非说:“守墓人并不是说换就换的,尊主大人。”守墓人遥望着远处埋葬着先代宗主的陵墓,苍老的声音充满感情的说:“守墓人是送葬者,我只希望没有人替换我才是好事。”
祁弑非沉默了。
只有历代的掠影才有资格为宗主送葬,守墓人出现交接替换的同时,说明当代宗主死于非命,确实不是什么值得期盼的事情。
“条件简陋,请尊主不要嫌弃。”守墓人把俩人带进了木屋的正厅当中。
这栋木屋真的很简朴,没有任何的装点饰物,墙壁也是原木。所有的家具统一用一样的材料制作。
“请问尊主为何事而来?”守墓人问道。
祁弑非扫了葵卯一眼,他现在绝不相信这个掠影只是为了提议找一个让他养伤的地方才建议这里。
果然,葵卯转向守墓人对他说:“前辈,我的魔种之前在战斗当中自爆损毁,现在急需一个新的魔种。我知道您这里有备用的魔种,恳请您把那个备用的魔种借给晚辈使用。”
祁弑非眉毛一皱,深沉的盯着青年的背影。
这个小掠影果然不简单。他不只是知道很多不应该他知道的事情,甚至连这边有备用的魔种都知道!
葵卯为他自爆了魔种,祁弑非嘴上不说,心里是有打算的。他原本想着是回到狱天宗之后从天乾手中要来一个,如果没有空闲的,随便从哪个现役掠影身上拔下来就是了。
盯在背上的目光怀疑更深了,葵卯不禁渗出了汗水。
“……你要借用魔种?”守墓人匪夷所思的看着青年。
他浑浊的眼睛透出一阵精光,上下打量着葵卯,似乎是想要从他身上看出一些什么。
“是的,就是那枚凝魂境的魔种。”葵卯深吸一口气,肯定的说道。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定要来一趟陵墓的原因,为了这枚凝魂境的魔种。
所有狱天宗的掠影卫魔种都是归元境的,只有天乾一人的魔种是高于归元境一个境界的凝神境。
他知道他自己现在炼体境根本废人基本没有两样,可是仍然使出浑身解数的表现,就是为了能够让魔尊不嫌弃他无用。
虽然祁弑非没有表现出来对他的厌弃,可是葵卯并不愿意满足现状。他现在已经来到了尊上的身边,尊上对他如此之好,体会过之后葵卯就更不甘心这样退下去了。
境界更高的魔种,想来应该可以让他对尊上更有用一点吧?
守墓人的目光更加的深奥了,他与葵卯对视了一眼,两人谁也不说话,好像在无声的交流着什么一样。
祁弑非大乘境的神念还在,俩人真的只是在单纯的对视而不是用什么法术在交流。尽管内心对小掠影有所怀疑,可是他在自己眼前跟别的人这样深深的对视,还是让祁弑非感到不爽。
有什么好看的?!
祁弑非语气不快的说:“怎么?你这里没有那魔种吗?”
守墓人如梦初醒一般,回过身冲着祁弑非躬身:“自然是有的。”
“那就取来给他。”祁弑非一副不容违抗的样子,直接命令道。
祁弑非是现任的狱天宗宗主,自然有资格这样命令守墓人,于是守墓人又看了葵卯一眼,这才转身离开去取那枚备用的魔种。
等守墓人离开,整个房间里边就只剩下了祁弑非和葵卯两个人。
祁弑非琥珀色的双眼危险的眯起:“你究竟还有什么隐瞒着我?”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葵卯知道他终归是要面对祁弑非的质问。
其实尊上现在问他,已经让青年非常的惊讶了。惊讶于魔尊大人对他的容忍,竟然能够等到现在,而不是在刚刚产生怀疑的时候就处置了他。
葵卯难以抑制内心的紧张,他走到祁弑非的跟前,大礼伏在地上,低声的说:“今日起,我,葵卯。愿意奉献我的神魂约定誓言,永不违背南境魔尊祁弑非!尊敬他、爱戴他、守护他的安危。任何背叛他、伤害他之人,就是我的仇敌……包括我自己。如有违背此誓言,甘愿神魂碎裂,永世坠入幽冥深渊!”
☆、第29、30章
即使是祁弑非的心性也忍不住震惊的站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叩拜在他脚边的青年。
他想不到他怎么会这么毫无预兆就发出了逻垣大世界最狠毒的誓言——魂誓,让他连阻拦都来不及!
誓约从嘴边说出,魂誓的效力就开始起作用,葵卯的神魂顿时一分为二,一半的神魂向着祁弑非的紫府飞了过去。
大乘境广阔的紫府当中,顶天立地的矗立着与祁弑非一模一样的神魂,一股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的神魂围绕着巨大的神魂造像欢快的打了一个转,然后顺服的依偎在了他的脚边。
祁弑非的神念强大自然是能够看到这个誓言生效是造成的景象。
他能感受到那一瞬间葵卯的神魂飘溢出来的一点情绪。那是欢喜、快乐、幸福、紧张,唯独没有发下这种魂誓该有的畏惧、厌恶、排斥、不甘。
祁弑非不可思议的看着青年的头顶:“你……”
葵卯抬起头来,虔诚的看着祁弑非的双眼说:“尊上,属下只能以此来证明自己绝对没有任何危害尊上的心。属下所隐瞒的也是有苦衷,如果引得尊上不悦,属下的这条性命尊上随时都可以拿去。”
说完这句话,葵卯就闭上了眼睛,等待祁弑非的决定。
祁弑非的拳头在衣袖下攥紧,他紧紧的盯着葵卯的脸,分辨他细微到极致的表情变化。
可是他看了片刻,却只能看到一片赤诚和全然无防备的信赖。
祁弑非内心又一次感受到一种无力,挺拔的脊背微微的弯了起来。
他无奈的看着青年,他只是想要对方的坦诚,绝不是想要对方发下这种把性命交到他手里的誓言啊!
可是,祁弑非自己也知道,如果不是葵卯发下了魂誓,而是选择了隐瞒不说,这怀疑绝对会变成猜忌然后生根发芽。
祁弑非的信任非常的不好获得,而获得了他的信任之后再敢背叛他,所受到的将是之前的百倍惩罚。
生存在东渡洲这样充满杀戮和尔虞我诈的环境当中,祁弑非没有少遭受背叛,一颗心早就被锤炼的犹如铜墙铁壁般坚硬。
可是如今这个小掠影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让他卸下心防,就像是此时乖顺的依偎在他紫府的神魂脚边一样,也在其中占据了一块小小的地方。
“好吧……”祁弑非重新又坐回座位上,他望着睁开眼睛看着他的小掠影,清了一下嗓子,沉着脸声音冷冽的说:“你这小命我就暂时给你留着。”
葵卯乌黑的双眼亮起不容错辨的喜悦,脸上也惊喜的绽开一丝微笑。
祁弑非觉得自己在青年跟前越发的端不住魔尊的架子,于是没有表情的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特别冷酷的瞥了青年一眼:“滚下去吧。”
“是,尊上!”青年丝毫不以为意,克制着内心的雀跃保持着表面的礼仪告退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