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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当下,略显古旧弹格石子路面上,洁白的栀子,铺陈满地,亦如雪。
    路的尽头,是一个憨态可掬的……雪人?
    锦年呆了一下,可是,可是现在是夏天啊,怎么会有雪人?来不及多想,也不需要汪汪再引导,她跑过去,颤抖着,轻轻抚上那个胖嘟嘟的雪人。
    冰冰凉凉的触感,触手即化。
    果然是雪人——呃,熊猫形的雪人。
    黑黑的眼圈,白白胖胖的身子,冰雪兑成,像模像样的围着围巾,带着胡萝卜的鼻子,手中拿着青青竹枝。
    “丑死了……”
    锦年抽噎着,捂住嘴,失控的红了眼圈,一边埋怨,又极为小心的拍着那只蠢蠢的雪熊猫,却第三次的收获了意外。
    有什么东西从雪人手中的竹枝上落下,是一个淡紫的信笺。
    隐隐约约看见一行字,跃然其上,一时没看清。
    呼吸再次急促。
    缓慢的,她将那张纸很慢很慢的拉近至眼前。
    看见三个字——给锦年。
    和去年一样。
    锦年暗自叹息,算啦,原本也就不该指望他能想出什么甜言蜜语。
    只是……
    再一留神,发现这居然是折页的,可以翻开,锦年怔了怔,两手一撮。
    我最亲爱的。
    锦年一下子呆掉,直愣愣地看着那几个字,仿佛那是她刚刚从胡夫金字塔里掘出的古埃及文字。
    给锦年——我最亲爱的。
    这这这这,这种话居然真的从那个别扭嘴硬的老男人嘴巴里说出来了啊喂——呃,到底也没说出口,还只是写出来而已嘛。
    还有……一枚指环。
    明显是对戒中女士款,被细心的黏贴在信笺纸上,幽幽泛着光。
    疯了,疯了,疯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开心一边矫情,还是身体最诚实的开始震颤,无可抑制,欢喜,自心底蔓延至全身,渐渐的,凝聚成眼底的汪洋一片。
    一颗颗落下来。
    “十八岁的除夕,我欠你一个大雪人,一欠就是八年。”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这回没有去中国,所以……带不来熊猫。我请教拉普兰德当地的孩子,可不可以教我怎么堆一个熊猫形的雪人,他们虽然没见过,但还是很积极。明明在冬日很轻易的一件事,却生生被我拖到了夏天,可见,有些事情,一旦错过最好时机,再拾起,真的要难很多啊。好在,都来得及。”
    笨拙地,锦年缓缓转过身去,浮光掠影下,应该留在中国的某人,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很长。
    他在烟火中,长身玉立,俊朗的容颜忽明忽暗。
    安瑞瞅着她的神情,唇角浮现一丝微笑,“失望,是不是?不过如果没有失望,又哪来的惊喜。”
    “我才没有惊喜。”锦年哽咽,抽抽搭搭的锤他,“你讨厌,总是骗我,耍我,觉得好玩是吧?”
    “好玩,可好玩了。”他笑着拥她入怀,揉着她的脑袋,“谁叫我娶了这么可爱的笨老婆。”这一生,也就只能骗到你。
    “明明是你是自己过生日来着,干什么又送雪人又送戒指。”锦年低低埋着脑袋,轻轻嘟哝。
    “一个雪人换一个大宝贝,多值啊。”他搂着她,轻吻她的顶心,“这是我过的最好的生日。”
    “甜言蜜语,”锦年仰脸瞅他,终于按捺不住心底蜂拥而来的欢喜笑出声来。
    “而且,再不送你戒指你该急死。”他忽然恶劣的在她头顶上方笑,“前天晚上,你做梦都在念叨说自己太亏心,那样就求了婚,连戒指都没有……”
    “才,才没有!”锦年顿时涨红了脸,“我才不会说这么丢脸的话!”
    安瑞挑眉,“我有录音,你要听么?”
    锦年顿时破功,愣在原地,急得团团转。
    安瑞笑着揽她的入怀,“傻老婆。”
    “唉唉,不准,不准乱叫。”锦年连忙挣开,气急败坏,“谁是你老婆啦,还没办婚礼呢。”
    “好好。”安瑞好脾气的点头,追上她的唇瓣吻她,“差不多一个意思,我等不及了,在宝宝落地前办了好不好……”
    “看我心情吧。”锦年将视线转到一边,矜持道,“也看你表现。”
    “那你要怎么办?”安瑞无可奈何,败给她了。
    锦年促狭的上下打量他,“怎么办我不知道,总之这个不算数,你太没诚意了。”拎起那张小小的信笺,“我什么都没听见。”
    安瑞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定要重来一次?”
    “是。”锦年骄傲的抬头挺胸。
    “伸手。”他叹息,豁出去了,“给锦年,我,我……”
    锦年刁难的撇嘴,瞪着他。
    他蓦然垂首,黢黑的双眸撞向她,其中满盛的,是猝不及防的温柔与守候:
    “我最亲爱的。”
    他的手,握住她的,两只婚戒交相辉映。
    夜幕被接连爆裂的烟火点亮,他的眼神亦是被氤氲的灿烂明亮,
    笑容浅浅,眉眼温柔,生生的惑住了她的视线,颠倒了她的呼吸。
    幸好,他们终究是没有错过。
    锦年清浅一笑,踮起脚尖,倾身上前,却突然——
    “安瑞。”她握紧他的手,失声叫了出来。
    “怎么?”
    “肚子,肚子……”她攀着他,额头骤然冒出层层冷汗,“好像有点不对劲。”
    安瑞脸色一变,抢先抱住她,才发现裙摆上间染了淡淡的血红。
    “很痛?”
    “不是。”锦年扶着他,喘息着,眉目犹疑不定,“我觉得,你的提议……你闺女她好像不答应。她等不及了……”
    下一瞬,二人在彼此眸中看见了相同的震惊。
    “不会吧……”
    ****
    锦年觉得自己差不多就要死过去了。这种疼痛,比先前几次险些流产还要无法忍受。
    为什么没人告诉她,生个孩子该死地这么痛?
    周遭,无数个声音在对着她喊用力,吸气。
    可是她哪里还有力气,哪里还能呼吸。
    身体深处,那是生命在剖出一条甬道,破土而出的力量。
    “我恨你!”她喊出声,带着哭腔,“安瑞我恨你,恨死你啦!”
    安瑞站在手术床前,也是恨死了自己,握着她的手,却比她抖得还要厉害,恨他?是啊,她是该恨他的。
    都说女人生孩子的疼痛等于同时断二十根肋骨,如果现在他断二十根肋骨能让她结束当下的痛苦,那就断吧!
    可是,可是……手臂已经被她握出一道又一道的青紫於痕,然而她依然没有丝毫缓解。
    “锦年,锦年……”他握着她的手,一遍遍的喊着她的名字,无助而慌张,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
    “不生了,我不生了!”痛到极致,她哭出声来,“安瑞你把你的种给收回去,我不要了,痛,好痛……”
    安瑞已经听她哭了有四五个小时,头脑昏昏,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觉得这个主意也挺好,如果,如果真的能够就此结束的话。
    于是,他真的抬起头,非常认真的看着医生,“那什么,现在不生了行么?”
    于是,安瑞就这样被赶出了产房。
    产房的门再次关闭的时候,他听见她的哀嚎声再度响起,每一个音节坠落在他心头,都像是在凌迟一般。
    早先在孕检的时候,医生就有提到过,这孩子怀的不好,可能会提早来这世上报道。可是,可是……
    走廊里,他来回徘徊,心下焦躁。
    这早了整整一个月啊!
    忽然,微弱的哭啼声响彻手术室。
    他下意识地转身,手术门洞开,看见医生手里托着的那个粉红的小肉团。
    大脑似乎停转了一个世纪。
    所有的镜头都变得很慢很慢。
    她被当先推出来,虚脱的躺在床面。
    原本顾盼流波的一双大眼,此刻虚弱的微眯着,只留着两条细缝,但却无疑是清醒的,看见他靠近,她嘴巴一瘪,好像很委屈,尽管欢喜也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委屈:
    “痛。”
    他赶忙上前一步,握住她的小手,只感觉到掌心一片冰凉黏腻,尽数被汗水浸湿,心疼的无以复加,拍着她汗透了衣衫的背,语无伦次的安慰,
    “乖,乖,都过去了……”
    她委屈的扁着嘴,终于忍耐不住,眸中积蓄已久的泪水骤然滑落,竟是像个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的比起刚刚那两只响亮多——
    呃,精神还不错的样子。
    “再也不生孩子了……”
    “好,好,不生了,不生了。”
    二人相拥而泣,剩下护士在一边手足无措,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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