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氏如今还不知这信的事情,还以为马上就能将这位林表妹送走呢。
☆、第17章 心生异念
“孙妈妈,舅舅这么久都没派人来接我,你说是不是因为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啊?”林雪柔在谢家已经住了近一个月,可安庆却迟迟没有人在接自己,就连她都忍不住开始担心。
她真的不想再回林家去,先前大伯父为了区区三千两的聘礼就要将自己嫁给别人做填房。这回若是再回去,只怕就真的逃不过被草草嫁出去的结局了。如今林家子孙多,又没有太多的进项,一大家子靠着祖产坐吃山空的,几位伯父叔父家的庶女都收了大笔聘金后被草草嫁了出去。
那些庶女最起码还有亲娘老子在,出嫁时还带了傍身的嫁妆,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女,只怕最后就是一顶红轿子抬了出去了。
孙妈妈也有些为难,如今她待在这府中两眼一抹黑,除了偶尔去趟小厨房,其他地方都去不得,又如何得知安庆那边的消息呢。
再说了,孙妈妈抬头看了看这富丽堂皇的房间,这不过是谢家的客房而已,便收拾的这般精致,就算小姐先前在林家住的院子只怕连赶不上这里一分。
于是她劝道:“小姐何必着急,既然夫人都说谢大人早派人送信过去了,咱们只管等着是了。”她眼睛转了转,又道:“小姐可千万要沉住气,可不能开口问夫人这舅老爷的事情,要不然夫人还以为是咱们觉得府上待咱们不周到,小姐一心想要去舅老爷家呢。”
林雪柔吓得赶紧摇头:“妈妈怎么这么说,表哥表嫂待我自然是好的,下人也从无怠慢之处,我怎会嫌弃呢。”
“老奴自然是知道小姐的心思,我就是怕万一小姐向夫人询问舅老爷家回信的事情,夫人回多想,”孙妈妈说。
林雪柔黯然地点点头:“妈妈说的极是,如今借住在表哥府中本就是打扰。我自是不好在多麻烦表嫂了。只是这舅舅迟迟不来信,我是怕外祖父还在生我娘的气,根本不愿接我去安庆。”想到这里,林雪柔死死抓住孙妈妈的手说:“妈妈,我不要再回丰县了,我死都不要回去,大伯父定是要将我随便发嫁了的。”
“我的小姐,您可不要动不动说死,不吉利,”孙妈妈见她抖落着肩膀,眼看着眼泪就要掉下来了,连忙安慰,:“况且府中夫人为人宽厚,待小姐又是极好,小姐只需放宽心便是了。”
林雪柔在家时就性子软,如今颠沛流离一番之后,时时觉得命运多舛,不但没自立自强起来,反而越发地自怨自艾。
可苏州给安庆送信,往返的话二十日就够了,如今都一月过去了,怎能让林雪柔担忧。可如今她都不能向表嫂询问,想到这里,林雪柔又是落下泪来。
待到了午膳的时候,秋水正要让小杏去厨房拿膳,就见孙妈妈出来,说林姑娘想吃些甜食,让她亲自过去和厨房说一声。
“姑娘若是有想吃的,便让小杏儿去说一声便是,哪还敢劳烦妈妈亲自跑一趟,”秋水笑着说道。
孙妈妈却客气道:“姑娘难得说想吃玫瑰糕,先前在家的时候她最喜欢吃我做的。我过去和厨房里做糕点的妈妈说,顺手就将这午膳给带回来,也免得小杏姑娘再跑一趟了。”
“可是,如今厨房正忙着做……”小杏正要说话,却被秋水扯了下衣袖。
小杏素来机灵,因此赶紧顿住不敢再说,倒是秋水笑着说道:“既然是姑娘想吃,就劳烦妈妈亲跑一趟了,不过这拿午膳的活本就该小杏儿干,若是她敢躲懒,只怕管事妈妈要责罚了。”
孙妈妈不好再说别的,就带着小杏儿一道去了厨房。
等去了厨房,厨房里的管事妈妈听了她的来意后,脸上一顿笑容险些挂不住,这糕点处处自然有备的。但如果各院的主子想吃些什么糕点,一般都回提前说,或是待过了午膳再说的,毕竟这做午膳的时候,最是忙乱,谁有多余地功夫给她做糕点啊。
管事妈妈心里虽嫌这位表姑娘事多,可也不敢甩脸子,毕竟这厨房的前任管事张妈妈是如何被发落的,她们可都记着呢。再说了,这表姑娘是住在府上的客人,要是怠慢了客人,只怕太太得活剥了她们的皮。
于是管事的徐妈妈特地拨了一个擅长做糕点的婆子,孙妈妈将自个做玫瑰糕的方法交给了她,就站在一旁等着。
因临近午膳,这各院来拿膳食的丫鬟早早就拎着膳盒过来了。谢府规矩大,除了萧氏的正院有小厨房外,其他姨娘都是在这大厨房里头吃的。
不过就算在大厨房里头,这各院的地位却也是能看出来的,江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不仅打扮比别的院子里的好,这一进了厨房就开始拿东西,而且都是专拣新鲜的好的东西。方姨娘的丫鬟看着就是个文静的,进来恭恭敬敬地叫妈妈,只挑了先前姨娘要的菜领走。至于那位无子的朱姨娘的丫鬟,咋咋呼呼的模样,一进来那眼睛就盯着灶台上看。
待这几院的丫鬟走,就听这做糕点的婆子突然说道:“这江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可真阔气,听说这还只是院子的二等丫鬟而已。”
“你也不看看江姨娘是谁,咱们这府里,除了太太外,就数她最阔气了,身上的首饰可比其他姨娘好多了,”旁边正在烧火的妈妈也回头插了句嘴。
孙妈妈自然知道这个江姨娘是谁,说来也是巧,这江姨娘竟也是谢大人的表妹。如今自家小姐这命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可这江姨娘却过着使奴唤婢的日子。孙妈妈也见过这位江姨娘一回,虽说是做姨娘的,可那穿戴,那通身的气派,竟是别外头那些正房太太还有阔气。而且萧太太又最是宽厚,在谢家做姨娘当真是掉进了福窝里一般。
这旁边两人再说的话,孙妈妈竟是仿佛听不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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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让咱们替林表妹相看婚事?”萧氏犹如听到笑话一般,震惊地从榻上站了起来,她盯着谢树元问:“这如何使得?林表妹在丰县有叔伯兄弟,在安庆有外祖舅舅,论哪个都比咱们亲近,哪有让隔房的表哥替她找亲事的。”
如果这不是谢树元亲口说的,只怕萧氏都要以为,这是有人在同她说笑话了。这等没规矩的事情,她简直不敢相信是谢家人所为。
“堂祖父性子本就执拗,当年我祖父考上了科举,堂祖父一连考了五次都未中举。祖父想着他有举人功名在身,就想着替他谋一个官职,日后再慢慢提携就是了。可堂祖父却说这是祖父觉得他一世都考不上进士,最后一气之下竟回了安庆老家当了田舍翁。”
萧氏几乎是要气笑了,迂腐,迂腐至极。可这又是祖父辈的长辈,实在不是她能说得的。
“那老爷是要准备接下堂叔的嘱托了?”萧氏极少动怒,可如今遇到这等荒唐的事,还是难免生气。
谢树元也觉得这事是有些无礼,可如今堂祖父不愿接林表妹回安庆,堂叔又不敢拂了堂祖父的意思,他总不能将人硬送过去吧。
至于丰县,谢树元冷哼一声:“林家那帮人以为是以为堂姑去了,咱们谢家就没人了吗?也亏得他们想的出来,居然要将父母双亡的侄女嫁给老鳏夫,着实是可恶。”
“林表妹如今守了母孝已有二十个月,这亲事如今倒是可以相看起来,”谢树元看了萧氏一眼,毕竟这事还得萧氏做主。
萧氏没有接话,原以为只要备些礼物将人送走就好,如今竟是要送她出嫁。这亲事是何等重要,若是看走了眼,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谢树元拉住萧氏的手,有些讨好地说道:“我知道此事着实是为难了夫人,不过咱们总不能再将林表妹送回林家吧,那无疑是送入虎口啊,岂不是害了表妹。”
“既然是替表妹相看亲事,那不能去安庆的事情,自然也该告诉表妹。老爷是要和林表妹如实说吗?”萧氏忍不住反问。
这一个月相处下来,林雪柔的性子萧氏也算是有些了解,性子绵软不说还自怨自怜。旁人一句无心的话,都能惹出她一汪眼泪,她这样的性子实在不是能撑得起门户。
“表妹的性子太过绵软,若是将实情告诉她,只怕……”谢树元虽和林雪柔接触不多,可他看人素来精准,如何不知这位表妹的性子实在是不怎么样。
“算了,既然是堂祖父的意思,咱们做小辈的自然不好拂了老人家的意思,好在后日我要去寒山寺上香,表妹也要去替堂姑和姑父上香,到时找了机会同她说说。顺便也让她散散心,解了心中的郁结,”萧氏伸手理了下额角的发丝时,谢树元也伸出一只手顺着她脸颊摸到的耳畔。
他道:“着实是有劳夫人了。”
只是谁都不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快。
☆、第18章 口舌羞辱
“太太难得带你们出门,姨娘可得给你们好生打扮一番,”江姨娘让明心去拿了首饰匣子过来,就要给两个姑娘打扮上。
谢明芳听了连眼睛都亮了,她素来就喜欢穿着打扮,每季四套的衣裳总觉得不够,每回都要缠着江姨娘拿了私己给自己做衣裳。她年纪还小,自己的首饰盒子里多是项圈、玉牌这类的首饰,如今能从姨娘的首饰匣子里挑选自然高兴。
“姨娘,如今四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不如你就将那支水晶桃花簪给女儿带带吧,”谢明芳说的那支水晶桃花簪是江姨娘生谢明岚时,谢树元特地赏赐下来的,整支簪子由粉水晶雕刻而成,通体泛着微微粉色,水晶晶莹剔透毫无瑕疵,而簪头的那朵桃花就连花蕊都清晰可见,足见雕工之精细,实在是巧夺天工。
江姨娘见她一张嘴就要了自己最心爱的簪子,不由哂笑,点着她的额头就道:“你倒是个促狭的,一开口就要姨娘最心爱之物,你可知这乃是我生你妹妹时,你爹爹特意赠与我的。”
江姨娘用了赠而非赐,可见她自觉自己在谢树元心中与这府中的其他姨娘是不同的。他们是表兄妹,自幼相识。若不是江家被流放,表哥这嫡妻的位置未尝就不是她的。
可世事无常,如今她只是表哥的妾室,就连两个孩子都成了庶出,在这身份上就低了旁人一头。
“姨娘,你就给我带带嘛,等我去了寒山寺上完香,再将这簪子原封不动地还给姨娘就是了,”谢明芳一边摇着江姨娘的手臂一边撒娇道。
江姨娘虽有些出神,但还是被她摇的难受。
还是安静坐在一旁的谢明岚说道:“二姐姐,这桃花簪虽好看,但二姐姐年纪尚幼,这簪子与二姐姐倒是略成熟了些。妹妹瞧着这串五彩宝石串成的链子倒是更合适二姐姐些。”
“你不想让我要,无非就是自己也想要吧,”谢明芳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喜欢这个四妹妹了,成日摆出一副天下我最对的姿态,简直比爹爹还喜欢说教。
谢明岚倒也想说教别人,可是大姑娘谢明贞除了上课之外,同她们来往并不多。最小的六妹妹成日被养在太太的院子里,她更是接触不到,况且谢清溪也不是她能说教的。于是这谢明芳就成了她显摆的对象。
谢明芳听的虽不耐烦,可江姨娘却觉得小女儿说的有道理,于是她捏了谢明芳的手臂,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你如今都六岁,竟是比你妹妹还不如。”
谁知这句话犹如点炸了谢明芳的脾气一般,她连首饰匣子也不要了,直接甩手就说道:“妹妹,妹妹,姨娘一天到晚就知道偏宠四妹妹,无非就是看爹爹夸了她几句会读书而已。可是她便是再会读书又怎么样,日后还能考科举当状元不成。”
谢明芳这一通抢白,不仅是戳中了江姨娘的死穴,更是让谢明岚脸色发白。
若说江姨娘如今唯一不如意的,只怕就是这没有儿子一事上。虽她也偶尔安慰自己说,明岚聪慧这往后的前程说不定不输儿子,可是这没儿子终究是腰杆不硬。
谢明岚仗着自己重生一世,如今处处压着这个亲姐一头,如今被她这么一抢白,竟是将她所有的努力都说成了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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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没去寺里上香呢,汀兰院的两位姑娘就拌了不小的口角,为着此事江姨娘还大哭了一场。这府上素来没有秘密,所以此事自然也不会被掩在汀兰院里。
况且这两日二姑娘上课的时候都沉着一张脸,连话都不愿和四姑娘说了呢。
萧氏自然也听到此事,不过她可不愿沾染上汀兰院的事情,况且这两位姑娘关系是好是坏,她还真不太关心。虽然江姨娘是老爷的表妹,又挺得谢树元的维护,可是她们母女三人说到底还是在自个手底下讨生活。
此时萧氏为难的是,如何和林表姑娘开这口。难不成她开门见山地就和她说,你舅父不愿接你去安庆,给了我们三千两,让把你嫁出去。如果真这么说的话,萧氏想依着林表姑娘那脾气,估计回来就该抹脖子上吊了。
这女子秉性太过软弱,也实在是太可悲。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一阵悠扬地音乐声又隐约响起。
“溪儿,”萧氏抬头看着对面认真盯着音乐盒看的女儿,不由一阵好笑。虽说这音乐盒确实是精致了些,可小女儿如今竟是当成宝贝一般,连旁人都不许碰呢。
谢清溪看着上面滑来滑去的小天使,又听着熟悉的声音,思绪慢慢飘向了远方。来到这个世界快两年多了,她竟是慢慢忘记了自己成长生活着的时代了,只有在听到这个熟悉的旋律时,她才能让那些记忆不那么快地消失。
“溪儿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音乐盒?”萧氏见宝贝女儿露出这般认真地表情,也不禁认真地问道。
谢清溪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她很喜欢,因为她觉得这个音乐盒是唯一能联系她和那个世界的回忆了。
萧氏被女儿难得认真的表情惊呆,竟是忍不住想到那个送礼的少年。
天潢贵胄出身,可是未来的前程却是比谁都迷茫。
待到了晚膳的时候,谢树元到了芝兰院里用膳,这日府衙休沐,所以谢清湛被他叫到了前院,他自是对他这几日的功课好生考究了一番。
要说对待子女的功课问题上,谢清溪觉得谢树元颇有些几分虎爹的风范。平时瞧着挺温文尔雅的人,只要觉得你功课有一丁点懈怠,那脸色简直就是立即晴转大到暴雨。
不过谢清溪老远就瞧见谢树元一副慈父模样,居然还牵着谢清湛的手,就知道谢清湛这会肯定是将她老爹的马屁拍的舒舒服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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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氏虽早几日便将去寒山寺上香一事知会了林雪柔,还特地遣人又送了套新做的春衫过来。林雪柔自然又是去了芝兰院,说了一通有劳的话。
孙妈妈将那套新做的藕荷色春衫拿了出来,以防止第二日手忙脚乱。这春衫看着颜色虽素雅,可是在烛光之下,却是银光闪烁。孙妈妈盯着瞧了许久,这太发现衫子上头竟是用银丝线绣了暗纹,如今还只是在烛光下便这般亮眼,若明日到了外头阳光底下,定是夺人的很。
“这衣裳可真是精致,”林雪柔自然也注意到这银线所绣的暗纹了,忍不住感慨道。
“表太太为人宽厚,待小姐也是极好的,小姐如今住在府上竟是比在自个家里还舒坦呢,”孙妈妈有心将心里头藏了许久的话说出来,便起了话头。
林雪柔点头:“可不就是,表哥虽说同我有亲,但到底不及大伯和叔父他们关系近些,可如今关系亲近的反而要送我入虎口,表哥表嫂倒是待我一片真心。我只希望到了舅父家中后,能有如今这一半好便够了。”
“只是舅父这般久都没消息,孙妈妈,你说是不是外祖家不愿接我过去?”林雪柔一想到自己要是被送回林家的下场,就忍不住打寒噤。
而孙妈妈终究是将心中憋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孙妈妈,你是说,我娘和我爹当年是私相授受,还未婚便有了我?”林雪柔身子抖了抖,简直不敢相信自个听见的话。
在她心目中,父亲是个知礼又儒雅的人,若不是身子不太好,这科举一途未必走不下去。至于她母亲就更是大家闺秀,在父亲去世后,便足不出户,让族中想找麻烦的叔祖们都挑不出毛病。
“所以当年老太爷虽将太太嫁给了老爷,可也发了话,说从此以后再没有太太这个女儿。”孙妈妈艰难道。
林雪柔脸色一白,险些厥过去,只见她泪雨盈盈道:“妈妈为何现在才和我说这些,只怕外祖早就接到了表哥的信,”她想到这里,脸色一白,连忙握着孙妈妈地手说:“妈妈,你说外祖父会不会让表哥将我送回林家?”
孙妈妈虽想过老太爷不会接姑娘过去这个可能性,可是却也没想过这个最坏的可能性。如今被林雪柔这么一提醒,主仆两人吓的皆是面色发白。
如今的林家哪是嫁女儿,简直就是到了卖女儿的程度了。先前孙妈妈仗着同苏州知府大人家有亲,舍了太太的嫁妆,才能带着林雪柔出来。如今若是再被送回去,只怕主仆的下场都会凄惨无比。
“若是让那帮人将我嫁去做填房,我宁愿到庵里去做姑子,也好过被他们这般作践,”林雪柔垂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