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溪叫了月白进来,让她将汤圆抱了下去。
此时房间里头就留下他们两人,谢清溪扭头看他,过了半晌等陆庭舟也终于转头看他的时候,她问道:“咱们会走吗?”
“去哪儿?”陆庭舟反问她。
“叶城,”谢清溪脆声开口。
陆庭舟突然顿住了,因为在这一瞬间,叶城的湛蓝的天空,蓝的清透的海泡子,一望无际的草原都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个辽阔壮美的地方,不过也是个贫乏的地方。
陆庭舟这次认真地在打量谢清溪,她精致的发髻,华丽的衣着,就像是所有富贵乡中娇养着长大的姑娘,是精致而华美的牡丹,却也脆弱无比。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谢清溪可不行,她从小到大从来没离开过爹娘哥哥的保护,就象是一枝好看又不中用的鲜花,搁在暖房里头还能养的活,要是放在外头打一晚上只怕就恹了,”谢清溪认真地看着陆庭舟说道。
陆庭舟没反驳,也没说话。
还是谢清溪忍不住笑了,她盘着腿坐在榻上,没有一点儿规矩,可是却看得陆庭舟有些恍惚。
她说:“这是最后一回。”
陆庭舟问她:“什么最后一回?”
“把我放在什么安全的地方,你自个一个抗风挡雨的,这是最后一回,”谢清溪坚定的说道。
陆庭舟没再说话,手掌就被她抓住,她说:“我知道现在的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可是庭舟,我不要你护着我一世,我也不要大哥哥他们护着我一世。人生这么长,我总该学会担当,我是恪王妃,我是你的妻子。不管未来是好也罢,是坏也罢,我们总该在一起。”
“叶城挺繁华的,朝廷原本就想将茶市设在叶城的,不过就是风大了点,”陆庭舟看着她轻笑说道。
谢清溪抿嘴笑,回他说道:“没关系,我可以带帽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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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一阵风般,朝堂上上书请求藩王就藩的折子,象是雪片一样地飞向了皇帝的案桌。如今藩王中,皇帝的兄弟还有两人没就藩,至于皇帝的儿子中,大皇子如今被夺了爵位,他反倒是不用烦恼就藩的问题。
至于三皇子和五皇子,他们两人都已大婚,按着本朝律法,是到了就藩的年纪。而底下这些皇子,因还没大婚,所以暂时也不用考虑。
三皇子和五皇子还有可商量的余地,毕竟皇帝还活着,要是不愿让他们就藩,就留在京城之中,情理中也是说的过去的。
但成王和恪王两位王叔,却是再没理由继续留下去了。
自从大皇子和二皇子事发之后,成王便开始担惊受怕,生怕陆允琅之前同两位皇子之间的交往被人查出痕迹来。
谁知最后对两人的处理也是雷声大,雨点小,成王刚以为逃过一劫,谁知就又遇上这件事。以前他之所以没就藩,就是因为有陆庭舟在,太后为了留住他,让成王一家也留在京城里头,这样恪王也不至于这么显眼。
如今他大婚了,朝中突然有这么多的折子上书要求藩王就藩,成王可是一点都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皇上的手笔。
当年皇帝继位之时,成王可是亲自经历过事情的,那时候皇上表现出来的杀伐决断,直让他以为自己的性命都能保不住。好在皇上杀了闹得最凶的两个人,就对他手下留情了。
这些年成王也算是战战兢兢了,如今真让他就藩去,他反倒是庆幸不已,总算是能离开京城这个漩涡了。
太后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她原以为皇帝怎么也会等到她死了之后,再让陆庭舟就藩,可是她没想到皇帝将陆庭舟利用了一遍之后,就让他提着包袱滚蛋了。
虽然就藩是祖制,可太后一想到只怕临死才能再见他一面,心里头就忍不住地难受。
以至于皇帝过来的时候,她屏退众人,便问他:“你答应过哀家什么,要好生对你弟弟,如今你这是要干嘛?”
“母后,藩王就藩是祖制,这不是朕要逼六弟走,只是朝中大臣觉得六弟和成王都已大婚,特别是成王如今连孙子都有,在留在京城实在是不合适。所以这才让上书的,朕自然也舍不得六弟,”皇帝还在狡辩。
太后听的更加气氛,她指着皇帝便怒斥道:“你答应过哀家的话,如今是通通都不算数了是吧?庭舟到底是你的亲弟弟,你便留在他京城之中又能如何,宁王、康王的事情,他处理得还不够妥善吗?你就这么容不得他?”
“母后,朕也是你的儿子,你这样一味地偏袒六弟,置朕与何地。”皇帝忍不住反驳道,不过说话间却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太后突然顿住了,她看着皇帝,良久之后才有些失神地说道:“我实在是担心庭舟,你弟弟从小就生活在京城中,我怕去外头过不惯。”
皇帝看着她,这才温和地说道:“母后你实在是担忧过了,庭舟之前在辽关待了两年,朕瞧他开心着呢。只怕这会让他去叶城,他高兴还不及呢。”
你觉得他高兴,你为什么不替他去呢。
太后看着他浑浊的眼睛,以及纵欲过度而苍白虚浮的脸,在心中想着。
☆、第187章 藩地叶城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陆庭舟亲自上折子,向皇帝请求就藩,随后成王爷上了折子。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大皇子也跟着他们上了折子,只是两位王叔的藩地是早就定了下来的,他们这辈的皇子,地方得皇帝自个定,只是皇帝终年盘算着升仙长生的事情,鲜少问他们这些。
如今大皇子也跟着搀和上这热闹,一时间朝中是议论纷纷的。
虽说皇帝那边还没开始正式下诏令,不过与其等到那天匆匆忙忙地,倒不如现在先收拾。不管以后会不会回来,反正连人带家当都一块搬走。
谢清溪又看了一遍府里头的花名册,这里头的人身家都是清白的,特别是陆庭舟从宫里头带出来的内侍,这些人是要一辈子在王府里头,要不然他们也没别处可
至于谢清溪这边带过来的人,都是萧氏和她亲自筛选过的人,肯定是没有问题。萧氏给她挑陪嫁的时候,找的都是这些谢家和萧家伺候了好几辈的人,所以她用着也放心。
谢清溪想着她这些庄子铺子的事情,反正这些都是不能买的,得留人在京城里打理。到时候这恪王爷虽说没了主人,不过这宅子却还在的,所以陆庭舟肯定会留妥当的人在这边的。
她正想着这事的时候,就听外头一阵吵闹,恍惚好像是朱砂在拦着什么人。这府里头敢直闯她院子的,统共也就陆庭舟一个人,不过要真是陆庭舟回来的话,朱砂也不敢拦着吧。
她这边想着,喧闹的声音就越往里面来了,没一会就进了正堂,谢清溪穿了鞋子正准备出去,就见珠帘被掀了起来。
谢清湛红着眼圈朝她看。
谢清溪一见竟是谢清湛,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看着他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谢清湛眼圈还是红的,后面的朱砂也跟了过来,她看着谢清溪,叫了声王妃,又朝谢清湛看了一眼。
“你们去给六少爷端杯热茶来,他喜欢六安瓜片,就给他上这个,”谢清溪吩咐道。
这会谢清湛还气鼓鼓的模样,就是冲着她看,也不说话。谢清溪见他这幅受了大委屈的模样,赶紧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来之前怎么也不让人通知一声,我好亲自到门口去接你啊。”
谁知谢清溪这玩笑话也没让谢清湛松懈下来,下一刻谢清湛抓着她的手腕就往外面走。谢清溪是真不知道他这疯劲是怎么了,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问道:“六哥哥,你这是干嘛?”
这会他正好将谢清溪拉到了正堂,这句话就跟点燃了他心头的炸弹一般,只见谢清湛转头就看见她,那神情别提多委屈了,他咬着牙问:“你是不是要跟他走了?”
这没头没脑的……
谢清溪随后立即就明白过来了,只怕是谢清湛听了什么风声,这才跑来找自己。她这才想起来,这会他应该在书院的,怎么就突然跑自己这边来了。
她再打量他,只见袍子上都是灰扑扑的,脸上也红通通的,看起来有些狼狈。
谢清溪见他这模样心里头也不好受,只轻声哄道:“六哥哥,你先放开我的手,咱们好好说话好吗?”
谢清湛没有说话,也没放开他。
“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这是祖制,是……”谢清溪说到这,自个都说不下去了。
自从就藩的事情出来之后,她一次都没去过谢家,萧氏也一次都没派人来看过她。她怕这时候去了,她就再也鼓不起勇气。
因为一别,谁都不知会多久,或许待太后去世的时候,他们才能有机会回来,或许是等皇帝没了的时候,或许是陆庭舟靠着自己的力量重返京城,又或许是永远都不能回来。
陆庭舟没有说,她就没有问过。
可是当谢清湛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就是在明明白白地提醒着她,她将失去的是什么。
“狗屁祖制,不过是防着藩王而已,”谢清湛眼圈更红了,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一般。
是啊,他才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妹妹的出嫁时候,他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谢清溪就在那里,可以经常回家,他也可以去看她。可如今她要走了,他的血脉至亲,这世间和他别谁都亲密的人,要离开他了。
谢家的小小少年一下子就便承受不住了,或许他永远不会象谢清骏那样睿智惊艳,不会象谢清懋那样方正理智,可是他有一颗谁都比不了的赤子之心。
谢清溪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你若是想我了,给我写信就好了。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同窗的故事,也可以和我说蹴鞠的故事。”
说到蹴鞠,谢清溪突然想起来陆庭舟的话,她有些兴奋地说道:“王爷前两日在宫里藏书阁看见了一本前朝景阳皇帝亲自编撰的蹴鞠手册,听说世间只有一本。你不是一直说,这世上踢蹴鞠的人中,你是第二,景阳皇帝是第一嘛。我让王爷把那本书拿出来给你抄写一遍,到时候天下替蹴鞠的,你就可以是第一了。”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谢清湛忍不住怒道。
谢清溪悠悠道:“你可不就是三岁嘛。”
此时外面又传来通报的声音,月白匆匆而来,一进来就着急道:“王妃、六少爷,大少爷来了。”
谢清骏是在翰林院里被惊动的,张小宝一见六少爷跟发了疯一样地往恪王府来,生怕自家少爷闯出什么祸,赶紧去了翰林院。
谢清骏一听就明白,只怕是谢清湛是在书院里听说了藩王要就藩的事情。如今书院在大齐朝盛行,京城四大书院更是名师荟萃,所以即便自家请了先生,但朝中的大臣也喜欢把孩子往四大书院读,毕竟这从同窗开始的友谊可不是等闲的,以后真进了官场,也算是一大人脉吧。
虽说谢家这边还瞒着谢清湛呢,不过书院那边同窗一时闲聊,只怕他也会知道的。
谢清骏一进门,就看见谢清湛正站在谢清溪旁边,脸色还是不好看,眼睛红通通的,他瞧了一眼,也不由软了心肠。
“怎么不在书院读书,跑这里来烦扰清溪儿了,”谢清骏温和地问道。
谢清湛对他大哥这种明知故问有点不想回答,他这会有些中二少年的思想,总觉得你们不是当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想告诉我嘛,那我也什么都不和你们说。
谢清溪生怕他和谢清骏闹僵了,长兄如父这话可不是说说的,如今谢树元不在,大哥哥还真的可以教训谢清湛。所以她赶紧拉谢清湛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他,唉,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谢清湛瞧了她一眼,我就不想说。
谢清骏看着他们两这你来我往的眉眼官司,气笑了之后,便说道:“好了,清湛,不要胡闹了,我送你回去。”
“大哥,什么叫做胡闹,难道就象你们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清溪走,就是对她好吗?”谢清湛终还是忍不住质问。
谢清溪最怕的就是这个,可是谢小六性子一上来,颇有点愣头青的耿直,这会颇有点威武不屈的样子,感觉谢清骏就是逼迫谢清溪的坏人一样。
“好了,六哥哥,”谢清溪在旁边劝架。
结果谢清骏突然冷声道:“清溪,你让他说,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法子让清溪留下来?”
谢清骏这人太厉害了,知道他这软弱处在哪,还专挑谢清湛的弱点说,这会谢清湛都快要眼泪汪汪了。他就是没法子,才会在这急得跳脚的,他要是有法子,也不至于这么生气了。
谢清溪都要忍不住心疼谢清湛了,大哥哥轻轻动了下小拇指就把他ko了。
谢清骏这会把人提溜走了,谢清溪本想将他们送至门口,谁知到了院子门口的时候,谢清骏就让她留步了。
谢清溪想了想,便站在原地,看着谢清湛一脸不情愿的跟着谢清骏离开。
待他们走了之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陆庭舟居然回来了。
“你今个不需要去工部吗?”如今陆庭舟的差事在工部,她随口便问了一句。
谁知陆庭舟却突然说道:“方才清骏和清湛来过?”
谢清溪一听便知肯定是有人告诉他,所以她轻笑一声,语气欢快地说道:“是啊,我跟六哥哥说了你可以帮他抄录一本景阳帝编纂的蹴鞠手册,他高兴地连书院都不待了,非要谢谢你。”
结果她欢快地说完,陆庭舟好久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苦笑着说道:“昨个大朝会散朝的时候,我看见岳父大人了。”
谢清溪抬头看他,陆庭舟脸上带着都是苦涩,他说:“我没敢上前和岳父大人打招呼,因为我一想到我就要将他最心爱的女儿带走,就有点不敢面对他。”
不敢,这是陆庭舟人生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这个词汇的深刻认识。此时他面前谢树元时,就又生出这样的情绪,也只有在谢清溪面前,他才流露出这样的懦弱。
他说:“清溪,皇兄已决定在近日颁布诏书下令让我们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