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睛红红的看着他,懊悔不迭。
她怎么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呢?
根本不应该问的!
可陈烁却伸手碰了碰她的睫毛,用指尖接住了那颗摇摇欲坠的眼泪。
顿了顿,他说:“余田田,你不要胡思乱想,熹熹没有死。”
余田田呆了几秒,然后忽然间如释重负,就好像整颗心都从半空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她擦擦眼泪,想要给他一个笑容,却听见他说:“可是她的脊椎神经出了问题,站不起来了,因为脊椎受损影响到了全身的运动神经,双手的知觉也不再灵敏。”
“……”
“因为我没有及时冲出门去拦住她们,因为我迟了一步,所以我妈死了,而熹熹这辈子再也不能画画了。”
余田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想起了在空中花园时他给她说的那些故事,故事里有一个从小就想当画家的小姑娘,背着小小的画板每天去学画,风雨无阻。
她曾经追问他那陈熹后来成为画家了吗,他没有回答,她也就被别的话题冲淡了好奇心。
而今。
而今她终于明白了他避而不谈的原因。
天空因为下起雪来,灰蒙蒙的一片。
寒风呼呼地刮着,把湿润的雪花吹得肆意飞舞。
陈烁静默地坐在那里,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睛也灰蒙蒙的,透不进一点光线。
余田田小心翼翼地伸手拂去陈烁眉毛上沾染的雪花,然后对他说:“陈医生,我冷。”
他对上她的视线,看见她擦擦眼泪,笑着对他说:“陈医生,可不可以带我回你家,给我泡杯热咖啡什么的?我冷得不行了。”
他不懂她为什么忽然之间就转移话题了。
可是看她鼻尖耳朵都被冻得红通通的模样,他心里蓦地柔软了几分。
“好。”
***
踏进陈烁的家门时,一条黑影哧溜一下从屋子里蹿出来。
余田田看着那只摇着尾巴前来迎接主人的狗,想跟它打声招呼,但是又不太记得它的名字了。
它叫什么来着?
她模模糊记得好像是……
“你好,香肠。”她弯下腰去想要摸摸金毛的脑袋。
被她称为“香肠”的狗一脸嫌弃地闪了过去,后退两步,一脸警惕地盯着她。
在她背后的陈烁纠正她:“不是香肠,是热狗。”
余田田有点尴尬,“香肠和热狗不也差不多么。”
“嗯,差不多。”陈烁把拖鞋给她拿出来,“就是一个具有中华乡土气息,一个具有国际都市风格。”
“也就是说这还是一条国际化的狗。”余田田干笑两声。
她穿的是件粉红色的棉衣,因为在雪中呆了太久,外面有些湿了,头发也湿哒哒地搭在面颊上。
陈烁看她片刻,领着她来到卫生间外面。
“冲个热水澡吧。”
余田田跟了上去,慌忙说:“不用不用,太麻烦你——”
“不麻烦。”因为先前的事情,他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话也不多,“别感冒了。”
他替她把喷头打开了,又耐心地等到水热了,伸手把水温也试好,然后蹲下身从柜子里拿出了干净的毛巾。
“外套先给我吧,晾一晾。”
拿着余田田脱下的棉衣,他又伸手指了指洗漱用具,“洗发水和沐浴露都在那里,水温不合适你可以再调,往左是蓝色,冷水,往右红色,热水。”
一切交代完毕,他这才走出卫生间,临走时替她把门也关好了。
隔着一道门,余田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并没有急着洗澡。
她把那条干净的蓝色毛巾抱在怀里,只觉得热乎乎的空气似乎也一并钻进了血液里。
热水冲走了寒意,也冲走了她曾经关于那个男人的所有坏印象。
——他的坏脾气,他的毒舌,他的小心眼,他的不懂礼貌。
那些都好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而今她统统不记得,记得的全是他的好。
比如他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无声的温柔,比如他认真起来那种一丝不苟的神情,再比如他伤心失落时眼底那一抹能够感染人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