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艾词声音极其轻微,薛管家离得有些远,并没有听清,只回着:“夫人可需准备一番,何时启程?”
“无需准备,让人在外头候着,我马上下来。”秦艾词说完,回头看了眼仍旧跪地的陈风,道:“先起来,一切待回府再罚。”
回城时,城门口官兵比平日多了一倍,一个个盘查,好似在抓什么人似的,不过将军府的马车,还是没有人敢查的。
一行人回到府里已近午时,离府至今不过十日,却恍惚过了许久。如意与一众丫头在府门外候着,瞧见马车时,如意第一个上前,将秦艾词搀扶下来。
“公主有些消瘦了,这些日子在外头,可是青和伺候得不尽心?”如意搀着公主,说道。
身后的青和却是撇了撇嘴,就知道一回府如意便要挑自己的错处,却又不敢回嘴,胸口憋着一团火气。
“如意这话倒是让我不敢作声了,伺候人半辈子了,竟还不能伺候好公主。”一同下了马车的秋蝉说着,眼神安抚了青和。
“如意不敢,是如意说错话了,姑姑也是一路劳累,辛苦了。”
一回府就不省心,让秦艾词愈加怀念这些日子的出行,遂说道:“好不容易回府,这是要吵得我头疼才罢休。”
秦艾词说完,如意立刻噤声,扶着公主回了兰苑。然而一路回来,她却并没有见到杜朝阳。
“不是说将军回府了?”秦艾词问着。
如意沏了茶端过,说道:“是,不过又出去了。”
“出去了?”秦艾词接过茶盏,诧异问着。
“奴婢也不清楚,就在公主回来前的一个时辰,将军随傅大人出府去了,好像说要离京几日。”
不仅出府,竟还离京?这些日子一路游玩,并不知京中形势,遂问着:“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意点了点头:“安阳侯造反了。”
秦艾词手中动作一顿,削藩一事自然不会如此顺畅,安阳侯狼子野心,造反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过汝阳侯与西昌候已经处决,少了左膀右臂,他其实杜朝阳的对手?更何况安阳侯世子还在京中!
“世子现今如何?”
“世子爷已被软禁在府中,进出不得。”
秦艾词点点头,安阳侯宝贝着他这个儿子,自然不能放过,若不是杜朝阳削藩的逼迫,安阳侯也不会提早行动,如今反而是被动的一方了。
“今儿天还未亮就听见外头挺大动静的,奴婢起床询问才知是将军回来了,公主怎么没和将军一同回来?”如意问道。
一旁的青和也是竖起耳朵来,昨夜她只瞧见将军匆匆离去,却不知为何,特别还有陈风那一段事情,更是费解,却又不敢询问,如今正好听听缘由。
秦艾词却是勾唇一笑,将军要救美人,自然不能随她一道了,她并没有细说,只道:“府里呢,可有什么事情?”
“府里倒是无事,老夫人天天吃斋念佛,也并不约束我们,兰苑也一切如常。”说道老夫人,如意想起了一件事情,遂继续说着:“不过有一点却很是奇怪,今早老夫人回听说将军回府了,亲自去了趟西苑,将军却没有见。”
杜朝阳是个孝子,即便事情再急,外出归家也没有不见母亲的道理,何况是把母亲拒之门外!秦艾词抬头招呼如意走近一些,小声道:“你让张公公派人去打听一下何府三小姐情况。”
虽不明白缘由,如意只点头应下。
才刚歇息了会儿,后院紫苑姑娘便过来兰苑传话,说老夫人许久不见夫人,特地准备了膳食邀夫人一同进食。秋蝉本想推脱公主一路劳累,奈何秦艾词却觉着无碍,带着如意一同去了后院。
老夫人倒不是真的想念秦艾词,只是今晨没有见着自己儿子,便想从秦艾词这儿探听些事情,然而秦艾词对于昨晚的事情也不甚清楚,自然说不上来。
用过膳,老夫人一直静默,秦艾词知老夫人还有话说,只喝着茶等着老夫人开口,果不然,静默没多久,老夫人便叹息一声,说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朝儿,让他在军中吃了不少苦头,好不容易盼得他回朝,我不求他福贵荣耀,只想着朝儿能过些清闲日子便好,然而这些年朝儿受先帝之托辅政,要么是废寝忘食辅助陛下处理朝务,要么便是出征平息诸侯叛乱,我这一日日的都在为他着急担心,却怎么劝他都听不进去,如今为着你养病竟肯特地去一趟江南小住,知子莫如母,朝儿心里有你,我如今才是明白,我劝他娶妻这么些年都没个结果,他怕是一直就喜欢公主的。”
秦艾词抿着唇,她并不知老夫人想说什么,只静静等着下文。
“但,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公主身份尊贵,朝儿又待你好,即便朝儿纳个姬妾,也不会影响公主与朝儿的夫妻感情的。”
老夫人才说完,秦艾词便蹙起眉头,老夫人这话何意?昨夜杜朝阳才救下何鸢,今日便想纳人入府里不成?当初是谁人说将军府夫人只她一个,绝不会再有姬妾!秦艾词冷笑着,说道:“将军若想纳妾,他可自己和我说,我也不是不应允的,当年我也有心替将军纳了蓉烟的,是将军自己不许罢了。”
秦艾词这般说着,老夫人顿时松了口气,才道:“我也知这话不该和你说,偏偏朝儿如今事忙,便希望你能做主了,不然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也让人笑话了不是。”
“肚子?”秦艾词一惊,心中怒急,咬着牙忍下气闷,道:“老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拉过身侧的蓉烟,说道:“既然你也同意纳蓉烟为姬妾,这两天便挑个日子把这事办了吧。”
蓉烟却是大惊,显然也很是诧异老夫人的此番举动,道:“老夫人,可万万使不得啊,奴婢要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老夫人一辈子。”
“胡闹,等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你也要让肚子里的孩子跟着你伺候人?你不心疼孩子,我可心疼孙子!”老夫人斥道。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向蓉烟,连秦艾词也不免往蓉烟肚子上瞧了瞧,蓉烟更是铁青了脸解释着:“老夫人误会了,奴婢并没有……”
“什么没有,我看着你恶心呕吐好几日了,只有吃酸梅才换得过劲儿来,我是过来人,你那模样和我当年怀朝儿时一模一样,之前是怕公主不同意,如今公主应下了,你还担心什么,我叫了大夫等会过府来给你把脉安胎。”
“老夫人,奴婢真的没有怀上,许是前几日吃坏了东西,肚子才有些不舒服的。”蓉烟跪在地上不住的磕着头。
一旁的秦艾词却是眯着眼,原是一步步给她下着套呢,遂一字一句缓缓说着:“老夫人怕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并没有应允纳蓉烟为妾。”
这么一说,老夫人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道:“刚刚你不是说……”
“刚刚我说的是,将军若要纳妾,可自己来和我说,却并没有说,我会同意。”
“可是,之前你不是也做主纳过蓉烟为妾。”
秦艾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之前确实有过,但将军拒绝了,事情便翻篇了,如今,我不同意将军纳妾。”
“蓉烟有了身孕,总不能……”
秦艾词直接打断:“没什么不能的,不过一碗落子汤的事情,如意,你去请了大夫抓药,亲自熬好送去给蓉烟。”说完,也不顾老夫人大怒,转身离去。
身后老夫人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我看谁敢动我的孙子,我老婆子拼了命也不许!”
如意听着,带了几分犹疑,问着秦艾词:“当真要送落子汤?万一将军回来怪罪……”
秦艾词轻轻一笑:“蓉烟刚刚那个焦急的样子,怕并不一定真的有身孕,老夫人许是想抱孙子想疯了,太过急切,等大夫诊了脉再说,若...真有了身子,自然留不得!”
经过后院一番折腾,再回兰苑,之前吩咐的消息已经打探清楚,张公公回禀着:“何府很是平静,并不像有事情发生,奴才费了好些力气才打听到,昨儿三小姐去法华寺礼佛的半道上突然消失不见,直到今早才被人送回何府。”
秦艾词点点头,何府瞒下这件事情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何小姐还未出阁,传出被虏的消息便是损了名节,以后难觅良人了。
“奴才还打探到,昨夜傅大人带着许多人半夜出城,不知去向,直到今晨才和将军一同回城。”
果然是傅正臣,杜朝阳岂会真的带着寥寥数人前去救人,肯定会想办法通知傅正臣,昨夜倒是她多虑了,不过,张公公回禀这件事做什么?她并没交代去查探傅正臣动向啊。
见秦艾词疑虑,张公公继续道:“外头也不知道那里起的传闻,说将军昨夜已重伤不治,与傅大人一同回城的并不是将军,传言愈传愈烈,如今街边巷尾都在议论。”
秦艾词眯起了眼睛,笑了笑:“那今晨与傅正臣一道离开将军府的又是谁?怕是有人趁着将军离京,故意传了谣言蛊惑人心,让人京畿衙门将这些散布谣言的都抓了,便也没事了。”
☆、第57章 傅府
“娘娘,后院那边传了消息来,说...蓉烟...有了身子。”
青和小声说完,担心地看了眼公主,却见秦艾词提笔的右手顿了顿,一滴墨水滴落在白净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听说蓉烟死活说是大夫诊错了脉,疯了一般闹了许久,还是灌了安神茶才睡过去,说也奇怪,有了身子对她来说还是祸事不成?”青和继续禀着。
秦艾词勾唇,中午她那一番话蓉烟自然听得明白,对她而言,确实是祸事。很快,秦艾词抬手在墨点处一番勾勒,淡淡的山水画跃然纸上。
青和一直等在秦艾词身侧,直到一幅画完成,秦艾词问着:“可瞧见画中有什么?”
青和抬眼看过去,公主的画艺超群,早前便被太傅夸过许多回,简单的山水画在秦艾词笔下栩栩如生,青和缓缓说着:“青山前边是一条溪流,有人坐在溪边蓑衣垂钓。”
“你说,蓑衣人的晚餐还没有着落,若再添几笔多个人和他争鱼,他可会高兴?”
青和摇头:“自然不会。”
秦艾词笑了笑,只淡淡道:“交代如意将药熬好了端去后院,要盯着蓉烟喝下。”
“如意今儿下午就一直不见人影,也不知去哪儿了。”青和抱怨完,继续说着:“听说,老夫人让蓉烟搬去与她一同住,俩人时刻在一起,怕是……”
秦艾词挑眉:“哦?既是这样,咱们也没必要和老夫人直接冲突。”
秦艾词说罢,收起画笔,反是青和着急了:“可蓉烟这一胎若是个男孩,待将军回来纳了妾,日后公主少不得委屈了。”
秦艾词却当听了个笑话,道:“即便是个男孩,这将军府日后岂有他的活路,还不如不出生的好,白白受罪。”说完罢了罢手,“行了,你出去吧,蓉烟的事情我自有法子,等会把姑姑叫来。”
蓉烟与黄莺是秋蝉姑姑亲自挑选的妙人儿,这事秦艾词身边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蓉烟被设法先送进了将军府,本想着等蓉烟入了将军的眼后,再挑个时机领了黄莺进府,直到杜朝阳那日笃定告诉她将军府并不会有其他姬妾时,才是打消了念头,转而将黄莺送去了安阳侯世子处。
蓉烟有孕的事情将军府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虽然兰苑里不敢有人议论,但也瞒不住秋蝉,是以她进屋时,已经知道秦艾词的意图了。
“何嬷嬷刚过来了一趟,说阿庆这孩子愈发聪明,诗文一学就会,就是身子还有些弱,一直离不开药罐子。”
秦艾词笑笑:“这话说给我听无用,你想法子传到蓉烟耳朵里,该做什么,她便自然知晓。”
秋蝉点头:“不过,黄莺那写有消息传来。”
“哦?”秦艾词看向秋蝉,说着:“世子府被严密监视,黄莺竟有办法传出消息。”
“消息用风筝传出来的。”秋蝉将一张小纸条递给秦艾词。
展开看罢,秦艾词眉头愈加紧蹙,道:“当初我竟看走眼了,黄莺看似弱不禁风病恹恹的,却有一颗七巧玲珑心,比蓉烟聪慧许多。”
用火折子将纸条燃尽,秦艾词继续道:“如意愈加有些不对劲,听说一个下午不见踪影?”
“这事待会公主可好好询问张公公,听说公主不在这几日,如意时常出府去。”
秦艾词点点头:“嗯,我记着了。姑姑再命人去傅府传个话,说我明儿去看望表姐。”
因昨儿传了话来,一早秦艾词到达傅府时,便有珺和身边贴身的丫头阿燕领路,才进屋,便听着屋里传来欢笑声。安阳侯造反,倒是半分没有影响到珺和。
“表姐好心情,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也和长乐分享一番。”秦艾词走近,看着笑得开怀的表姐,说道。
“长乐来了,赶紧过来,我听阿鸢讲着趣事儿呢。”珺和赶紧起身,亲昵地将长乐拉过,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倒也不讲究这么多规矩礼仪。
然而珺和身侧的小姐却不敢没有礼数,见长公主驾临,屈膝行了礼,不待长公主发话并不敢起身。
早在进屋时,秦艾词就注意到这位姑娘,姿色天然,般般入画,倒是个可人儿。建安城中贵家的姑娘她都识得,却并没有这一位,但她能和表姐独处说话,又听表姐刚刚叫唤得亲昵,想来也是亲近之人。
“这位是?”
长乐才问出口,珺和便拍了拍额头,道:“我竟忘了,长乐并不认识她。是南阳何家的三小姐,何意何大人的堂妹,早前才进京的,我与她在法华寺遇着,简直一见如故。”
倒真是冤家路窄,原来这便是何家的那位三小姐何鸢,南阳何家虽是大族,可这些年除了何意,并没有子弟在朝为官,况且她并不是何家长房的小姐,若算起来,身份差了表姐许远,表姐与她却如此亲昵,实在让人玩味,特别表姐早知道今日她要过来......
“说来阿鸢和长乐也有些牵扯,何意不是才刚娶了将军府的婉言姑娘么,还是杜将军做的媒,可见杜将军很是看中何家的。正巧刚在听阿鸢说起南阳的一些趣事,长乐可要一并听听?”见秦艾词迟迟不发话,珺和只得打了圆场说着。
秦艾词笑了笑,才是免了何鸢的礼数,说着:“南阳与建安风土人情想必差了许多,何小姐进京可还习惯?”
“生活倒是习惯,只是阿鸢初到建安就遇了匪徒,休养了许久。”
何鸢才说完,珺和接着她的话头继续道:“说也怪了,我去了法华寺许多回都平安无事,阿鸢初次前去上香拜佛,却遇了歹人,还好当时杜将军替阿鸢挡了一刀,才救下阿鸢一命呢。”
“许是阿鸢福薄,接二连三遇到祸事,之前在南阳也曾劳烦将军救护过,屡次害的将军受伤,心中实在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