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越看越气,一拍桌子:“今儿你两口子就给句痛快话儿,还是不还,如果不还,行,这事儿我也不管了,大郎媳妇儿,你这就去县衙跟前敲鸣冤鼓吧,过堂的时候,我给你作证就是。”
王青山两口子听了吓的身子都软了,眼见事儿不好,青山家的婆娘忙道:“哎,瞧这怎么话儿说的,乡里乡亲的,哪至于闹到公堂上去呢。”说着去拉何氏的手:“大妹子,我就说句笑话罢了,不想大郎媳妇儿就当真儿了,地是你家的,自然要还,等过了大秋,地里的庄稼收上来,那五亩地就好好的还给大妹子,其实,我也没坏心,就是瞧着你们家这孤儿寡妇的,没个干活的人,怕那么好的地荒了怪可惜的。”
碧青见她松口还地,也就不再为难她,有些话却还是要说在明处的,想到此,开口道:“我家那五亩地是良田,一年能收两岔儿庄稼,年景好,光第一茬冬小麦,就能打两三千斤粮食,第二茬黍米就更多了,我这么算着,一年怎么也多了七八千斤的粮食进项,婆婆念着婶子家人口多,日子艰难,一年才要两袋黍米,一袋白面,统共加起来也才二百斤粮食,至于柴火,光是地里的麦子杆儿就烧不清了,也用不着再费别的力气,就这么着,婶子若还觉吃了大亏,碧青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碧青一席话,说的王青山两口子脸色讪讪,王青山家的婆娘之所以敢如此,就是觉着何氏是个糊涂人,又孤儿寡母的,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却没想到,这刚进门没多久的小媳妇,竟是个明白人,年纪不大,却有见识,连地里打多少粮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还拿什么糊弄人家,这便宜虽说占了,可让人家这么明明白白的点出来,也着实不好看。
碧青的话点到为止,并未往下说,赶上二郎跑来说阮小五送了鸡鸭崽子过来,忙跟王富贵两口子说了句客气话儿,拉着婆婆家去了。
王富贵家的送着婆媳俩出了院门,转回头见当家的沉着脸哼一声,自顾自进屋去了 ,根本不搭理王青山两口子,那两口子坐下不是,走也不是,难堪非常。
王富贵家的过来跟王青山的婆娘道:“不是我说你,你这个泼劲儿上来,也太不管不顾了,你瞧着人大郎家孤儿寡母的好欺负,就去占人家的便宜,便宜也占了,这会儿人家要地,痛快的还给人家不就得了,你倒想不给了,走到哪儿也没你的理儿,今儿你也见了,大郎媳妇儿虽年轻,可是个有本事,有心路的,别瞧人家寡妇失业的,赶明儿日子过起来,还不知什么样儿呢,你要是听我的,赶紧把柴火给人家送了去,这些年便宜占不少了 ,一点柴火算什么,这人情可不能做绝了啊。”
王青山家的这会儿想起刚才碧青的话,还有些后怕呢,就没见过这么样儿的丫头,生的瘦小枯干,风吹吹就倒的样儿,可说出的话儿就那么有劲儿,砸在地上都是一个坑儿。
为了这点儿小事敢去敲衙门的鸣冤鼓,简直不要命,俗话说的好,这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那丫头就不把小命当回事儿,这样的丫头自己以后还是少招惹的好。两口子耷拉着脑袋从王富贵家灰溜溜的走了。
等两口子走了,王富贵才从屋里出来,瞧了院门一眼道:“这两口子真不厚道,赶明儿不定有什么报应,倒是王家这个冲喜的媳妇儿,今儿还是头一回见,倒真是个不寻常的丫头,可惜嫁了大郎,这辈子……”说着叹了口气。
他媳妇儿道:“以往我还说大郎娘是个糊涂性子,这辈子甭想有好日子了,哪想人家有福,一袋子黍米就换了这么个媳妇儿家来,要是咱家老大也能娶这么个会过日子的本事媳妇儿,我也就不愁了。”
两口子这儿说闲话不提,且说碧青婆媳俩,跟着二郎匆匆忙忙家来,一进院就见阮小五的挑子两边,各挑着一个笼子,隐约有咕咕唧唧的声音传出来。
碧青过去掀开,前头一笼是鸡崽子,八只黄的小绒绒鸡儿中间夹着两只黑的,挤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叫着,瞧着就叫人喜欢。另一笼是鸭崽子,摇摇摆摆的走着,张开嘴嘎嘎的叫两声,声儿不大,可也听的异常清楚。
阮小五道:“这些是我一只一只挑的,嫂子放心养吧,一准能养成,家里头的活儿忙,就不待着了,嫂子要是还想买什么,就叫二郎兄弟去知会我一声,我总在外头跑,给嫂子捎回来也不费功夫。”说着,弯腰去抗自己的扁担,不成想褡裢里头咕噜噜滚出个泥疙瘩来,正好滚到二郎脚边儿上。
二郎拿起掂了掂:“小五哥,你倒是不嫌沉,褡裢里怎么还放这么个泥疙瘩?”
阮小五摇摇头:“哪是我放的,定是那天去冀州城进货,掌柜家那俩皮小子使的坏,去年还往我这褡裢里头搁过两条毛毛虫呢,回头告诉他们爹,结结实实的打他们一顿,看还使坏不。”说着,扛着扁担走了。
二郎见那泥疙瘩圆滚滚的,就在地上踢着玩了起来,碧青婆媳两个忙着把鸡鸭笼子安置在院子一头,刚来不适应,等明儿再放开它们,在院子里撒撒欢。
碧青琢摸着,回头让二郎去捉些青草虫来喂鸡,这样的鸡下了蛋,才是真正无公害的散养鸡蛋,营养价值绝对高,至于鸭子不用管,再大些,赶到水坑里自己可以觅食。
碧青看着这几十只鸡鸭,一瞬间脑子里划过很多美食,炒鸡蛋,鸡蛋饼,炖鸡,白斩鸡,烧鸡,叫花鸡,还有咸鸭蛋,烤鸭……
有了这些鸡鸭,这些美食就不是空想了,正想的流口水,忽的脚下滚过来个东西,是刚才阮小五褡裢里的泥疙瘩,等等,这是什么?
碧青弯腰把脚下的泥疙瘩捡了起来,外头裹着的泥,被二郎踢掉了不少,露出里头的本来面目,哪是什么泥疙瘩,分明是红薯。
红薯?碧青脑子里灵光一闪,红薯可是好东西,不禁好吃,营养价值还高,且浑身是宝,不止红薯能吃,红薯藤更是被誉为蔬菜皇后,而且,这东西产量奇高,记得老家那个县就是靠种红薯翻身的,前儿还琢磨不知种什么呢,这不就有了。
正琢磨呢,二郎凑了过来:“嫂子,这泥疙瘩是什么东西啊?瞧着有点儿像萝卜。”
碧青愕然,急忙过去在水盆里把红薯上的泥洗掉,拿过来问二郎:“你没吃过这个?”
二郎眨巴眨巴眼:“嫂子说这泥疙瘩能吃?”
碧青又问了一句:“二郎见过这个没有?”
二郎的大脑袋摇的跟拨楞鼓似的 :“没见过,就见过萝卜,可萝卜跟这泥疙瘩长的不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的红薯还没有普及,或者说,还没有大面积种植,这简直是老天爷给自己送来了一条捷径啊……
碧青嘴角的笑越来越大,看的二郎更迷糊了:“嫂子怎么看着这个泥疙瘩笑?”
碧青拍了他的脑袋一下,晃了晃手里的红薯:“二郎,有了这东西,咱以后可就不愁了……”
☆、第11章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麦秸秆扎成松软的草垛,躺在上面舒服惬意,惬意的令碧青不由想起这几句诗来。
不过,现在不是半夜,更没有明月可赏,有的只是头顶大杨树上不停叫唤的知了,伴着坑里高一声低一声的蛙叫。
日头被头上的树荫遮住了些许,丝丝缕缕的风从叶子间隙钻进来,吹在身上,瞬间便驱走一身暑气。
麦秸秆是里长王富贵让他家两个大小子拉过来的,虽说王富贵家地多,麦子收上来,麦秸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可碧青也领了这份情,东西不在多,在心意,尤其,这麦秸秆别家不稀罕,对于自己家,却算雪中送炭的好东西,烧火做饭,短不了这个,鸡窝鸭笼里也都用得着。
王富贵家的两个小子实诚,拉来了好几车,院子里的柴火棚子堆得满满当当,还在外边儿扎了这么个草垛。
王家的篱笆墙外不远,守着坑边儿平整了一块地种菜,反正这附近也没住户。让二郎砍了杨树枝子圈在外头当篱笆,就成了一块天然的菜园子。
地方不大,却也够用了,分出一半来种了萝卜,茄子,韭菜,大葱,靠着篱笆种了扁豆,这会儿已经顺着篱笆伸开藤蔓,开了一架紫色的扁豆花,顶着花的扁豆都长了有半指头,瞧着煞是喜人,豆角旁边是两排土垄,是碧青单独劈出来种红薯的。
不是二郎没见过红薯,碧青都快忘了红薯是舶来品,记得自己在网上搜过,红薯又称番薯,是明朝万历年间传进中原的,因不挑土壤水质,极易成活,又产量奇高,而得到普及。
因为红薯,碧青一度以为这里是明朝,可惜不是,碧青从腰里的荷包里摸出一文钱,对着树叶间隙的光看,上面明明白白刻着大齐通宝。
大齐?“唐尧虞舜夏商周,春秋战国乱悠悠。 秦汉三国晋统一,南朝北朝是对头。 隋唐五代又十国,宋元明清帝王休。“
捋着记忆,碧青念了一遍朝代歌,战国倒是有个大齐,却哪里是这个样儿,这里的民俗庄稼,衣着打扮,倒有些像明清,却不是明清,更不是战国时期的齐国,这是历史上没有的朝代,或许是自己孤陋寡闻,总之从没听说过。
碧青把手里的铜钱放回荷包,不管是什么朝代,她也得在这里活下去,不禁活下去,她还要活的好,穿过来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再也不是孜然一身的沈碧青了,她有爹娘,有弟妹,现在还有婆婆跟小叔,这些是她的亲人,她得让她们过上好日子才行。
碧青在草垛上侧了侧身,看了看那两垄红薯,因只得了一棵红薯,不可能生太多苗,碧青把那颗红薯切了三块,泡在水里,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了好几天,才生出苗来,捡着长势旺的生根儿,种下,一共也才活了十颗,分成两垄一开始疏疏落落的,后来疯长起来的红薯藤把两排土垄盖的严严实实。
碧青高兴的不行 ,看着这些青翠欲滴的红薯藤,仿佛就看到了希望,忽听嘎嘎的声音,碧青从草垛上看过去,是二郎,这日头刚退了热就赶着来炕边儿放鸭子了,手里攥着一根长长的柳条鞭,赶着鸭子下了水后,就从背上的筐里拿出镰刀猫着腰割水边的苇子,不一会儿就割了两捆,放到一边儿,擦了擦汗,从筐里拿出个装水葫芦,拔开塞子灌了好几口。
碧青不禁点头,几个月过来,终于把这小子喝生水的毛病给扳过来了,如今家里喝的还是这坑里的水,碧青也想过走远些打井水来,可那天在里长家喝了他家的水后就彻底打消了念头,那井水虽说看着清亮,可到嘴里却又苦又涩,远不如这坑里的水好喝,而且,碧青也找到了可以过滤水的法子,用炭。
让二郎砍了些没用的树墩子树根搬回家来,劈开烧成炭,砸碎水洗之后包在麻布里做过滤层,过滤出来的水清亮了许多,而且,碧青非常怀疑这个水坑并不像何氏说的是积的雨水,碧青仔细观察过并做了记号,按说连着数天不下雨,坑里的水位就应该有所下降,可从碧青做的记号来看,水位丝毫没有变化,甚至有时还会涨一些。
碧青还在水边儿的芦苇里发现了细小的水泡,而坑里的水也远比井水甘甜,这让碧青怀疑坑下头有泉眼,如果自己猜的对,这个水坑就真是宝坑了,所以,必须买下来,水坑附近包括水坑都是里长王富贵家的,却不知为什么一直荒着。
见二郎挑着两捆苇子赶着鸭子回家了,碧青才从草垛上滑下来,提起脚边的背篓,去菜地转了一圈,割了一把韭菜,看了看那番薯藤,也割了一些,到水边儿洗干净了,正要回去,却一眼看见水里的人影,不禁仔细照了照。
即使同名同姓,也不得不说,这丫头比自己好看多了,这几个月在王家吃饱了饭,立马就变样儿了,记忆中蜡黄的小脸 变得红扑扑的,枯黄的头发也开始变黑,有了光泽,虽仍有些稚嫩,但眉清目秀,将来一定不难看,而且皮肤白,就算没有保养防晒,依然比同村那些小姑娘白的多。碧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脸颊,或者在有限的条件下,适当保养一下,至少可以做个帽子防晒,不为了取悦男人,美美的有什么不好。
正想着,就听身后二郎的声儿:”嫂子,小五哥两口子来了,娘叫我来找嫂子家去。“
碧青答应一声,站起来往回走,见二郎提着桶,知道他要去提水浇菜,忙道:”那两畦……“
话没说完,二郎就道:”嫂子放心,我记着呢,那两畦番薯两天一浇。“说着挠挠头:”那番薯真像嫂子说的甜吗?比小五哥的麦芽糖还甜?“
碧青忍不住笑了,点点头:”甜着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着往家去了。
院外头看见正拴驴子的小五,一会儿摸摸那头驴的皮毛,一会儿摸摸耳朵,脸上笑的见牙不见眼的,碧青看着好笑,招呼了一声:”怎么不进去,在外头打什么转?“说着,瞧了那头驴一眼道:”这头驴倒是养的好,谁家借的?“
小五一停胸:”嫂子这话说的,怎就只需别家有,这是昨儿我刚去县城买回来的,往后我媳妇儿再来找嫂子说话,就不用走道了,骑上驴子,一顿饭的功夫就能打个来回。“
两人说着话儿走了进去,刚进院就看见阮小五的媳妇儿正跟何氏坐在阴凉里头说话儿,阮小五年纪不大倒是早早娶了媳妇,他媳妇儿年纪更小,才十六,孩子却都两岁了,听婆婆说,那年生她家小子的时候差点丢了命,好容易才生下来,身子一直不大好,累一点儿的活儿都干不得,亏的阮小五有本事,不然,日子不知怎么过呢。
碧青大约知道原因,女孩的身子本来就娇弱,这古代的医疗设施又差,便是身子长成了,生孩子也是鬼门关,更何况,才十四的孩子,能捡回一条命真算运气了,从小五媳妇儿想到自己,碧青真是万分庆幸王大郎没在,不然,自己这条小命真悬了。
小五媳妇儿身子虽弱,模样儿却不差,细眉细眼儿的,说话的声儿也细,温温柔柔的小妇人,跟小五的八面玲珑不一样,说起话来羞羞答答的,像个刚进门的新媳妇。收了麦子,得了空,小五带着她来串了几次门就熟了,跟自己倒是投缘,便常来走动说话儿。
见碧青进来,站起来道:”嫂子哪儿去了,可让我好等。“
碧青把背篓放下,见她额头有些汗,顺手把旁边的蒲扇递给她:”不知道你们这会儿来,刚去坑边儿上摘了些菜。“
小五媳妇儿扒头看了看碧青的背篓,伸手拨了拨番薯藤道:”这就是嫂子说的那个番薯藤?可从没见过,瞧着倒像架子上的豆角秧子。”
碧青笑道:“这可是好东西,正巧你们两口子来了,吃了饭家去也不迟。”
小五嘿嘿一笑道:“到底是嫂子知道兄弟的心思,嫂子的手艺可比冀州府馆子里的大厨还好呢,一想嫂子做的饭,我这儿拉哈子都三尺长呢。”说着瞧了他媳妇儿一眼:“你也别竟想着吃,跟嫂子学着些,不说全学会,学了嫂子一半手艺,在咱村子的女人中间就拔尖了,年下做两个菜端到爹跟前,也省的娘天天说你的不是。”几句话说的小媳妇低下了头。
这一家有一家的事儿,阮小五家也不拎青,兄弟多,妯娌间自然就会攀比,小五是油滑的,他媳妇儿却是个老实人,嘴也不如他几个嫂子会说,身子又弱,自然不得公婆待见,若不是头胎生了个小子,公婆的脸色更不好看呢,好在小五知道心疼媳妇儿,日子才算过得下去。
碧青怕小五媳妇儿走心思,笑道:“做饭是最简单的,学什么,做两回就会了。”说着拉着她进了灶房。
大热的天儿吃面最好,碧青决定就做面条,面是王青山家送过来的,新麦子磨的,擀出来的面条又劲道又好吃,把面条从锅里捞出来放到凉水里过一下,装在大碗里,利落的刷了锅,打个韭菜鸡蛋卤浇在面上,番薯藤剥了外皮清炒,配在上头,青白两色,瞧着就让人流口水。
小五媳妇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娶了嫂子这样的媳妇儿,大郎哥真真好福气,听小五说,南边的仗打完了,皇上令大军班师回朝呢,想来大郎哥也该回来。”
碧青听了,手一抖,小五媳妇儿忙接着她手里的面碗:“嫂子怎了,敢是知道大郎哥要家来,欢喜的碗都端不住了……”
☆、第12章
人在绝境中会变得残忍,以前碧青不信这句话,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却信了,当初在沈家村,她以为自己会饿死。后来有了生的希望,她下意识展现了人性中恶的一面,为了生存变得自私残忍,潜意识里她怕王大郎,怕好容易有了希望的日子会葬送在王大郎手里,所以,她曾不希望他回来,甚至希望他死在外面。
却忽略了殷殷盼子的何氏,总跟自己提起兄长的二郎,王大郎走的时候,二郎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却从心里崇拜哥哥,他嘴里的兄长高大威猛无所不能,可以轻而易举举起巨石,两只手各提着一只装满水的水桶,依然能健步如飞,村子里所有的小子都是他哥哥的手下败将……巴拉巴拉,碧青不阻止的话,二郎能说上一天不停歇。
通过二郎的话,碧青脑子里浮现的不是村汉,是身怀武功的少林寺武僧,总之,这个家除了自己,婆婆跟二郎心心念念盼着王大郎能回来。
碧青现在的心思纠结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残忍,另一个,又实在怕有可能归来的王大郎,他不是陌生人,他是自己的丈夫,顶着这个名头,他可以名正言顺天经地义的把自己压子身下为所欲为。
兵营里回来的男人,碧青想想都怕,何氏总嘀咕大郎说不定在外头当了官,回来就能光宗耀祖,这样的念头一开始是绝望里的幻想,可想着想着就认真了,就好像谎言说一百遍就成了真的一般,随着年头越长,越觉着是真的。
可碧青并不糊涂,她不是一辈子没走出冀州府的何氏,即使这个世界,这个朝代,不是她知道的任何一个,但规则应该差不多。
这样的古代社会有着最鲜明的阶级之分,士农工商,把人划分的异常鲜明,官是官,民是民,贵贱,贫富,嫡庶,这些无处不在。
王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儿的庄稼人,祖上倒八辈儿也没个当官儿的 ,这样的人家难道真能出什么将军,这样没谱的事儿,也只有戏文里才有。
再说,王大郎当初之所以征了兵,就是因为家里穷,没银子贿赂掌管征兵的署官儿,才不得不去,如果去了就能当将军,哪轮的上王大郎。
战场是何等残酷,又是在南边打仗,就算没死在战场,南方丛林里也是危机四伏,疾病,蚊虫,瘴疠,随便一样都可能丢了性命,人都说战场上九死一生,碧青觉得,恐怕连百分之一的生还几率也没有。
古代社会贱民如草,朝廷怎会费心思统计这些,高高在上的皇帝,只会看到凯旋的战旗在风中烈烈飘扬,沾沾自喜自己统驭下的江山,终于安稳无忧,哪会管胜利下的森森白骨,血流成河。
当然,如果大郎不死或者运气再好点儿,在战场立下什么不世奇功,婆婆的奢望有可能成为现实,可这种概率简直比万分之一还要小。
如果王大郎没死在战场上,碧青倒是衷心希望他是这万分之一里的一个,碧青希望他军功赫赫,荣归故里,那样的大郎想必是各家争抢的东床快婿,自己这个冲喜进门的村姑绝对是碍眼的存在。如果真如此,或许自己可以谈谈条件,自请下堂,要些补偿也是应该的吧。
自从听了小五媳妇儿的话之后,碧青这几天没断了胡思乱想,甚至,也快相信了她婆婆天天念叨的那些话,开始琢磨,如果王大郎真的锦衣还乡,自己怎么办,没影儿的事儿呢,自己就开始琢磨后路了,实在可笑。
碧青摇了摇头,如果大郎真发达了,早该家来了,听小五说,班师回朝的大军,七月就进了京城,这可都快中秋了。
碧青下意识看了眼篮子里的红薯,前天叫上小五,跟自家三口,把那两垄红薯挖了出来,每颗红薯藤下头都挖出了七八个之多,最小的拳头大,大的快跟小孩儿的脑袋瓜差不多了。
小五掂着说:“怎么也有三斤多,这么算着,一颗苗至少二十斤,十颗共挖出二百斤红薯。”
何氏当时就傻了,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话都说不出来一句,哪想这不起眼的东西竟有这么多收成,如果一亩地都种这个,那到了秋后……何氏都不敢想,尤其吃过碧青蒸熟的红薯之后,何氏就更觉这从土里刨出来的泥疙瘩是宝贝,有了这个宝贝,以后再也不愁粮食不够吃了。
望着碧青发了半天呆,想不明白,自己用粮食换来冲喜的媳妇儿,怎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后来想起福星之说,又觉着这是她老王家的造化。
想通了,才站起来呼喝着二郎装在背篓里往家运,地窖可都空着呢,王家的地窖就在院子角,碧青下去看过,虽然不够深,不够大,好在今年没多少需要储存的东西,自己种的这点儿萝卜跟红薯都可以放进去,等明年一开春,再挖深挖大些就是了。
碧青给小五装了一筐红薯让他带回去,嘱咐他留下生苗的再吃,别一股脑都进了嘴,明年可还指望着这个赚钱呢。
小五多灵,一见这东西能产这么多,哪舍得吃啊,琢磨弄家去赶紧藏起来,明年单僻出一亩地来种这个,回头有了收成驮到县城,不,驮到冀州府去卖,不定就能卖个好价钱,这东西稀罕啊,想着成串的铜钱把自己荷包装的满满,睡觉都能笑出声儿,忙着家去跟媳妇儿商量去了。
碧青把日头下晒着的红薯,挑了几块蒸熟,放在挎篮里就奔着王富贵家来了。
进了八月就是秋收,庄稼人最高兴的日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了一年,就为了这几天,头茬儿的麦子虽说收了,可有一半得上交给朝廷充田税,这第二茬的黍米才是老百姓真正落在自己手里的粮食,指望着大秋的收成,过一个好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