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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芷旋回到府里,径自去了婆婆房里,没想到的是,宁三太太也在。
    宁氏先一步道:“过来与我说说话,看几个儿女的聘礼或嫁妆准备多少合适。”
    香芷旋一听就明白过来,“这么说,表弟、表妹的婚事定下来了?”心里却不免想着,宁三老爷的动作也太快了,这才刚出正月几天啊。
    宁三太太先一步笑道:“从去年冬日就在张罗着,那时已有了眉目,今年一开春儿,你三舅就一个个定了下来,说这样一来,筹备的时间也宽裕些。”
    香芷旋笑着道贺:“那今年可是喜事连连呢。”
    “是啊,是啊。”宁三太太笑道,“几个儿女的婚事都有了着落,我心里也真是轻松了下来。这次过来,一来是给你们婆媳道歉,二来才是商量聘礼嫁妆的事儿。”
    “看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香芷旋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您从元娘出嫁之前就一直忙碌,我不好上门叨扰,眼下以为您没什么事,正想着跟婆婆商量商量,看什么时候下帖子请您过来呢。”心里清楚,宁三太太能惹出是非的,就是儿女的婚事,眼下她既然已让宁三老爷全权做主,便是真的放手了,那袭府还有什么可耿耿于怀的?
    宁三太太竟被她引得由衷地笑了起来,“到底是一家人,我等不到你请就赶紧过来了。”
    “那多好啊,晚间您留下来用饭吧,等会儿我让厨房多备几道下酒菜,您与我婆婆喝两盅。我可是知道,您二位都是好酒量。”香芷旋说着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就不行啦,陪不了,看着都能看醉了。”
    宁氏和宁三太太都笑了起来。
    说话间,寒哥儿听得母亲回来了,由金妈妈领着从里间走了出来,因为走得急,脚步有些踉跄。
    香芷旋忙上前去扶住了他。
    “娘亲,娘亲……”寒哥儿的小手握住了母亲两根手指,另一手指向炕桌上的一把象牙柄裁纸刀,满眼期许,“拿拿。”
    “你要拿裁纸刀?”香芷旋连忙摇头,“不行,那个可不能拿。”
    宁氏不由后悔,“看我。先前无事,寒哥儿又正睡着,我就要裁一些纸张。他醒了之后说要拿,恰好赶上你三舅母过来,我就让他去里间玩儿了。可真是没想到,这大半晌了,他还没忘记这个茬。”说着就要将裁纸刀收起来。
    “娘亲……”寒哥儿先是委屈地仰头看着母亲,又扁了扁嘴,看向祖母,“祖母,拿拿……”
    宁氏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香芷旋头疼不已,“喊谁也不行啊,那个是刀,会伤到你的。”
    “不。拿。”寒哥儿忽闪着大眼睛坚持着,小手更用力地抓住母亲的手指,拉着长音儿撒娇,“娘亲——”
    “不能拿。我没骗你,说的是真的。”
    寒哥儿又扁了扁嘴,小脸儿都要皱起来了,随即啊啊啊地假哭起来。
    香芷旋蹲在地上,满脸惊讶。儿子这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出?又想着他从来也不是太较真儿的性情,除了吃饭那件事,从来都是大人说了不准,他就不再坚持己见。
    但是怎么对付这一出,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没出过这先例。
    “别说你假哭,就算真哭也不能拿的。”香芷旋认真地告诉寒哥儿,“不信等爹爹回来你问他,他也不会同意的。”
    讲道理当然没用了。寒哥儿的假哭眼看着就要变成真哭了。
    香芷旋叹了口气,“这么淘气,太让人伤心了,还不如元宝听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元宝,忙问寒哥儿,“元宝呢?”总算找到转移孩子注意力的法宝了。
    寒哥儿一怔。
    金妈妈适时接话:“紫苏带它去后花园玩儿了。”
    “是吗?”香芷旋立刻笑着抱起了寒哥儿,“我们去找元宝,再摘几朵花回来,好不好啊?”
    很明显,寒哥儿没有香芷旋那么好的忘性,犹自不甘地指着炕桌,“刀……”
    “你不想元宝啊?它肯定想你了。你不是最喜欢看它追小鸟么?我们这就去看看。”香芷旋自顾自说着,已经拿起了寒哥儿的大氅递给金妈妈,缓步走出门去。
    寒哥儿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把元宝看得更重,也就放弃了先前惦记的裁纸刀,由着母亲抱自己去了后花园。
    这边的宁氏松了一口气,连忙把裁纸刀收了起来。
    “这孩子倒不是倔强的性情。”宁三太太赞道。
    宁氏特别舒心的样子,“的确是,刚学会走路的时候,偶尔磕碰一下,打个岔就过去了。”
    “你这儿媳妇也是个妙人,就没见哪个当娘的一本正经还慢条斯理的讲道理。”
    宁氏一说起这个,就忍不住地笑,“她从来就是这样,越是这样,倒越是哄得住孩子。”
    “也是,要是毛毛躁躁的脾气,孩子一看就先怕了,一怕可不就要哭闹起来。”宁三太太说着说着,就想到了宁元娘,不由笑着憧憬,“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能抱上外孙。”
    宁氏笑道:“这还用愁?你跟元娘的光景只会越来越好。”
    “是啊,我也想开了,往后只要元娘好好儿的就行了。”宁三太太说着,想到以前种种,讪讪的笑了。
    夫君一力做主儿女婚事的时候,还是满心不甘。可又有什么法子呢?经了上次在钱学坤家里的事,已经吓怕了。那点儿不甘比起恐惧,微不足道。此外,雪上加霜的是,夫君的态度越来越强硬,她不能不担心下半生要看冷脸度日,到了这地步,再不低头认命,可就真是自取灭亡了。
    这次得以前来,还是先求了夫君给袭府递话,不然还是不能登门。
    **
    寒哥儿看着元宝在花园里玩儿了半晌,才又绽放出璀璨的笑容。
    随后,香芷旋又让几名小厮蹴鞠。元宝跟着起哄,在几个人中间跑来跑去,弄得几个人手足无措,寒哥儿却觉得有趣,咯咯地笑个不停,好几次都要挣扎着下地一起去玩儿,需得好一通哄劝。
    不管怎样,总算是把裁纸刀的事儿给忘了。
    这一晚,袭朗留在外书房,过了子时还未回房。
    香芷旋哄着寒哥儿入睡之后,心里回想着东宫里发生的一切,有个念头始终是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想抓住,总是不能如愿。
    她索性披衣下地,去了西次间,自己动手备好笔墨纸,把印象深刻的一幕幕按照发生的顺序描绘下来,再来来回回地看,反复回忆,检视有无遗漏的细节。
    在这过程中,她终于知道忽略了哪个细节。
    是四公主。准确地说,是四公主某一刻的眼神。
    她极为细致地描绘下来。
    那种神色,香芷旋曾在三公主脸上见到过几次,三公主看着或是提及蒋修染的时候,某些时候就是那种眼神。
    四公主这眼神是看着谁才情不自禁流露的呢?
    彼时她看向的一行人,有太子,有几名最起码年过四旬的朝臣,还有袭朗和蒋修染。
    换言之,那两个人,是谁又不声不响甚至都不自觉地让人动心了呢?
    这种男子就是这点不好,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有意无意,不定何时就会发现他又惹了桃花债上身。
    不论是直觉,还是之前二公主、三公主的事,都能让香芷旋确定,四公主不会因为那份或许都不能道出不能让人发现的感情做出糊涂事,对她和宁元娘是满心善意。
    正是因此,让她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
    四公主心里那个人是谁,反倒不重要了。她甚至不想弄清楚。但是反过头来想,如果直觉出错,如果四公主是藏得极深的一个人……又当如何?
    她将面前纸张收起来,却是懒得动,就坐在那儿发呆。意识到袭朗身形趋近的时候,她才回过神来,抬眼对他一笑,“忙完了?”
    “嗯。”袭朗走到她面前,半坐在书案上,抬手捧住她的脸,“想什么呢?”
    “在想你跟蒋大人这种人……”她蹙了蹙眉,“真讨厌。”
    袭朗讶然挑眉,“这话怎么说?我们俩怎么一起开罪你了?不大可能啊。”
    香芷旋握住他的手,问道:“你之前跟我提过一句,说四公主之所以主动要帮你,是有事相求,她求你的是什么事?”
    “姻缘。”袭朗如实道,“她想嫁给陈嘉兴的二弟。陈嘉兴你还记得吧?原是榜眼,后来晋升为状元的那个人。”
    “什么?”香芷旋蹙眉,脑子有点儿不够用了,又仔细回想,确定今日陈嘉兴也好,他二弟也好,都没去东宫,便又讷讷地道,“不应该啊。”
    “有什么不应该的?陈家是书香世家,陈嘉兴的二弟也是才华横溢,四公主看中了文人,不也是情理之中么?”
    “你少打岔,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如实招来,大半夜不睡,跑这儿神游是怎么回事?”
    香芷旋犹豫半晌,将那张四公主的画拿给他看,“依你看,她这神色是怎么回事?”
    袭朗看了半晌,又奇怪地看她一眼,“这像是……像是三公主看着蒋修染的样子,她远嫁之前,在街头遇到过我和蒋修染。”
    “能确定么?”香芷旋问出口,待他点头之后,才将所见情形与他说了。
    袭朗先是一笑,“那就是蒋修染又祸害人了。”随后才惑道,“但是她钟情的不应该是陈嘉兴的二弟么?”
    香芷旋轻笑,“你也给绕晕了吧?”又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道,“你又怎么能确定她不是看着你呢?”
    “胡说八道。”袭朗将画纸放下,“也就你看得上我。闹半天你是跑这儿吃飞醋来了?”
    “你才胡说八道呢……”
    她语声未落,他已将她抱起来,转往寝室。
    “寒哥儿在床上睡着呢,别闹。”
    他才不管,回到房里,把她放到床里侧,又小心翼翼的抱起儿子,转去门口唤来金妈妈。
    寒哥儿做着梦被他打发回了西梢间,元宝也跟着过去了。
    “我回来是要办正事,不是听你说胡话的。”他还是没正形,一面利落地宽衣一面说着。
    “袭少锋,”她唤着他,“你这反应不对吧?是不是早就知道,现在心虚才没正形的?”
    他笑着欺身覆上,“我跟你有过一本正经的时候么?”
    “……”香芷旋努力回想的时候,衣衫已经被他丢到了床尾,不满的嘀咕着,“你就是心虚!”
    “那怎么着?你要我在这时候发誓么?”他笑着吻了吻她额头,“我倒不是不能,但你不觉着太可笑了么?”
    香芷旋想了想那情形,终是没绷住,笑了起来。
    **
    这天之后,香芷旋又观望了一段时日,发现自己的那点儿猜测,起码近期是可以忽略的。
    四公主从不曾刻意接近过袭朗或是蒋修染,和月郡主再不能踏进东宫之后,她也不去赴宴了,安安静静留在宫里,陪皇上说话、下棋,或是在自己的宫里看书习字。
    在这期间,香芷旋发现赴宴的少男少女越来越少,一头雾水。
    还是钱友兰出言给她解惑:“那些少年郎说了,哪家闺秀跟你和蒋夫人一比,都成了庸脂俗粉,过来也是扫兴。那些女孩子则说,哪家子弟与袭大人、蒋大人相较,都变得面目模糊不能入目。太子妃该见的都已见了,心里大抵已有了人选,这些人可不就全然没了兴致。”
    香芷旋似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一番话,要是把她摘出去,她确信无疑,加上她,就只能当做笑话听了。
    她心里的美人,是元娘、大姐那样的,自己么,揽镜自照都没觉得有何过人之处。
    钱友兰见她先是惊愕随后不当回事的神色,忙笑着叮嘱道:“你这发硬,让我这样的熟人见了还无妨,要是让别人见了,还以为你打心底觉着蒋夫人不能与你相提并论呢。”
    “哪有。”香芷旋忙解释道,“我是被顺带着提起的人而已,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难道你还相信了不成?”
    钱友兰失笑,“就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才提醒你啊。”之后摇头叹息,“真是奇了,竟还有貌美惊人却不自知的,唉……”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香芷旋就更无言以对了。从这次之后,索性与太子妃扯谎告假,安心留在府中带孩子,惦记着含笑也快嫁了,亲自准备嫁妆,不是熟人上门,就耍赖推给婆婆应承。
    时至农历二月中旬,袭朗、蒋修染忙碌得不成样子,常常日以继夜地聚在一起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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