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岫并不意外,微微一笑,道:
“恭喜,你接近黎素,练成九转乾坤,万事都如愿以偿了罢?”
秦远岫使的这一招万剑归宗,破解之法倒也不难,找出剑心所在,即刻毁之便可。但能在顷刻间寻到万剑之中那唯一真实的所在,并非易事。
阿东脸上看不见悲喜,只道:
“集众家之所长,我的猜测看来不假。”
秦远岫叹了口气,道:
“你以为黎素在山上,在望川宫里,等着你杀上去,然后跟你走么?”
阿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秦远岫只是冷笑:
“问问你身边那位冥王,黎素是怎么大着肚子疲于奔命的,我想他现在,就算不死,苟且偷生,大半条命也该没了罢,最重要的是,裴云奕为他送了一条命,他大概……再也不会原谅你了。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实在是有趣!”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
阿东瞬间脸上变换了许多种表情,震惊,疑惑,不可置信,如坠冰窟,他的眸子愈发黯淡,琥珀色的眼,像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灰。
转眼去看冥王的时候,他亦一脸惊愕。
看向冥王的视线,一路向后延伸,阿东看到一个黑色人影,一步一晃,身上滴着血,一路沿着他们的足迹走过来。
再熟悉不过的人,他是阿北。
阿北的喘息声很重,他受了伤,走过来费了些工夫,在距离众人不远处,他似乎再也走不动,跪倒在地。
于是阿东走过去,众人惊异,冥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阿东蹲下,靠近他,先探了他的气息,然后握住他的手:
“别乱动,我会救你。”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青灰色的小瓷瓶,倒出两颗黑色药丸,强行喂阿北吞了,又封住他身上几处大穴。
阿北身上的血渐渐止了,他费力道:
“救主人,求你……救他……”
阿东顺着他问:
“他在哪里?”
阿北却只是摇头,慢慢道:
“当日,我与主人分别,他让我去天池寻你,我离开后,愈想愈不对劲,却只是以为,他为了同裴云奕在一道,故意……故意支开我。所以我行到一半,又折了回来,想了想,还是偷偷回望川宫妥当。我怕,万一……万一真的出事,阿西与阿南却还蒙在鼓里,要受连累了。”阿北说到这里,长长呼出一口气,喉咙里全是酸涩哽咽,过了许久,才继续:
“我回了浮屠山,才发现这里戒备森严,没有机关图,或者宫中暗卫的接应,根本上不去。情急之下,只好在山下守着,等待时机。没过多久,就看到大队人马讨伐望川宫,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便一路尾随而来。没想到……没想到……”
阿北说着,望了阿东身后的冥王一眼,气急攻心,嘴角又溢出一串血来:
“我看到他,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又怎会认不出。正巧他走在人群后头,看那个派头,不像是我认识的阿西,我便一把抓住他,当时我们站在斜坡上,杂草丛生,旁人根本看不见。我让他救救主人,外头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我失去他的行踪,又听说裴云奕死了……”
阿北抬手指了指冥王,慢慢道:
“可是他,他趁我不备,动手袭击我,一个劈手,似要将我打晕。我不明就里,又怒急攻心,爬起来便咬了他一口,咬得他手臂流血,刚要开口呼救,却被他使了全力,踹下山坡。”
阿东看他身上狼狈不堪,血肉模糊,料想是滚下山坡后,遭了野兽的袭击。
“我拖着仅剩的半条命,尾随你们进了密道,一路走走停停,才终于来到这里。”
阿东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休息,不要说话,转眼看向冥王,声音中没有一丝热度: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冥王当即“扑通”一声跪在阿东面前,道:
“无话可说,但我并非真心要害阿北,只是……我知道主公见了阿北,黎素的事便要败露。”他顿了顿,仰头长叹一口气: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因为黎素,我们多年的计划要化为泡影,我绝不答应!所以一路上,我都刻意隔绝他的消息……”
阿东手握成拳,微微发颤,一把抓了阿西的衣襟,厉声问道:
“他现在何处?”
阿西摇了摇头,道:
“我已经找了许久,一直没有结果。”
阿东将他狠狠掼在地上,手攥到指节发白,血从指间滴下来,他望了望身后绵延起伏的群山,忽然觉得心被攫住,快要爆裂开来。
人在山外,不知何年再见了。
“这时候想你那相好的又有何用,先把这祸害除了,天下尽在手中,还有找不到人的道理?”莲花生用手背抹了嘴角的血,慢慢走过来,又一笑道:
“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子。”
阿东神情淡漠,眉心微皱,脚步却异常沉重,他再次走到秦远岫面前,细细地审视他。
他方才说出黎素的近况,无非是要让阿东自乱阵脚,虽然心里清楚,但一听到关于黎素的消息,他还是心甘情愿中招了,如今只想速战速决,结束这一场混战。
他先出招,使的是平常拳脚,秦远岫只守不攻,像要刻意拖延时间,二人飞天遁地,过了三百余招,阿东突然发力,掌中带风,向他面门袭来。
秦远岫侧身,堪堪躲过了,推出右掌,与他左掌相击,体内真气汇聚,以内力相搏。
阿东的武功路数至阳至刚,内力醇厚异常,这样抵御片刻,惊觉秦远岫身上竟有两股真气相撞,一股极阴,一股极阳。令人费解的是,这本该势不两立的两股力量,竟相融相生,难解难分,好似早就形成了共同体,缺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