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说:“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是不是江湖骗子。倘若真是骗子,便立马送去官府。”话音刚落不久,侍婢便领着一抹素色身影前来。
秦昊与郑氏望去,一时间竟不由怔楞。
只见施施然前来的姑娘虽不施粉黛,但妍妍容貌却好似三月最美的春花,两人加起来年岁已有六旬,可却从未见过如此贵气的姑娘,尤其是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堪称一个“雅”字。
这样的姑娘即便穿得再朴素,可一眼望去便知是大户人家里头出来的。
一个人的涵养与气场,并非金钱可以堆砌,而是养出来的。
施瑶微微颔首,行了一个晚辈拜见长辈的礼。
秦昊与郑氏下意识地站起,竟是不敢完全接受。好一会,夫妻俩才反应过来,顿觉丢脸,秦昊重咳一声,说道:“姑娘不必多礼。”
郑氏说道:“姑娘请坐。”
施瑶坐下。
郑氏毕竟是思女心切,尽管第一眼被施瑶所震慑,可她最关心最在意还是自己女儿的下落。她也顾不上什么了,直接问道:“方姑娘是从哪儿听来的故事?”
施瑶定定地看着郑氏,道:“夫人可是有个女儿唤作雪儿?”
郑氏说道:“是……是的。”
施瑶叹道:“若夫人信我,还请即刻派人前往申原,侯在申原御水泉周围,十日之内必有收获。至于原因,恕我不能相告。夫人信或不信,都抉择于夫人自己。我要说的便是这些,先告辞了。”
“且慢。”秦昊打量着施瑶,问道:“姑娘姓方?来自何处?”
施瑶轻笑一声:“秦夫子可是在猜测我的身份?”秦昊因当过淮南王世子的老师而受洛丰城人的尊敬,常常被称为秦夫子。施瑶又道:“我自幼跟随爹娘隐于山林,居无定处,若真要计较来自何方,只能道四海八荒。”
她欠身行礼,施施然离去。
郑氏惊愕地道:“此女看起来不懂礼数肆意嚣张,可由她做出似乎也没有不妥,反倒是有几分潇洒。”
秦昊此时不由说道:“若自小隐于山林,断不会养出这般贵气。我听闻自从谢家五郎携爱妻隐于山林后,燕阳城便掀起一股隐居的风气。”
郑氏说道:“老爷的意思是她来自燕阳?”
秦昊沉吟片刻,说道:“那些隐居的高人看似与世无争,只为陶冶情趣,可再次回归朝廷,容易到皇帝重用。能养出那样性子的姑娘的人家,怕是不简单。”
郑氏问:“她所说之言可信乎?”不等秦昊说话,她就说道:“老爷,妾身有一种预感,我们的女儿真的就在申原。那姓方的姑娘看起来神秘兮兮,若真像老爷所说那般,也没必要骗我们。不管老爷信不信,妾身已经信了。还请老爷遣人前往申原,依照方姑娘所言,派人守在御水泉周遭。”
秦昊对施瑶的话是半信半疑的,然而如今见自家夫人如此坚定,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让秦家的总管点了十五个护院,当即启程前往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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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
施瑶在雅间里品着茶,凝初在一旁侍候着。凝初是跟着施瑶一道去秦府的,见秦夫子和他夫人郑氏的时候,凝初也是一直侯在施瑶的身侧。
施瑶所说的每一句话,她都仔细听着。
凝初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什么要对秦家的人自称姓方,她明明是姓施的,那安丰县的大人喊过她施氏的。显然,她家姑娘对秦家撒了谎。
凝初终于没有忍住,好奇地问道:“姑娘当真从小隐于山林?”
施瑶笑道:“不是。”
凝初问道:“姑娘为何要欺骗秦家?”
施瑶道:“不是欺骗,是善意的谎言。”倘若她一到洛丰就直接上秦家如此说,不出半柱香的时间她就会被赶出来,被当成哪里来的骗子。可是若她装玄弄虚一番,让秦夫子和郑氏摸不着自己的身份,只能暗中猜测的话,他们便会对自己的话半信半疑。
她不需要他们全信,只要有几分相信便足够了。
郑氏每逢一五便去兰华寺上香拜鬼神,如此殷勤的人,心中必有所求,而郑氏一听戏便立马唤人去寻找阿净,可以看得出来她极其想念自己的女儿。
遇上一个思念女儿的母亲,只要她心中有半分相信,再渺小的机会她也不会放过。
此时,阿净进来。
“姑娘,秦家的马车离开了洛丰,往靖州的方向驶去了。”
施瑶微微颔首。
雪儿,此回有你家人相助,你若再逃离到申原,无助之时再也不会害怕。
施瑶顿觉心中的包袱抖落了一个。她喝了半杯的雨前龙井,慢悠悠地道:“凝初,这几日观察得如何了?”
凝初仔细地说道:“回姑娘的话,洛丰城内好几家糕点铺子的果果酥都卖得特别好,几乎是一做出来就被哄抢而光。有几家的侍婢专门侯在店铺外,买得特别多,人家都是一盒一盒地买,他们是一箱子一箱子地买。店铺里的掌柜都说以前果果酥没什么人买,不知道为何这几日特别好卖,有几家糕点铺子还特地新设一个角落摆放果果酥呢。”
施瑶说道:“凝初,你再去做一事。”
凝初道:“姑娘请讲。”
施瑶勾勾手,凝初附耳过去,施瑶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凝初惊讶地睁大了眼,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这也可以吗?真的不会被赶出来?”
施瑶说道:“你多试几家,脸皮厚一些,此乃商机,总有人愿意尝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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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十七郎与谢葭终于到了洛丰城。
谢十七郎来过洛丰城数次,只不过待的时间不长,对于洛丰此城,他并没有什么感觉,反倒是更喜欢自己的封地墨城。他不是喜欢凑热闹的人,对于繁华的大城,好比燕阳,待久了便觉厌烦,此回若非母亲的意思,他也不愿过来洛丰。
他从未见过母亲口中的三姑母,尽孝什么的,派个人过来便是,更何况洛丰崔氏不过是母亲娘家的旁支,依照关系来算,那可是远到天边去了。
只不过如今来都来了,还是得去见一面,有谢葭在,他也无需多说什么。
谢十七郎决定待上一两日便回墨城。
马车蓦然停下,谢十七郎不由蹙眉道:“发生何事了?”他的驭夫驭车技术一流,极少会在城内出现颠簸的情况。他掀开望去,只见一个侍婢打扮的姑娘跪在马车前不停地磕头。
白丰说道:“刚刚有个姑娘走路没长眼,险些和我们的马车撞上了。郎主,要如何处置她?”
谢十七郎瞥了眼。
只见那姑娘哭得鼻涕横流,整个人害怕得不停地发抖。
谢十七郎没由来的想起了施瑶,他放下车帘,冷冷地说道:“继续前行。”
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凝初擦干鼻涕眼泪,松了口气。
☆、第6章 .23|
谢葭因水土不服得了病,如今在崔氏的宅邸里养着。谢葭气若游丝地说道:“兄长,洛丰水土和我真是不合,我没来几天就下不了榻。兄长,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先离开。”
谢十七郎没想到谢葭会病得这么厉害,他皱着眉头,道:“你好好养病。”
下午的时候,忠义候过来探望谢葭。
他一瞧谢葭这副模样,就只觉好笑:“你骗过你兄长了?”
谢葭瞪大眼,道:“你不许告诉兄长!我是真的病了!”刚到洛丰,她和兄长便到崔府里探望三姑母。三姑母年轻的时候嫁给了洛丰的荣家,只可惜夫婿早逝,后来又中年丧子,连唯一的女儿也不幸因病离世,最后只得她孤零零一人,便索性回了娘家。探望完三姑母后,谢葭本想缠着谢十七郎四处游玩散心的,没想到就听到白丰让奴仆开始准备回程的事宜了,吓得谢葭不知所措。
她自然知道兄长是个人精,装病肯定骗不了他,所以思来想去她只好真的得病了。
如今乃春季,正值春寒料峭,半夜里在外头穿得衣衫单薄一些,想要感染风寒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
第二天谢葭便成功感染了风寒。
忠义候瞅着她,倒是有些心疼:“为了你兄长,你连身子也不顾了!若我早些知道,你就别想出这个门了。脑袋里整天想些什么坏主意。”
谢葭打了个喷嚏。
“啊啊,你不许告诉兄长,我……”她又打了个喷嚏。
忠义候起身,谢葭连忙扯住他的手腕。
“你不许说!你要是告诉兄长了,我肯定把你的忠义侯府闹个翻天。”
忠义候无奈地道:“我只是想给你倒杯温水。”
谢葭一听,望了眼与他相碰的手,脸蛋儿红了下,急急忙忙地缩回手。忠义候笑了声,眼神中有几分宠溺。她连忙转移话题,说道:“兄长应该没走吧?他不会真的抛下我一个人回墨城了吧?”
忠义候倒了水,说道:“你放心,他没走,还在崔府。”
谢葭这才松了口气,说道:“那你好好陪我兄长,去洛丰四处玩玩,我病个十来天就能好了。”
忠义候拿她没办法,只好应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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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真的能再与自己的女儿相聚。
看着女儿枯瘦的身板,还有粗糙的十指,郑氏更是心疼地眼泪不停地流。她的女儿呀,明明该在闺中绣花写字,有一双雪白洁净的手,然后开开心心地等着嫁人才对的。
可是现在……
郑氏揩揩眼角,鼻子酸得无以复加。
秦昊毕竟是个男人,情绪不容易外露,见到女儿回来高兴归高兴,可是却不会像郑氏那般激动。他现在更多的是在思考要如何报答施瑶。
她那一日所说之话是真的。
那么,人家救了你女儿,总得表示酬谢吧。
秦昊想了想,夜里又与夫人商量了下,两人都觉得送金太侮辱人了,方姑娘看起来便不是俗人,送金不妥。郑氏想着人家是个姑娘,送首饰算了,可是那一日见她身上并无首饰,兴许是个不爱首饰的。送了别人不需要的东西,似乎又有些随便了。最后秦昊和夫人决定先把人请来,亲自道谢了再说。
于是乎,第二日郑氏就遣了府里的总管去给施瑶送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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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没想到有生之年可以再见到秦雪,她与她梦中的秦雪生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眼神。没有了在申原时的熟悉,只剩下一股陌生。
不过想来也是,梦中的她与秦雪相识,而如今秦雪却不识她。
只是能见到她安然无恙的,即便成为陌路也没有关系。
郑氏对秦雪说道:“雪儿,快来多谢方姑娘,多得这位姑娘提点,我们一家人才能再次团聚。”
秦雪欠身行礼说道:“多谢姑娘。”
施瑶虚扶道:“不必多礼,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我也是因缘巧合之下才得知的,其实也不必谢我。”秦雪眨眨眼,说道:“当然要多谢你了,若非你,我现在恐怕还在那个地方里永不见天日。”
也不知为何,她第一眼见到施瑶,就觉得与她特别投缘。
她又说道:“我听阿娘说,你并非洛丰人,而是出来游历的?”
施瑶颔首。
秦雪道:“你要在洛丰待多长的时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