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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仆几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往赏芳亭处走去,自苏沁琬搬进怡祥宫后,这宫里的景致倒也添了不少,名花异草移植了一批又一批,新修的假山亭台比之御花园亦差不到哪里去了。
    “婉仪你瞧,那秋海棠开花了,瞧那随风摇摆的模样,活脱脱就是秋棠醉酒的样子,难怪她叫秋棠了!”淳芊惊喜地指着前方绽放着的秋海棠,戏谑般道。
    秋棠急了,伸出手去就要拧她的嘴,“你这小蹄子,没的老取笑人!”
    淳芊‘咯咯咯’笑着直往芷婵身后躲,见秋棠追来了又灵活地跑到云蓉处,一面躲还一面道,“大家快瞧,有人恼羞成怒了!”
    苏沁琬又何尝不知她们是故意引着自己开心,她本不过是因想到曾经所经历的种种难过事,加之病中本就多忧思,这才一下子回转不过来而已,经了这几日也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总归,她已经踏上了这样的一条路,是绝对容不得她退缩半分的。
    “我家秋棠伶俐,又怎是那任风摧折之物所能比拟的。”见秋棠急出满脸红云,苏沁琬忍不住笑着道。
    秋棠停下了脚步,冲着护着淳芊的芷婵、云蓉及半菱轻哼一声,凑到苏沁琬处得意一笑,“就知道还是婉仪最好了,你们这些小蹄子给我记着,可别让我抓住你们的小辫子。”
    苏沁琬‘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始终含笑站立一边的柳霜摇摇头上前,为她紧了紧披风,再侧过身去轻轻点了点秋棠的额头,“你呀……”
    几人欢声笑语,落到不远处的绣裳眼中,让她双手越攥越紧,内心深处那个隐隐的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坚定……
    “朕来得可不巧了!”蕴着笑意的温文男声蓦地从众人身后传来,苏沁琬回头一望,见一身常服的赵弘佑背着手含笑望着自己。
    她连忙欲施礼,正微曲了膝,手便被赵弘佑扶住了,“你身子不好,无需多礼!”
    柳霜等人互望一眼,扬着笑意静静地行了礼,便远远地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两人。
    苏沁琬对上他清逸的脸庞,眼眶一红,扁着嘴委委屈屈地道,“皇上这么久都没来,嫔妾还以为,还以为……”
    赵弘佑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拧了拧她俏挺的鼻子,好笑地道,“都说病中之人尤其容易胡思乱想,朕今日可总算见识到了。”
    苏沁琬嘴巴噘得更高了,小手却依赖地扯着他的衣袖,闷闷地道,“嫔妾有病在身,皇上龙体为重,自是不应来的。可是、可是嫔妾私心里却希望、却希望能见着……你说,嫔妾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不懂事……”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脑袋越垂越低。
    赵弘佑愣了愣,深深地凝望着恨不得将头垂到胸口处的女子,心中一软,包着她软绵绵的小手柔声道,“朕喜欢你的不懂事,日后,朕会尽量多抽些时间来瞧瞧你。”
    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莫说苏沁琬,便是他自己也愣住了,这种许诺般的话……
    可当他见面前原本暗沉的小脸一下便变得光彩照人起来,嘴角不禁上扬,罢了罢了,好像这么宠着她也挺好的,至少,能时时看到这张灵动多变的笑颜。
    ☆、第二十一章
    苏沁琬瞬间便绽开了如艳阳般灿烂的笑容,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夺目。
    赵弘佑被她展现的明媚风情晃得有片刻的失神,心跳骤然失序,他忍不住伸手掩住那双明亮璀璨的星眸,好像只有这样,他的心才不会跳得那么厉害。
    苏沁琬只觉眼前突然一暗,猜不透对方为何捂着自己的眼晴,只能歪着脑袋疑惑地唤了声,“皇上?”
    赵弘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收回手,半掩嘴佯咳一声,“阳光强烈,免得照花了眼。”
    苏沁琬纳闷地望望两人站立之处,宽大的树荫将他们纳入了包围当中,这强烈的阳光倒是从何体现出来的?只当她瞅了一眼赵弘佑严肃的脸庞,很是识时务地没有提出疑问,乖乖地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屋里去。
    暖融融的阳光投进屋里,并排而坐的两人各自翻着书卷,给诺大的屋子增添几分宁静温馨之感。只可惜,那娇小的身影越坐越歪,到后来脑袋瓜子都搭到了高大男子的肩上,身子也靠了过去,满脸的惬意。
    赵弘佑无奈地途睨了一眼身侧毫无坐相的某人,忍不住轻斥一声,“规矩都学哪去了?这般坐法像什么样子?”
    苏沁琬立即乖乖地端坐,一副听话好姑娘的模样。
    赵弘佑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这才是大家闺秀、帝王嫔妃该有的仪态。重又将视线落到手上书卷中,不过半晌,又感觉一个软绵绵的身子靠了过来,他侧过头去语含威胁地道,“总这般腻过来,可是又欠收拾了?”
    苏沁琬吓坏了,‘咚’的一声坐得离他一步之远,认认真真地盯着书卷,一副专心品读的模样。
    赵弘佑望望两人相隔的距离,不满了,“过来,坐得那般远做什么!”
    苏沁琬睁着水灵灵的杏眼委屈地道,“再坐过去嫔妾又会没坐相了。”
    “你也晓得自己坐无坐相?”赵弘佑瞪她,用力瞪她。可接触到她那双湿漉漉的大眼,只能无奈暗叹一声,“罢了罢了,只准私下这般,人前可不能。”
    苏沁琬欢呼一声,挪到他身边亲亲热热地将脑袋枕到他胳膊上,讨好地道,“皇上待嫔妾真好!”
    赵弘佑摇摇头,眼不见为净地继续翻书。可身边的人却极没眼色地缠着他问,“皇上,这贤妃是何模样,像前朝饱读诗书的崔姨妤这般,还是如适时进谏的纳兰贤妃那样?”
    赵弘佑瞥了她一眼,“不管哪样,左右不是你这样!”
    苏沁琬不服气,“皇上可别小瞧人,说不定嫔妾将来也会成为载入青史的一代贤妃。”
    “朕觉得一代妖妃的可能性更大些!”
    苏沁琬气结,恨恨地用眼神剐他,可对方却连头也不抬,依旧老神定定坐如松。
    她泄气地嘟囔几句,脑袋往他胳膊上蹭了蹭,无聊地继续翻着那本《贤妃传》。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弘佑揉了揉眉角,余光瞄到身侧的苏沁琬,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只见原来还只是挨着他而坐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连绣鞋都踢掉了,双腿平伸在榻上,背靠着他半边身子,端的是无限的自在悠闲。
    察觉到他的视线,苏沁琬侧头冲他甜甜一笑,身子挪了挪,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靠着。赵弘佑觉得他都快要叹掉一座山了,得寸进尺大抵便是眼前这小狐媚这般模样!
    气不过地伸手掐了她脸蛋一把,“爱嫔靠得可舒服?”
    苏沁琬被掐得噘起了嘴巴,可听他这一问,便如捣蒜般猛点头,“可舒服了,皇上要不你也试试,坐着本就是歇息,端端正正的反倒累得慌。来来来,你也试试……”
    一面说还一面跳下榻去,动作迅速地除去赵弘佑的长靴,抱着他修长的双腿搭到榻上,再欢欢喜喜地跟着爬了上去,与他双足相抵,自然而然地捞起他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整个人窝到了男子宽厚温暖的胸膛上。
    赵弘佑简直叹为观止,说她得寸进尺还真没说错,世间上敢把他当靠垫用的,也只眼前这只脸皮厚胆子大的小狐狸了。
    鼻间萦绕的是女子馨香的芬芳,怀中是绵软温热的软玉,他有几分失神,如此慵懒闲暇的时刻,在他二十余年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只是,这当中的滋味,却让他心腔渐渐流淌着阵阵暖流。
    也对,坐着本就是为了让身体放松,又何必拘泥于仪态呢!
    想到这,他也彻底抛开那些坚持,自在地搂了搂怀中人,一手继续翻着书卷……
    当怀中传出一阵均匀平和的浅浅呼吸时,赵弘佑额角青筋抖动,得寸进尺到此等地步,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恶狠狠地死劲瞪着睡得脸蛋红通通的苏姑娘,却见对方鼻子皱了皱,脸蛋往他胸膛上蹭了蹭,无知无觉地继续好梦。
    赵弘佑瞪了半晌终是泄气了,认命地拉过一旁的毯子盖到她身上,轻叹一声仍是意难平,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苏沁琬脸上的软肉,惹得苏姑娘不满地哼哼了几声,他才满意搂紧了她,干脆也阖上眼小憩片刻。
    手臂被压得酸痛难动简直便是意料当中的事,他直直瞪着愧疚得又是帮他按捏手臂,又是喋喋不休认错的苏沁琬,重重地长叹一声,蓦地伸指弹了弹她的额角,满意地看着她眼中瞬间便含满两泡泪,“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般没规没矩!”
    郭富贵不只一回偷望主子自怡祥宫回来后便极不自然的左臂,想主动询问可需召王院判来瞧瞧,可终究又没那个胆,只得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准备一下,朕去瞧瞧舅舅。”正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在听到赵弘佑吩咐后连忙躬身领命而去。
    温文的乔峥在听下人回禀‘公子来了’时,平静无波的脸庞瞬间便漾上清浅的笑意,按了按椅上的开关,只听得‘咕噜噜’一阵轮子滚动响声,那木椅竟缓缓地移动了起来。
    赵弘佑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见乔峥含笑望着自己,脚步又加快几分,上前温声道,“秋意渐凉,舅舅身子要紧。”
    乔峥也不多话,任由他推着自己进了屋。
    甥舅二人温声低语一阵,赵弘佑便将前些日借机清洗了某些势力一事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乔峥。
    “你这般大动作……又一下将夏家在宫中势力连根拔起,就不怕引得他们警觉反弹?虽说他们未必会做出危害社稷之事来,但若借意生出些麻烦事来也头疼得很。”乔峥皱眉道。
    “舅舅放心,我既敢这般做,定也是成竹在胸的,夏远知是个聪明人,他会知道怎样做的。说起来夏博文这辈子教出夏远知及夏馨恵这对出色的姐弟,也是件了不起之事了。”赵弘佑不置可否。
    乔峥沉思片刻,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夏博文对这嫡长孙极为信任看重,夏远知既识时务那自是再好不过了。”顿了片刻,他又笑着道,“你今日若不来,我本也打算着人去寻你的。”
    赵弘佑挑眉,“哦?有何要紧事?”
    “有一人,我觉得不久的将来你定会用得上。此人姓杜,名炳山,乃永德十年的同进士,再过不久将回京述职,子韧可考虑将他留京备用。”
    赵弘佑诧异地望向他,“此人有何了不得之处,竟能让舅舅另眼相看。”
    乔峥却只是笑笑地望着他,“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你只需知道此人有为民办实事之心,能力亦是有的,其余的待有朝一日便明白了。”
    赵弘佑见他不肯说,也不在意,左不过乔峥定不会害他便是,他便拭目以待,看这杜炳山是何三头六臂。
    蕴梅宫中,清妃蹙眉望向墨香,“一个人都没有?你确定已按祖父所说那般设了暗号?”
    墨香再三保证,“奴婢很肯定,一丝不差地布置好了,可等了三日都未见有人前来,再去瞧,那暗记还好端端的留在原处。”
    “怎会这样,祖父明明说过宫里也安排了人手的。”清妃喃喃地道。
    “会不会这么多年娘娘都不用他们,太傅便把人给撤回去了?”墨香试探着问。
    “不可能!那样辛苦才安排进来的,又岂会自断臂膀。”清妃否认。
    “那……难道是景和宫与储禧宫她们……”
    “也有可能,燕碧如与徐韵兰当年被姐姐压得死死的,好不容易姐姐不在了,本宫又从不曾用过他们,说不定那两人根据往些年与姐姐相争的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把人处置了……不行,你寻个机会告诉兄长,让他尽快安排人手进来!”
    “奴婢这就去办!”墨香领命而去。
    清妃垂着头定定地坐在红木椅上,双手越攥越紧。事到如今,她再不能那般不争不抢,属于她的,她绝不容许任何人沾染。
    ☆、第二十二章
    “大少爷,宫里娘娘有话传来,让尽快安排人手进去。”夏远知沉默地听着下属的回话,脸上面无表情,只用那双幽深的眼眸定定地望向窗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一身深灰布衣的下属心中开始有些不安,近几年大少爷行事愈发让人捉摸不透了。对这年轻的主子,他还是十分佩服的,莫怪太傅在一众子孙当中唯独将他带在身边,再大的事也从不瞒他,隐隐是有跃过几位老爷直接将夏家交给他的打算。
    “从今以后宫里的消息再不用传来,更不必报到祖父处去,今日这话我便当没听到,而你,也从来不曾接过这样的传话,明白么?”有几分沙哑的低沉男音在静谧的书房内愈发显得清晰可闻。
    那人怔了怔,忍不住说了句,“可娘娘那边……”
    “去吧,一切后果皆有我来承担,你不必多言!”夏远知再次别过脸去,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窗外。
    下属不敢再多话,躬身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直到关门声响起,男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到,夏远知才低低地叹息一声。任何人都要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负责,他不可能将整个夏家赔进去。祖父年纪渐长,对权势的渴望却从来不曾减少半分,可他却忘了,当今皇上已经不再是七年前那个懵懂少年,他像一只蛰伏着的猛虎,在等待时机,等待他的敌人露出破绽,然后扑上去一口咬断对方喉咙。
    而宫中的妹妹,只要她安安份份的,看在夏家、看在长姐的份上,那个人也会保她一世安稳,富贵无忧……
    “今日你到庙里去,娘的身子可好了些?”夜色沉沉,夏远知坐在软榻上,任由妻子蔡氏替他洗着脚,顺口便问。
    “好了许多,只是仍有些咳嗽,妾身明日把家里的事都打点妥当了,再去瞧瞧她老人家。”蔡氏一面替他擦着脚上的水珠,一面回道。
    “嗯。”夏远知点了点头,“明日我陪你一起去。”
    “如此也好,见到你,娘心情也好些。”蔡氏笑笑地道。
    夏远知低着头也不说话,蔡氏一时摸不着他这是何意,正待转身叫人进来把水盆端下去,却听丈夫道,“下一回你再进宫,祖父交待你传达给娘娘的话,你应下便可,却不必传到娘娘处去。”
    蔡氏一怔,那岂不是阳奉阴违?想要问一问,可夏远知已经起身进了里屋,根本没有给她询问的机会。她无奈地叹口气,夫君对一母同胞的妹妹清妃那奇怪的态度至今让她想不明猜不透。
    清妃等了数日,却一直未能等来太傅府的半点消息。原本她还安慰自己,许是因前段日子宫中出了事,皇上龙颜大怒,宫里头人人办差均较以往更谨慎之故。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愈发下沉,她的亲人,难道要放弃她了?
    她有几分茫然,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何现在才放弃她,在她最需要他们出手相助时放弃。
    小宫女福儿的死,让苏沁琬忆及魏娴的离世,心中那股要查明真相的念头再度涌现。虽然她在宫里依然无甚势力,可她却有最大的靠山,只要,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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