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认为此事是何人所为?”
余太妃冷笑一声,“我不过向徐家稍稍表示了好意,便有人瞧不过眼了。这宫里头不乐意见到靖王府与徐家拉上关系的,又能有几个人?不是那燕碧如,也是她那些狗腿子,还有夏家那些人也有可疑。”
“这几家人如此相争,可见王爷在他们心中份量不轻,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害怕对方将王爷拉拢了去。”云柳又道。
“谨儿文韬武略,便是他的父皇也是多有夸赞,那些个人自然不敢小瞧!”听她提及儿子,余太妃自是满脸骄傲。
此时的燕贵妃也是恼火得很,今日这一出,虽对众人声称是意外,可她也知道定有不少人会怀疑到她头上来。她虽也不乐意见到徐家与靖王府结亲,但也绝不敢在这样的日子里动手脚,更不提这宴还是她主持操办的。她强按下心中怒火,着人私下查探那黑猫到底从何处冒出来,又是为何会伤着了徐家小姐。
“等一下,那畜生也让人好生看着,千万别让它丢了性命,说不得日后真相还得从它身上找出来呢!”她想了想,又连忙叫住领命欲去的映春,低声吩咐道。
映春点头,“娘娘放心,那畜生奴婢早已命人关了起来。”
“去吧!”
苏沁琬静静地坐在燕贵妃安排给她的屋子里,也不着人去打探,这样的事,她还是独善其身的好,不管是何人所设计,相信最初的目标也不会是她。
她蹙着眉仔细回想徐家小姐受伤的那一幕,却只记得那猫来势极猛,动作又快又准,一抓即中,说是意外她还真无法相信。还有那一双幽幽森森的猫眼,忆及对上那双眼珠子的一瞬间,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伤了一人不止,又再扑向另一人,这畜生绝不简单!她所站立之处与那徐小姐可是隔了好一段距离的,若无特殊原因,那畜生岂会朝她扑来!
她两道眉越拧越紧,莫非今日这一出,她也是别人的目标?
☆、34|33|4.16
仁康宫里虽出了意外事故,可因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自然无人敢去惊动皇上。嫔妃、命妇与各家小姐为了证明自身清白,也不敢请辞,只老老实实地呆在殿内,静候燕徐二妃旨意。
苏沁琬也不知道自己在屋里到底坐了多久,只感到有一股彻骨的寒意,一股纵是燃着的炭火都驱赶不掉的寒意,慢慢从她心底处升起,一点一点渗透身体里的每一处。
她努力平复内心那股惊惧,冷静地回忆事发时的每一幕:自她发现杜家母女始,那临溪亭中就只得她们三人,而徐家小姐被袭击之处虽与她们隔着一段距离,但却无任何树木假山挡着,这才让她能直接目睹经过。换而言之,事发时,现场在明处的可能只得她、杜家母女及徐四小姐这几人。
那只黑猫袭击了徐四小姐后,落地之处离她又近了不少,又恰恰好正对着她,四目交接,未等她反应过来,它便突然一跃而起,直往她飞扑了过来……
所以,那畜生原本冲着徐四小姐去的可能性更大些。只是,一只畜生而已,真的能分得清谁才是它的目标么?
她叹息一声,这是她自进宫后头一回直面的危险,也是她自魏娴身死后再一次感受到深宫的险恶,回想她初时那意欲在宫中独善其身、平安终老的念头,真真是天真至极!
良久,她暗自苦笑,事已至此,她怪不得任何人,这条路是她选择的,无论前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她都得继续往下走。其实,要真说起来,世间上又哪会有两全其美之事,又想无波无折一生平顺,又想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如今这样,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婉仪,回宫吧,方才景和宫的映春姐姐来传贵妃娘娘旨意,请各位主子各自回宫。毕竟今晚大家都还得到龙乾宫去呢!”芷婵推门进来,低声朝苏沁琬禀道。
苏沁琬长长地吁口气,搭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既如此,那咱们便走吧!”
淳芊见状亦连忙上前,跟在两人身后出了门。
燕贵妃及徐淑妃查到了什么,苏沁琬无从得知,只是清楚她二人定不会将后宫嫔妃及各府夫人小姐留在仁康宫太久,时辰地点都不容许她们那般做。如今竟得了这样的话,宫中有亲人在的命妇小姐自然是跟着自家人到其宫中去,没有的多是客套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总归刚出了事,哪个都没心情久留,只盼着早日家去,以便与家人探讨今日这出事故背后真相。
扶着芷婵的手正要上轿辇,抬眸间却见一对有几分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看认出是杜家母女,她张张嘴欲让淳芊过去邀请她们到怡祥宫小坐,只转念一想又放弃了,这种是非之地,以杜家母女的性子,想是一刻也不愿多留的,她又何苦为难她们呢!
暗自叹息一声上了轿辇,一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怡祥宫。早就得到消息的柳霜领着半菱、茉雪及云蓉几个等候在宫门之外,见她归来便连忙迎了上来,行礼请安过后便迎着她进了寝殿。
在柳霜的侍候下换上了新的衣裳,苏沁琬沉吟了片刻,便将今日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末了还心有余悸地道,“我也是头一回见着这竟会袭击人的猫,真真是吓了好一大跳,多亏了杜夫人出手相助,否则今日定会遭大殃了!”
柳霜等人也是庆幸不已。
“阿弥陀佛,杜夫人大恩,下回奴婢见着她定要向她磕几个响头才是!”秋棠双手合什,感激涕零地道。
“你放心,我与芷婵姐姐已经向她磕过头了。”淳芊在一旁笑道。
“你们是你们,我是我,怎能归为一谈!”秋棠轻哼一声。
“好了,都不用争了,先下去吧,让婉仪好生歇息片刻,再过不了几个时辰还得到龙乾宫去呢!秋棠,你到太医院去一趟,把太医开的安神药取回来。”柳霜微微笑着唤住两人,再吩咐秋棠道。
秋棠应了一声,行了礼后便跟在芷婵等人身后出去了。屋里一下便只剩下苏沁琬及柳霜两人。
“姑姑,你说那只猫为何会突然袭击人?”苏沁琬轻声问。
柳霜沉默片刻,才叹息着道,“畜生又能懂什么呢?今日让您受惊了,此事既然发生在仁康宫,又有贵妃娘娘与淑妃娘娘在场,便交由她二人去查就是。”顿了顿又低声问,“方才婉仪说那畜生先是袭击了徐家小姐,再突然向着您扑过来?”
“确是如此,它扑得凶猛,明明、明明我离它与徐小姐之处远着呢,它就这般突然地向我扑了过来,若非杜夫人反应迅速,只怕徐小姐的下场便也会是我的!”苏沁琬拍着胸口,脸色发白地道。
柳霜低着头一言不发,眼神幽深。许久,才扶着苏沁琬在软榻上躺好,柔声安慰道,“都过去了,婉仪先好好歇息!”
苏沁琬顺从地点点头,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直到屋里只剩下她一人,她才睁开眼眸,轻咬唇瓣。柳霜是皇上的人,以她的聪明定会清楚此事并非一般意外,肯定会详细回禀皇上的。她要做的,无非是要让皇上知道,如今的她处境不妙。若是皇上怜惜她,或者说皇上觉得她仍有用处,那必定会好好地护着她。
她有些无奈地叹口气,这种将安危寄托到旁人身上的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从凝翠阁寝殿出来后,柳霜直接回了自己房中,独自坐了半晌,陡然起身,行至屋里的长桌前,执起桌上的笔蘸了蘸墨,唰唰几下落了字,也不及等墨迹干掉,两三下便将裁得巴掌大的纸叠成一小块。快走几步推开了房门,四下望望确定并无他人注意,这才迅速地闪身出了门,七拐八弯到了一处幽静的小道,轻轻拍了拍手掌。
片刻功夫,一名身材瘦小、作太监打扮的中年男子闪了出来,压低声音道,“姑姑有何吩咐?”
“将它交给周大人!”柳霜干净利落地将掌心攥得紧紧的纸条塞到男子手中,低声吩咐道。
那男子点了点头,将纸条藏好,一闪身便消失在她的眼前。
酉时一刻,饶得是宫中刚发生了不好之事,可各宫嫔妃仍得收拾情绪,怀着激动欢喜的心情到龙乾宫去,将自己准备了许久的贺礼献给皇上。
苏沁琬站在诺大的殿内,不着痕迹地望着周围均是扬着笑容的嫔妃,个个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仿佛早前那场意外根本不存在一般,便是刚折了名亲妹子的徐淑妃,脸上亦是笑意盈盈。
这皇宫内苑,个个都是演戏的好手啊!
“不知愉婉仪为皇上准备了什么贺礼,怎的不呈上来让大家开开眼界?”恍似不经意的柔和女声一下便将她神游的思绪给唤了回来。
她怔了怔,望了望正盯着自己的刘贵嫔,又看看听到声音后将目光投了过来的在场众人,一时无言。
“方嫔献了她亲自绣的万里江山图,皇上还极力夸赞来着。婉仪妹妹一向是个体贴周到的,想必准备的贺礼比方嫔的定是更胜一层才是,不如便让大家开开眼界如何?”见她愣愣的不发一言,刘贵嫔掩嘴轻笑。
苏沁琬下意识便向上首嘴角含笑的赵弘佑望去,见他剑眉一挑,竟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她暗暗撇了撇嘴,她的贺礼,昨晚不就献了么?他明明也认可了,今日却偏偏老神定定地坐着要看她笑话。
见她仍是没有反应,燕贵妃也不禁笑着出声,“在场的都是侍候皇上的姐妹,今日又是皇上的大好日子,诸位妹妹都已献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婉仪妹妹又怎好例外?”
苏沁琬无奈,只得福了福身子,声音清脆地道,“嫔妾所准备的贺礼,昨日便已呈献给皇上了!”
此话一出,殿内众女一下便变了脸色。
这算什么?向她们炫耀皇上昨日宿在怡祥宫?
赵弘佑失笑,这小狐狸还真敢这般大咧咧地说出来啊?他还以为她至少还会意思着准备另一份体面的贺礼,以应付如今这般情况呢!
他朗声大笑,“爱嫔所言正是,朕昨日便已收到了,甚好,甚好!”
一道一道怨恨的目光向她射来,苏沁琬却只得装出毫不知情的模样害羞地垂着头,心中却是另有嘟囔。
好吧,她又惹众怨了,越过后宫众妃嫔,抢先一步献礼……
***
满天烟火绽放,欢歌阵阵,鼓声震天,整座皇宫沐浴着浓烈的喜庆当中。苏沁琬坐在戏台前,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正表演着的杂技,看到惊险处忍不住掩嘴惊呼。此时此刻,后宫众人都仿似将所有的恩怨抛到了九霄云外,热烈地望向台上,时而惊呼、时而拍掌。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至少在这一刻,萦绕在每个人身边的,都是欢乐与喜庆……
燕贵妃坐在众嫔妃正中央,亦是笑容满满,直到映春从外头挤了进来,弯下身子伏到她耳畔说了几句话,她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固,但也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又是一派欢喜模样。只是,搭在腿上的双手却越攥越紧,直把那绢帕都揉成了一团。
半晌之后,她垂下眼睑,掩饰住眼中狠辣。
她最近是不是太仁慈了些?竟也有不知死活的胆敢算计到她头上来!她竟不知,居然也有人敢袭击她的人,直接把那该死的畜生夺走了!
她暗自磨牙,伤人夺猫,如此可见徐家小姐这事绝非意外!到底是谁,居然有那等本事在她眼皮底下算计人,目的是同样不乐意见徐家与靖王结亲,还是想着借此再挑拨一番燕徐两家关系?
☆、35|34.33|4.16
再热闹再精彩的戏也有落幕的时候,繁华过后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
苏沁琬一身清爽地重又坐在凝翠阁熟悉的湘妃榻上,身后不远的是淳芊熟练麻利地整理被褥发出的‘噗噗’响声。
“婉仪,把药喝了早些安歇吧!”柳霜捧着药碗走了进来,低声道。
苏沁琬‘嗯’了一声,顺从地接了过来,‘咕噜噜’几下便喝了个清光。这样的夜晚,又发生了徐四小姐受伤之事,皇上想也不会再过来寻她。加之她也确实感觉累得慌了,只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将脑袋掏空,什么也不再去想,也轮不到她去想。
御书房内,赵弘佑面无表情地听着周源向他禀报白日里仁康宫发生之事。
“因是喜庆之日,贵妃娘娘也不敢惊动皇上,在事发那一刻便命人将消息给捂住了,而淑妃娘娘则立即请了太医过去为徐四小姐疗伤,据属下探得,徐四小姐伤得极重,容貌只怕会有所损伤。”
赵弘佑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只是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指环,良久才问,“那伤人的畜生你可抓来了?可查清楚了它到底因了何等缘由才会袭击人。”
“已经抓来了,如今正锁在笼子里等皇上示下!”周源躬躬身道。
“派人去请王院判,记住切莫惊动旁人,让他好生看看那畜生身上可有不妥之处,朕不相信清天白日的,无缘无故这猫还会跳出来伤人!”赵弘佑冷笑一声。
片刻之后又问,“你方才说是哪位救了愉婉仪?”
“是光禄寺少卿杜大人的夫人!”
杜炳山?赵弘佑有几分意外。
“朕只记得杜炳山有位出身农家的原配夫人,难不成便是她?却不知是何等人物?”他皱眉问。
“正是这位夫人!据属下所知,这位杜夫人是杜大人微寒时所娶,杜大人高中之后亦有富贵人家欲将其女许之,可他却道‘糟糠之妻不下堂’,领了个七品县令外放,这位杜夫人倒是随夫上任了一段日子,后来却又独自一人回了老家侍奉公婆。这几年杜大人内宅之事均是由其女打理,直到去年才夫妻团聚。”得知杜夫人救了愉婉仪后,周源便命人查了她的底,就是预防着皇上会有此一问。
“倒是位孝顺佳媳!”赵弘佑点头赞许道。
而此时的丞相府内,已从宫中回到相府的徐家四小姐徐韵芳,木然地靠坐在床头上,任由生母高姨娘搂着她失声痛哭。
“我可怜的四小姐,怎的好端端的便成了这般模样?哪个杀千刀的畜生如此心肠歹毒,莫叫我晓得了,便是豁出命去也绝饶不了他!”高姨娘又是心疼又是愤恨地欲伸手去抚她脸上的伤处,却又怕弄疼了她,生生便止住了动作,目光带泪,紧咬唇瓣。
“饶不了她?姨娘倒是说得好听,只怕如今那个她却不是咱们轻易能动得了……”良久,徐韵芳才幽幽地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晓得是哪个害的你?”高姨娘大吃一惊。
“在那个宫里头,你说会有哪个这般恨我,恨不得毁了我的一切的?”
高姨娘打了个寒颤,脸色一下变得雪白如纸,她颤着唇道,“淑、淑妃?”
徐韵芳却不再说,阖上眼眸,将里头所有的情绪都掩盖过去。
“不会的,不会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做?若是你与靖王成了亲,于她也是有好处的,这般双赢之事,她又怎会、怎会不乐意呢?不会的……说不定,说不定是燕国公府,对对对,只有燕国公府才那般害怕咱们家会压在他们头上。淑妃娘娘应该不会那般做的,不会的……”说到后头,她愈发的不确定起来,良久,才猛地起身就要往外走,咬牙切齿地道,“我去找相爷,定要让徐韵兰那小蹄子……”
“回来!”徐韵芳厉声喝止住她的脚步,脸色铁青,压低声音道,“姨娘这是要做什么?你去找父亲做什么?没证没据的他又怎会相信你一面之词,如今那位是宫里头得脸的娘娘,又岂是你我所能比拟的……”
“那、那咱们就要咽下这个亏?那可是你的一辈子啊!女子容貌何等重要……”高姨娘失声痛哭。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不过进宫一趟,回来却变了个模样,容貌受损的女子又哪能寻什么好亲事,她这一辈子就这样被活生生地毁掉了!
徐韵芳强自压下心中滔天愤恨与浓烈的悲戚,一手握住生母的手,低声道,“姨娘放心,终有一日女儿定会报此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