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笑:“我看不见你的模样。”
她这样描述他的外观,“突然有些好奇——你的长相。”
霍之汶并不觉得突兀失礼:“听过无盐吗?”
“嗯。”
霍之汶不知道男人是否故意,他这一个单词,里面夹杂着明显的转折,有欲语还休的味道。
“我就是那样的模样,丑。”
两人慢慢移步向前。
适才那些层出不穷和她搭讪的人……那样的场合,看得不过是外貌。
他没有戳破她的谎言,只笑。
他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一张脸浮动着惨白的颜色。
适才在晦暗的那段路上,霍之汶看不分明,此刻却记起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病人。
“需要我背你吗?”
她话落的那刻,男人脚步即刻便顿住。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这样问过他,需要她背吗?
她给出解释:“你好像在发烧,脚步不稳。”
“我并不爱多管闲事。”
“就当看你洗眼,赏你的小费。”
他还是笑,清清淡淡的,不似这寒风:“不用,谢谢。”
杜家客栈近在眼前。
霍之汶看着他匀速前行的步伐,没有道别,退出了和他并肩相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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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梦深。
梦里她一样畏寒,但是有一个颀长的身躯可抱。
霍之汶在对自己的唾弃中清醒过来。
昨夜的萍水相逢,有些阴魂不散。
她下楼看到杜飞龙正在擦洗的招财猫,都觉得猫的眼睛像是昨夜那条名唤“滚滚”的犬,大眼水汪汪无辜地看着她的模样。
她问杜飞龙:“这条街的人你都熟悉吗?”
杜飞龙拍胸脯点头:“本地人都很熟。”
“有盲人?”
杜飞龙略一眨眼思索:“没有。”
这么说是外地人,一样是游客?
可哪个盲人出游会是孤家寡人?
又怎么会带着一条导盲犬在身边?
她的思绪一开,各种各样的问题争先恐后的涌了上来。
她决定再去一次“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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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昨夜的位置。
她点了一杯比昨夜更加五彩纷呈的酒水,用来看。
她知道自己在等狗……的主人。
她从不欺骗自己。
时钟的指针划过九点。
而后十点。
最后指向十一点。
那人昨夜说他特意摔倒让她出气是心血来潮,她今晚在“佛”静守,一样是心血来潮。
已经这样晚,那一人一犬怕是今晚不会出现。
霍之汶没有过多犹豫,即刻起身离开。
长街吹来的风和昨夜一样凄寒。
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向杜家客栈挪过去。
远远地就看到杜家客栈那两盏红灯笼。
她一步步向客栈靠近,客栈对面昏黄的地方,有什么东西的轮廓渐渐清晰,映入她的双眼。
她感觉到自己在认出那是一人一犬之后,从微开的唇内划出的那声笑意。
那种愉悦的心情,她已经有很久不曾感觉到。
她想疯狂一次。
在这个依旧陌生的地方。
和眼前这个依旧陌生的男人。
她慢慢靠过去,男人听到脚步声向她这端看过来,滚滚还是像昨晚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霍之汶走到他身前:“滚滚是吗?”
狗自是不能答话,这问题自是对人说得。
“不是。”男人闻声只笑,“席晏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的席,海清河晏的晏清。”
“滚滚是我的狗。”
“我们在等一个人。”
霍之汶眨眼,摘掉自己连衣的帽子,突然觉得不再那么畏寒:“一个什么人?”
“一个有脾气、有点酷的人。”他还在笑。
霍之汶眼一弯:“那个人叫霍、之、汶。”
她没解释是哪三个字,她以后会写给他看,在他手心,在他身上。
她蹲下/身去摸滚滚的脑袋:“觉得快吗?我们这样算不算进展很快?”
一句话逻辑有些跳跃,席晏清却听得懂:“快意味着是错还是等同不好?”
她没答,只笑。
已过二十四个小时。
已经超过一千四百四十分钟。
已经八万六千四百多秒。
要说快,其实她已经看过他很多遍。
在飞行器航拍的镜头下,在昨夜酒吧炫彩的灯光下,在今夜的月色中。
这时间,已经不是一时半刻。
理智如她,若只是冲动,已经到了冲动消退的时候。
他是一棵颀长枝叶舒展的树,她也是一株自由摇曳枝叶的木。
她迈出这一步,并非因为需要一个男人。
她动唇告诉他:“我在佛坐到十一点。我告诉自己今晚只等到十一点。”
“幸好”,男人笑,“我今晚的打算是,等到十一点半”。
幸好等到了,幸好没错过。
☆、第11章 真是女人?
第十一章:真是女人?
次日红日初升。
古城墙下,两人,一犬,不管看得见的还是看不见的,都仰首虔诚地看向城墙高处。
不似昨夜有风凄寒,霍之汶不觉得冷,侧身看向席晏清:“我第一次见到古城墙的时候,挺想把两条腿搭在上面坐着,随意地晃几下。”
席晏清点头,绳一扯,滚滚被牵动即刻汪了一声。
他回应地很快,没用任性那两个字,只稀松平常地问她:“做过吗?”
“差一点,总是在最后记起我其实是有公德心的人,不希望有人误会我要跳下去,不想听人生很美好不要自杀那种心灵鸡汤。更不想害消防白忙一场。”
他启唇笑,双眸漆黑正对她的眼睛:“做的对。”
而后交换他的经历:“我第一次见到城墙时,只忙着数砖块,虽然知道数不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数。”
他说见到……
霍之汶眯起眼:“什么时候看不见的?”
他肩一耸:“半年前。”
“并非全黑,光线好的时候,还有光感。你在我眼前走动,我大概能看到一点影子。”
“永久性?”霍之汶抬起手臂,想去摸他的眼睛。
通常她想做便会去做,不会觉得羞涩,所以此刻,她的掌心已经触到他翘而硬的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