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什么……不要你管!”终于传来她瓮声瓮气的声音,“我要洗澡……还要唱歌……”
她荒腔走板的歌声响起之前,穆皖南已经转身去找钥匙。床头柜的抽屉里慌乱地翻了一圈,终于找到卫生间的钥匙用来开门。
他猛地推开门,宽敞的浴室里一片狼藉,却跟他想象的有出入。
没有任何呕吐的秽物,不管她吐在哪里,早已收拾干净。地上东一件西一件全丢的是她身上的衣裤,被浴缸里满溢出来的水浸得湿透了。
她脸色绯红地泡在浴缸的热水里,白皙的肩颈露出水面,大声地唱着:“……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了他的心……”
她的手臂举高又放下,扑腾起水花,胸口饱满的弧度在水下若隐若现。四周蒸汽袅袅,整盒浴盐都被倒进水中,山茶浓烈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刺激得穆皖南喉咙一阵阵发紧。
他大概有点明白醉酒后表现得像个孩子是什么情形了。
不过他把她带回来,不是为了让她怡然自得地在这儿泡澡放松的。
他踏着满地的水渍走过去,拉住她的胳膊想要将她从水里拽出来,“差不多就行了,你不看看你把这家里弄成什么样子?”
☆、第24章 你要我为她偿命?
乐言微微抬了抬眼皮,懒懒地说:“什么样子……什么样子,还不都是我收拾?我会收拾的,你不要管我~”
她极不耐烦地拖长了语调,扬手挣开他,斜斜地趴在浴缸边沿。
穆皖南以为她又要吐,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
谁知她只是安静地趴在那里,没有吐也没有动。她散乱的黑色发丝垂下来,有的沾了水汽粘在皮肤上,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只能看到大半个雪白的后背,听见她略为粗沉的呼吸。
穆皖南听到她说那句“我会收拾”的时候,心里有微微的震荡,如这浸没了她身体的水面上漾开的波纹。
他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带她到这里来,好像仅仅就是为了听她说这样一句不见外的话。
他已做不到像刚才那样强硬鲁直,拿了一块干净的浴巾道:“起来,把身上擦干,要睡到床上去睡。”
她又不理他了,而他的耐心一向都不是太好,只得又伸手去拉她。
她滑腻的皮肤上有水,要是不握紧一些胳膊就要从他掌中滑溜下去。他看到自己用力时留在她手臂上的那一圈红痕,狠狠心把她掀起来,不期然地看到她脸上爬满的眼泪。
他怔了一下,“你又哭什么?”
她用湿漉漉的手心抵在他身前推拒他,声音轻渺:“我们女人这么可怜……被你们这样辜负,还不该哭吗?”
他想到梁沉跟他提起今晚她是跟程雯雯一起到去的,于是问道:“你怎么会认识梁沉的前妻,你们今天去那里干什么?”
她恍惚地笑,来不及擦泪,“只许你有朋友,我就不能有?”
又来了。她现在就是懂得与他针锋相对,即使是喝醉了也不例外,甚至更甚。
见他像是被气到的样子她反而心情好,食指伸出来指了指他:“噢……我明白了,你怕我找康欣的麻烦对不对,对不对?……不对不对,不是康欣,是康宁,她也在那儿……我怎么总是弄错……”
穆皖南知道现在没办法跟她计较什么,难得风平浪静地说:“这些晚点再说,你先起来。”
她摇头,孩子气地抱住浴缸旁边的扶手,“我不起来,除非你让我见思思……我想见女儿,我好想她……”
穆皖南沉声道:“我跟你说过了,她不在家里。”
“我知道,我知道……你想把她送出国去,你要让我永远都见不到她。这就是你的报复吗?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喜欢你、跟你结婚,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她抽泣着伏在那里,仿佛耗光了所有力气。
久违地又听到她说喜欢他这样的话,穆皖南发觉竟然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身体里紧绷的一根弦稍稍松弛了一些,谁知她接着就说:“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要争取女儿的抚养权,你不爱她……我爱她!”
穆皖南的火气腾的就上来了,“我从来没说过我不爱女儿!”
“是啊,你只是不爱我嘛!”她似笑非笑,“可你又哪里像个爱女儿的父亲?你从来不陪她过生日,没有陪她去打过预防针,没有参加过幼儿园的家长会,从来没跟她一起参加过亲子活动……你只是给她取了个名字嘛,穆静思,思思……你是希望她静思其过还是希望借此思念某个人?”
“别说了!”穆皖南喝止她。
“我偏要说!”她神色激动,眼睛都是红的,“你有没有想过这对她公不公平?她也没有做错事……她一直都很乖的,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很乖,不挑食,也不闹我……她只是选在那一天出生,比预产期早了一点点……如果说她有错,就是错在来这世界作你和我的女儿!”
穆皖南也怒极,“我没有怪过女儿,我知道她是无辜的。是你选在那一天生产,去医院之前还特意给康欣打了电话。你知道她有抑郁症,受不得刺激,却偏偏选在孩子出生的时候打去给她。没错,她是自杀的,可你是你间接在背后推她的凶手!”
乐言愣住,低声喃喃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没有打电话给她,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是她打给我的。我跟她说了没几句就出现宫缩,然后才进医院待产的!”
原来,原来他一直以为是她主动打电话给康欣挑衅,刺激得她在公寓自杀。
康欣的死讯,所有人都瞒着她,包括穆皖南,在经历了那样一场锥心刺骨的失去之后也没有把康欣当日自杀身亡的消息告诉她。
她活在一个虚伪的和平里,竟也维系了两年多。她只是奇怪穆皖南的态度,从结婚之初的冷漠抗拒到她怀孕时明明已经有了软化,她以为两人有了孩子之后感情会渐渐走上坦途,谁知从思思出生开始又回到起点,甚至更糟。
他以前只是不爱她,后来几乎能感觉到是恨她的。她一直都不明白这样的变化是怎么回事,直到思思要过三岁生日的时候,才发现了康欣去世的事。
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解释。
她没法去恨一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人,也没法恨穆皖南。她只是觉得自己可悲而已。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是怎么看她的?她付出一切努力爱他和孩子的时候,他是不是已经将原罪推到了她的身上?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她与他同床共枕,他们像寻常夫妻一样做/爱,可他汗水淋漓在她身体中挥洒的时候其实只是在发泄他心中的怨和恨吧?
穆皖南的眼睛里流露出悲怆,不愿被她看到,只得别过脸去:“你说什么都可以,反正现在已经死无对证。”
她点点头,他说的对啊,跟一个不会相信你的人费心解释,根本就是徒劳。
“你出去……”她模模糊糊地说着,“我要换衣服。”
“现在才来害羞会不会有点太晚了?”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而且你现在也没有衣服可换,把这浴巾裹好出来,今天太晚了,你先在这儿住一晚。”
她看也不看他,“不用了,我要回去。”
“你醉成这个样子,要怎么回去?你不是要见思思么?我不可能再让你带她出去,在这里见,或者不见,你自己选。”
“你不是说她不在家里吗?她不是要去参加英语夏令营……”她抬起头,眼里氤氲着水汽,“你骗我的,是吗……你根本没打算让我见她,你要把她永久送出国去,再也不让我见她了对不对?”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夺过他手中的浴巾遮在胸前,摇摇晃晃就要从已经冷掉的水中站起来,“我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我要去找池睿,他会帮我,我不会吧孩子的抚养权让给你……”
她的手机就扔在洗手台上,她要打给池睿,今晚他来找过她的,一定还在那里等。
乍然听到最不想听到的人名,穆皖南瞳孔骤然一缩,意识到她想做什么,已经抢先一步拿过她的手机。
还真没错,屏幕显示的都是池睿的未接来电和短消息。他冷笑,将手机在手中举高,“思思是我的女儿,你想让那姓池的小子帮你把她从我身边夺走?想都别想!”
乐言急了,“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还给我!”
她只顾伸长手去抢手机,几乎忘了自己眼下未着寸缕的窘境,手中的浴巾落在地上,露出白皙美好的身体曲线。
穆皖南喉咙发紧,也有那么一瞬间忘了跟她争抢的是什么,只能感觉到她的皮肤贴在自己身上,两人之间仅仅隔了一层薄薄的衬衫布料。而这点轻薄的阻碍也很快被未干的水渍浸湿,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温热的体温和血液在身体里奔流时那种汩汩的脉动。
他松开手,手机在落入水面时溅起水花。
乐言怔住了,反应过来之后惊叫一声,飞快地俯身想去捞,不料穆皖南永远比她快一步,直接将她捞进怀里,从浴室中抱了出去。
乐言哪里肯就范,在他怀中又推又打,“你放开我……我不要住在这里!你没权利不让我见女儿……池睿,救我!”
穆皖南只觉得胸口胀得快要炸裂了,狠狠将她扔回床上,咬牙道:“你再叫一次他的名字试试看,我保证你从今以后都见不到女儿!”
乐言哭了,也实在没了力气,只能抱紧自己缩在床头的角落,“……你只会威胁我,你只会拿女儿威胁我!是不是要我也死了你才甘心?你要我为她偿命是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她记得他的床头柜抽屉里有一把开信刀。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着翻身要去打开抽屉,穆皖南也立马就明白她想干什么,惊骇得直接扑到床上将她压在身下,制住她的手喝道:“你疯了?!”
☆、第25章 昨夜的酬劳
她在他身下微微颤抖,无声地流泪。
他也急促地呼吸着,有一种可称之为后怕的恐惧席卷而来。
他的手臂从她的身体与床铺间下凹的空间里穿过去,从身后将她扣在自己怀中,不自觉地收紧怀抱,火烫的唇瓣也不知怎么地就印在了她光洁的后颈上。
“我不要你偿命……”他声音沙哑地说着,“你已经欠我那么多,就给我在我身边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更不准把思思从我身边带走,你听明白没有?”
没有听到她的回答,他的吻又渐渐往下,手心却向上游弋,饱满可人的弧度终于又握了满手,他忍不住满足地喟叹。
其实这些天以来,即使仅有他一个人独处时他也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的*——他想念她在他怀里的感觉,那日在她住的小阁楼里亲密接触,让他心猿意马了好久,那种滑腻的触感还有她的体温仿佛一直就在指尖上,闭上眼睛还能听到她的声音。
忍耐的,疼痛的,抗拒的……他好像真的没想过,她也是会疼会难受的,而他又真的不太擅长软下性子来安慰人,就像那天在车上,思思哭得那么厉害,他也只会捡起小熊笨拙地塞给她,让她不要哭。
她们是他的妻女,他却不懂得要怎么才能让她们开怀一笑。
想着想着,亲吻已渐渐失控,身体紧绷的疼痛让他索性剥掉身上所有阻碍,扔到床下去。
真正肌肤相亲的感觉实在太棒了,他的呼吸更加粗沉起来,忍不住低哑地叫她的名字:“俞乐言……”
他想要她的一点点回应。他知道如今她可能已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拥有朴拙的热情和小心翼翼的讨好,总是咬着唇扛过起先的不适与疼痛,然后迎合他的节奏和喜好。可他还是想要,她的眼神、呼吸、小腿缠上他的腰……
于是他试着跟她谈条件,以她常用的那种方式,咬着她的耳垂道:“我可以让你见女儿,我也答应你,不会随意将她送到国外去。这次是例外,晚点我再跟你解释。”
可她始终沉默没有反应,他有些气馁地掰过她的脸去吻她,才发觉原来她已经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痕。
他僵了一下,所有迤逦的遐思和兴致都散了,只有紧紧熨帖的体温还真实存在着,他仍舍不得放手。
他重新调整了姿势,拉起被单裹住两个人。她的呼吸仍带着酒精的热度拂过他的胸口,撩得他内心狂野至筋疲力尽,却没办法跟完全失去意识的人做尽最亲密的事。
可即便是这样,还是觉得整个人是充实的,内心被填满,安定、满足,连今晚所有的负面情绪和对质都抛到脑后。
他甚至疯狂地觉得她喝醉了也不错,至少有许多话,他和她都十分清醒的时候大概永远也不会摆到台面上来讲。
…
池睿再度见到乐言,想当然的火大到要命,把她拎进办公室,劈头盖脸就问:“你昨天去哪儿了?不是让你不要动,在原地等我回来吗?喝得醉醺醺的还到处乱跑,打电话也不回,后来手机直接关机了……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女人啊,嗯?被那姓穆的家伙占了便宜很高兴是不是?”
她有点吃惊地抬眼看他,他冷嗤道:“想问我怎么知道的是吧?你脖子上还留着记号呢,也不遮好了再来上班,搞不好人家还以为你被潜规则了呢!”
乐言尴尬地抬手遮住颈侧,“我昨天喝太多了,也不知道他会出现在那里。”
但穆皖南是故意的,最明显的一记红痕是他今早醒来后才在她颈侧噬咬留下的。
池睿深深呼吸,他也是男人,明白这种充满占有和宣誓意味的痕迹是怎么回事,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生气、懊恼、自责,甚至嫉妒。
那块小小的红痕就像一簇火苗,快把他身体里所有的负能量都给点着了。
“算了。”他摆摆手,“今儿我不想看见你,你给我走远点。vet那个案子要跑趟税务局,就你去,事儿办妥了再回来,或者不回来也行!”
见她不动,恨不能直接打开办公室门把她推到门外头去,“怎么,还使唤不动你了,站着干吗?还不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