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言笑了笑,“你怎么突然之间风向都变了,之前还站在我这边说他是渣男,现在怎么反而同情起他来了?”
何薰长吁短叹,“我也不知道哇,大概是看他那天离开办公室还跟大家打招呼的样子有点不忍心吧!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平时高冷的要命,到了最落魄的时候反而要强颜欢笑,别提多凄凉了。”
乐言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并没有接话。
说来也奇怪,那天在车里跟他大喊大叫地谈了一回,那些委屈和伤痛都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地说出来了,心里反而空了,平静了。
再不会像过去那样,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心跳都不由自主地加快。
在天台劝程雯雯的时候也是这样,有些话说出来,才发觉是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和真实想法,压在心里就觉得苦闷、焦虑,倾倒出来就好了。
像那个颇有禅意的故事里说的:杯子里装满了水,就不可能再装更多了,只有把杯子里的水都倒掉,才能再盛新的。
火锅的汤料调好了摆中间,涮肉、丸子和各色蔬菜满满摆了一桌,何薰搓搓手,“万事俱备,就等客人们来了。”
乐言笑笑,从冰箱里拿了果汁和啤酒出来,虽然外面是零下几度的气温,天气预报还说夜里要下今冬的第一场大雪,但吃火锅就是要喝冰镇的饮料和啤酒,她们都提前准备好了。
门铃响,何薰跑去开门,池睿和高寂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冬季少见的漂亮果篮和鲜花。
但旁边还有一位不认识的小姐,留利落的短发,五官大气有点像那个明星海清,朝她挥手道:“hello.”
高寂云介绍道:“这是田卫,难得回国过圣诞假期,所以我今天带她一起过来了,你不介意吧?”
乐言这时也跑过来了,何薰深吸口气,绽出个笑脸,“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人多才热闹嘛,请进。”
乐言拿出拖鞋招呼他们换鞋,悄悄瞥了何薰一眼,见她脸色都微微发青,有点啼笑皆非。
田卫是高田所的另一位主管合伙人,也是高寂云的前妻,向来是只闻其名不见真身的神秘人物。她们今天本来只邀请了池睿、高寂云和程雯雯,结果雯雯为了一碗沙茶面专门跑到厦门去了,谁知现在又突然多出这么一位不速之客,还是何薰的主场,她会高兴才有鬼。
可是她跟高师兄暧昧也暧昧了好久了,两人从来都不肯承认在一起,现在好像也没有生气的立场,只能努力地装出淡定无事的样子。
田卫带了瓶好酒和包装精美的巧克力,乐言接过来,连声说谢谢。
“不用客气,说起来,你还是我的员工呢,之前都没见过。不过我经常听小池说起你,听说你们俩是黄金搭档。”田卫的声音跟她的名字和气质一样飒爽。
乐言眼含警告地看了一眼身旁洋洋得意的池睿,他赶紧清了清喉咙,“不,其实我们是脑白金。”
田卫大笑,脱掉大衣在桌边坐下,看着一桌子好吃的,也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好香,好久没在国内吃正宗的火锅了。咦,有红肉,可以配我刚刚拿来那瓶酒,那个香味很特别的。”
何薰脸色更难看了,不冷不热地说:“我们吃火锅不喝葡萄酒的,只喝啤酒,而且要冰啤。”
“噢对,那样会比较爽。我还以为冬天你们就不那么吃了,怕伤胃。不过你们这房子里好暖和,应该没什么问题。”田卫一点也没察觉何薰的坏情绪,依旧是笑吟吟的。
高寂云坐在她们俩中间,也似浑然不觉,问何薰道:“现在可以开始煮了吗?”
其实吃火锅的氛围是挺不错的,尤其有池睿这么擅长调节气氛的人在场,而且田卫竟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段子手,中国的、加国的,中西文化里的笑点她都是信手拈来。
只是她东西吃得很少,一颗鱼丸都要分好多次才吃完。高寂云体恤地问:“怕辣就别吃了,吃点儿饺子吧?”
其他人这才知道原来田卫不能吃辣。
何薰把筷子一放,“厨房里还有猪骨熬的清汤,我重新去换一份儿汤底来。”
“不用麻烦了……”
不等田卫说完,她已经转身进了厨房。
乐言对众人笑了笑,“我进去帮她忙。”
何薰站在灶台边,大力地搅动一锅清汤。乐言凑上前小声道:“再这么搅下去,汤就全洒光了。”
她泄气地把勺子一扔,“洒光就洒光,反正我也不想伺候。”
乐言重新拿了口小锅出来,把骨头汤舀进去,边舀边说:“你这样生气不是没有道理吗?你没看上高师兄的时候人家田律师也存在啊,没见你有什么意见。现在人家就是回来度个假,你怎么就这么大反应。”
“谁看上他了,哼!我就是烦他随便带个人过来都不提前跟我说。”
“那不是拿你不当外人嘛!而且你真会说不准来吗?那岂不是很尴尬?”
“反正也不是我尴尬,我管他那么多!要秀恩爱干嘛非到我跟前儿来?这才是没道理呢!”
乐言好笑,“他们都离婚了……”
“离婚了藕断丝连的才多呢!”
这句说完了才感觉到不妥,何薰耷拉下眉眼,“对不起啊言言,我不是说你。”
“我知道。”乐言拿手在她肩膀上压了压,好脾气地劝慰道:“高师兄是有分寸的人,他们都离婚了,他不会乱来的。对女孩子总不能失了风度,否则他们一见面就恶言相向你也不会看上他了是不是?”
“嗯……喂,谁看上他了!”
重新调好的小锅白汤被端上桌放在中间。经过刚刚乐言一番春风化雨的劝,何薰的情绪有所好转了,气氛也就越发好起来。
到最后啤酒不够喝,还是开了田卫带来的那瓶红酒。据说是法国酒庄的新酒,味道跟好年份的那些又有所不同。
乐言不敢喝太多酒,只抿了一点意思意思。倒是何薰不知怎么跟田卫好像越聊越high,最后在喝酒这回事上还你一杯我一杯地拧起来了。
高寂云也不管她们,端着自己的酒杯坐在中间,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意思。
池睿的肩头碰了碰乐言,小声道:“咱们出去走走吧,这里留给他们。”
乐言也正有此意。
她随意披了件大衣就出门,到了外面才发觉天空已经开始飘雪了。
“你穿这么点儿冷不冷?”池睿拢了拢她的手臂,“怎么手套和围巾都没戴?”
是啊,到了冬天她就有点儿怀念她家乡那个南方小城,不会这么冷,也很少飘雪。
所以她到北京这么多年,还是不太适应冬天的全副武装,不是忘了这个就是忘了那个。
池睿的手套随身塞在外衣口袋里,扯出来扔给她,“先把这个戴上,等会儿手该冻僵了。”
她低头的刹那,露出耳后到领口那一段白皙的肤色,他心头微微一漾,又取下围巾,往她脖子上套,“还有这个,你们女孩子娇气,小心吸了冷空气嗓子又疼了。”
她一震,脚步不自觉地停下来,看他有点笨拙地帮她系围巾,弄得不太美观,胡乱塞进她领口里,妥妥地拍了拍,“好了!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的表情有些惶然、惊讶,还有种莫名的紧张感,仿佛刚刚才经历了很多年前在校园里才会有的那种纯情的试探之后,小女生会有的反应。
“喂,喂喂……我不是要占你便宜啊,我是怕你冷……”他有点手足无措地想要解释,因为她的眼睛里不知怎么的就泛起了泪。
“没什么。”她扬起下巴,笑了笑,“你对女生一向都这么体贴入微吗?”
“她们倒想。”他撇了撇嘴,“我只对我在乎的人好,其他人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向是这么任性惯了,也分毫没觉得有什么可害羞的,因为这就是他的真心话。
不过听她这么问,他倒暗暗有些高兴,“怎么,你很在意吗?我要是以前跟很多女人有过暧昧,你会吃醋?”
乐言认真地看着他,“我以为我们上回已经达成了共识……”
“我反悔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如果你指的是上回让我不要误会说的那些话,那我告诉你我反悔了。你没给我什么错误的暗示,也没给过我希望,但我喜欢你是真的。”
他这样直白,把乐言吓了一跳,原本并肩走着的两个人渐渐停下来,他也回身认真地看着她。
“池睿,你不要开玩笑。”
“我都没耐心跟女人玩暧昧,会跟你开这种玩笑?”他挑高眉毛,“俞乐言,我是认真的,我喜欢你,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
☆、第51章 在意
越飘越密的雪花在路灯晕黄的光影中旋转,翻卷着呼啸而来,落在脸上、肩上,却又是温柔和煦的,像极了他现在说的这些话。
乐言完全怔住了,有那么一刻钟,血液都像跟手脚一样被封冻住。
池睿看她这样子觉得好笑,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想什么呢?跟你表白还出神,太不应该了吧?好歹说句话嘛,你不说话,那我要亲你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地赶紧往后退了一大步。
池睿有点无奈地摸了摸鼻尖,“这样的反应好像又有点过头了,我没有这么可怕吧?”
乐言几番欲言又止,想了又想,才艰难地开口:“池睿,我不适合你。”
“这也不由你说了算啊,两个人在一起适合不适合,要看相处的感觉。你一定曾经以为你会适合穆皖南吧?不然就不会义无反顾地跟他结婚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他并没有咄咄逼人的意思,如今的俞乐言也完全经受得起这番话,可她还是觉得脑子里有点乱,“不光是这样。我比你大、我结过婚、还有个孩子……”
“那又怎么样?你不就比我大两岁么,咱们活到一百岁那会儿的时候谁还在乎你比我大还是小啊?何况现在女大男小的恋情多得是,你看王菲和谢霆锋,还都离了婚有孩子呢,不是照样在一起?”
她摇头,不是同一类人,他们根本肆意不到人家那个份儿上。
她深深呼吸,就像他说得,吸进了冷空气觉得喉咙有点痛,“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们不是说好的,暂时不谈这个吗?”
对,只是暂时。她已经感觉到池睿对她有些不同,但她真的以为那就是一时的冲动或者错觉,他们都不需要挑得太明,等他过段时间想明白了就好了,自然就会过去,可谁料到他竟突然这么大喇喇地就说了出来。
池睿微微垂下长睫,似乎在考虑该怎么措辞比较合适。
乐言这时脑子里也清明了些,想到那天的晚宴,问道:“是不是你爸爸跟你说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乐言苦涩笑笑,“因为我也是为人父母的。你爸爸不喜欢我跟你有私人瓜葛,他一定也把自己的想法跟你说了。如果你只是想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用不着这样的方式。”
池睿的眉头也拢得老高,“你想哪去了,你以为我还是十几岁年纪的小屁孩儿,处在叛逆期跟父母闹不愉快吗?”
她不敢说是,但看他与父亲的互动,至少是有这样的可能性的。
他手握在她肩上,“我是男人,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心里有数。难道你是因为我家里的情况才有顾虑的吗?我跟你说过了,我爸妈管不了我的事!”
“不是,池睿你冷静一点……”
“放开她。”
蓦然有另一道冷冽的男声划破雪夜的寂静,乐言和池睿一起回头,看米.需米小說論壇到穆皖南缓步走过来,身后的黑色轿车车身上有薄薄一层白雪,不知在那里停了多久。
池睿冷笑,“还真是哪里都能遇到你啊!请问这大冷的天儿你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穆皖南没答她,目光只是一径看着乐言,她脖子上的男士围巾和手上大小不相匹配的手套戳痛了他的双眼。
一模一样的举动,她欣然接受其他男人的好意,却嫌他恶心,这是什么讲究?
乐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波动,似乎连他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都不关心。
他发现当她漠视一个人的时候,目光就像是穿过这个人落到很远的地方,眸色里倒影不出任何具象。
或许这是所有人冷漠时都会有的表现,他以前,也未必就不是如此。
他微微敛眸,忽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点烫手,不知该不该给她,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往前递了递,“我路过牛街,买了点白记年糕,你拿上去吃……新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