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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是我发过誓,不跟任何人说淑皇子心仪之人究竟是谁,哪用得着如此吃力地引导你……你为什么就是不开窍呢?”慈恩师太死命瞪我,近乎咬牙切齿。
    “师太,如果您打的是借由我的嘴传出什么话的主意,您恐怕要失望了。出了这个门,我没打算对任何人提及禅房内发生的事。”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已经猜到那人是谁了,对不对?”慈恩师太抚掌叫道。
    即使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只要牵扯上皇家,就断然不是可以轻易触碰的,不是谁都能说,也不是谁都能听,然而,慈恩师太却任性妄为地将一切揭开,就在初次见面的我的眼前,我想装傻都难啊!
    我没答话,以茶润唇,以茶静心,茶汤经多次沸水冲沏,开始释出淡淡的苦味——
    “姑母有提过,淑皇子的性子烈,偏偏又容易犯执着……”
    “执着本身没什么不好,只是执着的结局不一定都是好的。淑皇子心仪之人,不是因为圣旨赶到汌河驿的女子,也不是回答‘臣万死’的女子。淑皇子心仪的女子,也许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慈恩师太无波无澜地说道。
    我默默凝睇慈恩师太,明明是一脸奸诈,但经她周身的气质一烘托,倒有几分神秘莫测的味道。
    “师太,您怨姑母吗?”我没头没脑地问道。
    恩慈师太思索片刻,答道:“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爱啊恨啊怨啊,有什么化解不了的呢?心与空相应,则讥毁赞誉,何忧何喜?身与空相应,则刀割香涂,何苦何乐?依报与空相应,则施与劫夺,何得何失?”
    “师太果然是得道高僧。”我拱手作揖,起身告辞。
    “墨台夫人留步,你一共喝了三杯禅茶,按本寺的规矩,一杯禅茶等同于五百两香火钱,请夫人布施。”慈恩师太语气祥和地说道。
    五百两一杯茶,你怎么不去抢哦?!
    “师太,您刚才不是说心与空相应,身与空相应,依报与空相应吗?既然万事皆空,银两之物不就显得累赘了么?”我辩道。
    “刚才那句话是我留给自己的,至于墨台夫人你,我倒可以另外送你一句:心与空不空相应,则爱见都忘,慈悲普救;身与空不空相应,则外同枯木,内现威仪;依报与空不空相应,则永绝贪求,资财给济。”慈恩师太从容应道。
    真不亏是擅长抢“肉包子”的慈恩师太!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付罄银两,“两袖清风”地迈出禅房,身后手攥银票的慈恩师太突然出声说道:
    “墨台夫人,回堰都后务必替我转告墨台皇太君,小皇子虽然长相酷似他,但气质比他温柔婉约多了,实乃万幸啊!”
    “您说什么?”我一惊,霍然回头。
    “墨台夫人,你不用瞒我,我离开堰都那会儿,墨台皇太君已临盆在即。仔细算算,墨台公子近两个月就该过双十寿诞了吧?”慈恩师太理所当然地回道。
    我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背心,泛起一层细密的冷汗——墨台妖孽下月初九,年满二十。
    ☆、75红尘闹俗世多纷扰1
    翻个身,睡不着,怪地面太硬,铺了皮革加毯子加棉絮,仍是搁着我的背,堵着我的心。
    苍天啊,我走的到底是什么狗屎运,居然娶到一位活生生的皇子,我努力酝酿激动兴奋的情绪,但只感到头顶上乌云密布——废话,有皇家血统又怎么样,养一只有血统证明的名犬能参加选秀比赛,可养一个皇族后裔有什么好处?进行解剖研究吗?!
    又翻了个身,还是睡不着,我已经数了两个时辰的营帐的梁顶跟脊柱了。
    扼腕啊,我在堰都的墨台府就该瞅出端倪的,墨台妖孽行事张扬,怎么看都不像寄人篱下的小可怜……果然是误上贼船,我几乎已经看见麻烦一如汹涌澎湃的江水,咆哮着将我吞没。
    继续翻身,不断翻身,我将自己想象成煎锅上的咸鱼。
    “妻主,你在干什么?”黑暗中,躺在我边上的墨台妖孽突然出声,嗓音清透,不含睡意。
    颇为诧异墨台妖孽还未入睡,我一下拥被坐起,口中说道:“我要吃点心。”
    烦恼,是相当费脑力的活儿,我急需补充糖分。
    “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儿吃东西?”墨台妖孽侧身面朝我。
    “马车上有慈恩师太送的茶糕。”我咬重了“送”字。
    准确的说,是慈恩师太良心发现,亲自出来送行之时,额外赠送了一个食盒,里面装着九块不及巴掌大的茶糕,说是以此感念我的善心之举——后来我才发现,茶糕下面还压着一个油纸包,正是慈恩师太指望我捎带给淑皇子的药方。
    “妻主是要去找颜公子?”墨台妖孽的声调微扬。
    “我是去马车上找点心。”我纠正。
    “还不都一样,马车上可不只有点心,还有一位颜公子。”墨台妖孽缓缓接道。
    说到颜煜睡马车,其实是我的意思——我们一行人离开白石镇的时候,已近黄昏,五营统领在墨台妖孽的授意下,传令在近郊扎营过夜,本来呢,墨台妖孽与我睡主帐,颜煜跟夏枫睡参军帐,但我心有顾虑,就跟颜煜商量,让他独自留宿车撵内,好避开夏枫及其他人,颜煜欣然同意,而墨台妖孽也没多说什么,命车夫将马车赶至营帐区,然后卸去马匹,拿下架套。
    我很想问,颜煜在不在马车上,跟我吃点心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墨台妖孽微微支起身子,借着帮我盖被子的动作,轻拂过我背心的神堂穴,令我身不由己地又躺了回去。
    “我不吃点心了,我去散步。”我立马改口说道,反正干什么都比躺这儿发呆强。
    “散步?然后散着散着,就步上马车了?”墨台妖孽的语气不善:“妻主,今晚你哪儿都别去,好好呆着。”
    我眨了眨眼,再次张口道:“我要如厕……”
    话刚说了一半,就听帐外传来五营统领的呼喊声:“有人袭营,快,保护主帐!”
    不是吧,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丰富多彩啊!
    我倏地坐直身子,一把抓起边上的长剑,偏头看向无动于衷的墨台妖孽,纳闷地问道:
    “你不出去看看吗?”在我的印象中,以往出事,墨台妖孽总会在第一时间前去查看的。
    “不是有五营统领在么?!”墨台妖孽不紧不慢地答道。
    “也是,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康复,就该多休息。”一想到墨台妖孽经过两次重伤,武功及行动力已远不如从前,我的心情更加阴郁了。
    帐外脚步声不断,应该是五营统领带着大匹人马将主帐围了起来。
    一片嘈杂声中,我不经意听到一句:“敌人从西北方向逃跑了!”
    西北方向啊,出了营地就是茂密的山林,估计追不上了……不对!
    我的眼皮猛地一跳,紧接着整个人都跳了起来:“糟糕,马车就在西北角!”
    “妻主,你要去哪儿?”墨台妖孽一把扯住滚下被铺的我。
    “确定颜煜的安全,你身子虚弱就不用跟来了……”我挣开墨台妖孽的手,顾不上披外衣,趿着鞋就冲了出去。
    掀开帐帘,火光刺眼,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士在大帐四周严正以待,远处,不断有巡逻的卫兵列队跑过。
    我刚一露面,手持弓箭的五营统领就迎了过来,试探地问道:“墨台夫人,墨台公子是否受惊了?”
    我火急火燎地跑向营区西北角,随口答道:“没有,他已经很习惯这样的事情了。”
    “那就好。”紧随我身后的五营统领长舒一口气,又道:“墨台公子武艺高强,胆识过人,绝非寻常男子可比……”
    “大人,你可知袭营的人是什么来路?”我出声打断五营统领的废话。
    “这个……我是在巡逻时,碰巧发现有外敌入侵的。对方不超过十人,轻功都不错,不然断不可能在未惊动外围守备的情况下潜入营帐区的,她们的目的不明,既没伤人致命,也没抢夺财物,一见行迹败露,没有任何反抗,直接就撤退了……对了,我亲手射中其中一人的肩背,就算没伤及要害,也能去其半条命了。”话说到最后,五营统领顺带邀功。
    刺客吗……我没接话,暗自思忖,脚下未停,很快就来到了马车前,眼见紫檀轿身毫发无损,我的心稍稍放下,上前轻叩紧闭的轿门,问道:“颜煜,你还好吧?”
    “玄……出事了吗?”车厢内传出颜煜如常的声音,随后轿门徐徐开启。
    我眼尖地瞟到门缝内泻出的淡淡的碧蓝的光,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见五营统领守礼地没再跟过来,而是指挥周遭的兵士仔细搜查营地。我快速闪身进入车内,急急将轿门关好。
    整个车厢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蓝光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围绕着颜煜不断转动的跳跃的火球。
    “为什么突然间冒出这么多人呢?”颜煜将轿帘挑起一角,面带疑惑地看着外面。
    “跟着我的夫君,时常会遇到这样的阵仗,很快你就习惯了。”我欲哭无泪,严格算起来,我与颜煜都是不幸被卷入是非圈中的无辜路人。
    “玄,你没事吧?”颜煜放下帘布,倾身靠近我,同时,他家的火球也一起贴了过来。
    我死死瞪着不安分的火球,口中说道:“我没事,倒是你,你长这么大,还没杀过人吧?”
    颜煜不由一怔,呆呆地摇首,答道:“祭司婆婆说,杀人造孽因结恶果,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切勿动杀念。”
    我怒,上次祭司老太婆对我下杀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因果报应的问题……不过,这不是重点——
    “以后遇到危险,你别动手,只管躲开,普通人不可能追得上你的移行术的,剩下的事情,交由我来做就好。”我打心底不愿看到颜煜的双手染血,反正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果说,只有杀人才能自保,我会毫不犹豫地出手。
    “玄……”颜煜张口欲言,但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
    “妻主,颜公子出什么意外了吗?”令我意外的是,墨台妖孽也跟过来了。
    我草草安抚了颜煜几句就爬出车撵,抬眼望见墨台妖孽披着裘氅微笑地等在马车前。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在帐内休息吗?”我快步走向他。
    “颜公子……他没事?”墨台妖孽的视线越过我,落在被我妥善掩好的轿门上。
    “没事。”我答曰,想了想,补充道:“不知道来人的身份及目的,看来还应加派护卫以策万全。”
    “墨台夫人说得极是,请公子夫人放心,属下绝不会让今晚之事发生第二次。”一旁的五营统领应和道。
    墨台妖孽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只是淡淡地扫了五营统领一眼,伸手拉起我走向主帐。
    临踏入帐篷前,我忽然停住,回身环顾周遭。
    “妻主,又怎么了?”墨台妖孽挑眉问道。
    “奇怪,为什么我没看到夏枫呢?他不用过来保护你吗?”我疑惑道。
    “夏枫伺候了我一天,累坏了,该是早早就睡下了。”墨台妖孽平静地答道。
    “他睡得未免太死了吧?这么大的动静……”我面露古怪。
    “妻主,你关心的人可真多啊,先是颜公子,再来是夏枫,不知妻主心中可有给我留一席之地呢?”墨台妖孽似笑非笑。
    “我这不是随口一提嘛,没事了,快睡吧,夏枫不在,我保护你。”不及深想,我连忙赔笑道,乖乖跟着墨台妖孽进了主帐。
    我是久违的分割线
    目前,车队的行进速度,实在是匪夷所思得……慢——保守估计,我们能在年底赶回堰都,就该偷笑了。
    请注意,慢得不是众人的脚程,五营统领一行从堰都出来轻装简行、日夜兼程,骑的是足不践土的千里良驹;当然,后来墨台遥命人取道大运河送过来的豪华车撵及行营用具多多少少会成为行伍的负担,却也不是影响行程的主因;车队慢行,也绝非归心似箭的五营统领的意思,她整日提心吊胆、草木皆兵,如果可以,我相信她恨不得直接插上双翅飞回堰都好交差了账。
    “我乏了。”靠躺在软榻上的墨台妖孽毫无预兆地说道。
    我不由探头看向车外,晌午的日头十分晃眼,只能说……墨台妖孽“乏”的时间真是越来越早了啊!
    接到通报的五营统领策马来到车窗外,小心翼翼地请示道:“墨台公子,前方二十里有个城镇,您看今日能不能多赶些路,进城做些必要的补给?”
    “进城好,我正想买些东西。”我插嘴道,同时看向边上的颜煜。
    现已入冬,一路北上,天气渐寒。应该说,墨台遥设想得十分周到,随车撵一同带来了御寒的冬衣与取暖的器物,但是,其中自然没有颜煜的一份。
    我原想跟墨台妖孽商量,让他匀几件不要的衣物给颜煜,话刚起了个头,就被墨台妖孽以病体畏寒为由堵了回去。我也想过夏枫,可据说他在大营遇袭的那夜染了伤寒,连续几日都呆在后面的马车内休养,好不容易昨日出现了,整个人消瘦了一圈,面上不见血色,说话有气无力,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妻主想进城,那就进城吧!”墨台妖孽允道。
    毫不意外的,我接收到五营统领感激的眼神——要知道,现在多赶二十里路,对她而言就是幸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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