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是大事,仓促不得。”
“哎呦哎哟,她这都毕业六年了,还仓促啊?四十岁结婚,五十岁生孩子,咱俩都躺坟里了,才不仓促是不是?”
林立明笑了,“我说不过你。林阅自己有主意,随她吧。”
何珊安静一阵,古古怪怪地看林立明一眼,“他爸,你说,林阅该不是那个吧?”
“哪个?”
“就是,那个啊……”
“哪个?”
何珊凑到林立明耳旁,语气凝重,似是点破一个禁忌的秘密,“蕾丝边,听过么?”
“哦,同性恋啊。”
“嘘嘘!你小点儿声!”何珊忙朝着浴室看了一眼,“你说,有没有可能?不然二十八岁了,从来没往家里带过一个男的,这不反常吗?”
“兴许她谈过,没告诉你。”
何珊将这俩可能性对比权衡,心理上还是倾向于林立明这解释,“回头我的好好问问她。”
林阅洗完澡,躺进被窝。正要关灯,何珊敲门,“林阅,我问你个事儿。”
“我要睡了,明天再问吧。”
“就耽误你一会儿——我进来了啊。”
林阅叹气。
何珊坐在床沿上,握着她肩膀将她身体扳过来,“阅,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谈过恋爱。”
“没有。”
“初中高中的也算,我也不是老古董,你尽管承认。”
“真没有。”
何珊脸色有些变了,“真没有?一个都没有?”
“不是说了吗,没有。”
何珊哪儿还能让她睡,伸手将她杯子一掀,“你先起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妈,我睡醒了明天再跟您说行吗?”
“你这样我那儿睡得着啊我的祖宗,二十八不结婚我理解,可哪个姑娘二十八岁了还没谈过恋爱,这……这不是有毛病么……”
林阅又累又困,烦得只想发火,只好满口扯谎,“谈过谈过谈过!睡都睡了!没毛病!满意了吗?”林阅把她手里被子扯出来,往身上一裹,翻了个身,再不想理她。
何珊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才将林阅的话消化,“姑娘家家,怎么这么不知道检点!”
左右何珊都是不满意,林阅也不打算跟她扯了,猛将被子拉过头顶。
何珊骂她吧,又觉得谈过好歹比没谈过好;不骂她吧,又觉得臊得慌。如此站了片刻,首次主动偃旗息鼓,关上门出去了。
房间里静下来,林阅从被子里探出头,心里一时空落落的。
搁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她伸手摸过来,是徐堃发来的微信,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正要回复,才发现通知栏上还有个信封的标识。
一条未读短信,她洗澡的时候发过来的,发件人是陈麓川。
“我到了,今天谢谢你。”
林阅盯着这八个字看了半分钟。
谢什么?矿泉水?
她索性将眼一闭,把手机往枕头底下一塞,两个人的都没回复。
☆、第07章
一觉醒来,林阅再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不能自己给自己画张大饼,然后还蒙骗自己那迟早会变成真的。
她先给徐堃回了信息:不好意思,昨晚睡得太早,没看见信息。这周可能没时间,要陪一个朋友去影楼选片。
然后回复陈麓川:客气了。
徐堃很快回复:好的,那下次有空再说。
林阅便将手机往床上一扔,打算出去洗漱,谁知那手机“嗡嗡”振了两下。
竟然是陈麓川的回复:以后还需仰仗你多指教。
林阅惊讶不已,毕竟她那条回复用来终结聊天简直百试不爽。常说如果想跟人聊天,切忌使用具有总结性的语句,最好在句尾带点疑问,如此才能一个回合一个回合持续不断。
“客气了”仨字,语气疏离含义匮乏,收到信息的人还能就着往下聊,要么是太有礼貌教养,不肯让对方成为话题的终结者,要么……
林阅不敢往下想,又回一条:“应该的。”
她决定如果陈麓川仍然回复,她下次直接回一个“呵呵。”
手机消停了。
吃早饭的时候,何珊明显还在为昨晚那事儿生气。林阅心想,自己都没生气,也不知道她的气从何来。
何珊嚼着包子,瞅她,又喝口稀饭,再瞅她。
“……您就着我下饭呢?”
何珊“扑哧”笑了,“呸,你这模样,下得了饭吗?看一眼省三顿。”
“那不是您自己生的吗?”
何珊又气又笑,“你今儿不出去玩。”
“不出去。”
“为啥?”
“没洗头。”
“……”何珊瞪她,“楼下洗头房,十五块一次,你要是钱不够,我借你点儿?”
林阅神色怏怏。
“你最近和徐堃怎样了?”
“没怎样。”
“对他什么感觉?喜欢还是不喜欢?”
林阅想了想,恐怕这才是最糟糕的,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就是没感觉,就跟喝矿泉水一样。
她常听人说,情感便似大漩涡无底洞,一旦深陷,万劫不复;可她有时候觉得,理智才是无底洞,当她决定理智地去做一件事时,必得在以后投入十倍百倍的更多理智,才能将这事儿持续下去。两者都累,前者累得肆意,或者累得发慌。
何珊知道她左右都是敷衍,不由又唠叨了几句。
周日,林阅陪着柴薇去影楼挑选婚纱照。柴薇见面先不提别的,直问她那晚感觉如何。
林阅:“怎么好好的一件事,到你口中就带着一股三级片的味儿呢。”
柴薇笑捶她一拳:“你俩是大学同学,独处肯定聊不完吧。”
“没有。”
柴薇瞥她,“为什么?你不喜欢他么,还不抓紧机会表现自己。”
“光我喜欢有什么用。”
“那你怎么知道陈麓川不喜欢你。”
“他说的。”
柴薇一惊,“亲口说的?”
“嗯。”
“亲口对你说的?”
林阅一顿,“那倒不是。”
“那就是对别人说的?”柴薇摆手,“对别人说的话做不得准。不管以前怎么样,最重要的是现在。你看,你跟他都没对象,接触一下也没什么坏处。赵清雅这才二十四岁,第一次见陈麓川就积极得不得了。你比她有优势,老同学,知根知底,可以对症下药。”
林阅笑了一下,“你真该跟我妈结成同盟。”
顿了顿,又说:“其实我最近相上的这人挺不错的,相貌顺眼,工作靠谱,除了离过婚,别的挑不出毛病。”
“离过婚还不算毛病?”
“又不是大毛病,不许人犯点错吗?”
“……”柴薇简直服气,“那你喜欢他吗?”
林阅抬头看她,“喜欢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可得想清楚了,老公一睡一辈子,一个不喜欢的人,你睡的下去?”
林阅笑,“你怎么这么下流。”
“话糙理不糙啊——说起来,我觉得这倒是个思路,你不如跟这两人都……”
林阅忙去捂她嘴,“你别瞎说了!”
打闹一阵,影楼的人将样片拿过来让柴薇挑选。
柴薇分出一部分给林阅,“你也帮忙挑一挑。”
“你别相信我的眼光,上回去跟徐堃看摄影展,我买了一副照片,被他埋汰了半天。”
“徐堃是谁?”
“就那个相亲男啊。”
“哦,怎么埋汰你了?”
林阅自认没什么高雅的艺术审美,喜爱的全是大众喜闻乐见的那一套。徐堃则不然,对书画摄影似乎都有些研究。那回去江城会展中心看展,一路上徐堃自发充当讲解,什么“这张照片水平线上视线的焦点恰好在黄金分割点上”,什么“这张照片的互补配色非常大胆”……林阅似懂非懂,听得兴趣缺缺,却又不好让徐堃闭嘴。后来寻了个理由,林阅建议两人分开逛一逛。她看中一副照片,满枝头的杏花,挤挤攘攘,即便是黑白的,也能感觉那蓬勃生气的花朵要从画面中跳出来。一问价格,还不算贵,当即交了订金。之后徐堃看到这照片,直说她买亏了,照片构图毫无章法,没有丝毫留白,画面太满太闹之类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