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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将军都没有说话,右手腋下夹枪托,手掌抬枪口,面容在火光中冷峻坚毅——今天谁打得赢谁上“祭台”。
    房千岁咬住下唇。
    楚珣双眼发红,低声对他说:“你以为我为你?
    “我为我儿子。”
    “……”
    三人陷入僵持。房千岁用左掌的气息吸住试图越过他的霍将军,然而右手整条胳膊都被楚珣牢牢制住,不准他再向前半步。
    两股力道互相交缠,房千岁带着楚霍二人几乎旋转起来。就这时,一道影子从他们三人身边一晃而过,飞快跑上金杖架起的天路!
    楚晗根本早已经挣脱了龙须绳索。三殿下都低看了楚公子的缩骨功夫,楚晗一声不吭很冷静地三下两下脱出束缚。
    楚晗拾阶而上,穿越一条天路,在烈焰上空从容地踏火奔跑。
    他眼前是硝烟纷飞过后的一片清明。眉心透出一丛红光,照亮前路,让他没有感受到丝毫痛楚或者苦难,那一刻反而心神无比平静、安宁。
    一股力道缓缓托着他升空。或者说,不是凭空的哪一股力道,而是地裂之下的焰流重新活跃升腾,热烈地追随着他,被他的力量牵引着贯入长空。
    火眼完全绽裂,岩浆迸发,吞没楚晗的刹那,房千岁从天路上一跃而起。房千岁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两人一起被灵火吞没……
    楚珣的喊声淹没在咆哮奔腾的江流声中。
    霍将军从后面也抱住楚珣……
    房千岁抱着楚晗,从熊熊烈火之中升起,缓缓靠近天顶。房千岁双目微阖,弓身环抱他的人,以脊背挡住流淌的日月山河。两人十指纠缠,融化浇筑在一起。
    三殿下在火中现出半身银色巨尾,唯有嘴唇静静贴在楚晗耳侧,像要融为一体,任凭周身烈焰滔天!
    冯翎将军那时在云端的行宫内,吐露出故事真情:三殿下,你在许多年之前,灵界仍淹没在大泽洪荒中时,就见过楚晗公子,你竟然忘记了么?
    千年之前你是神佛麾下坐骑,名唤“谛听”,通晓人性明辨忠诚,曾经从洪荒中载着从西方昆仑飘来中土的仙君上岸,越过大江大河、峡谷深渊,一路西游,送仙君“回家”。
    那位年轻仙君名唤“白泽”,一身雪白,面目玲珑剔透,声音清畅悦耳,心性灵秀仁爱,眉心缀一点绯红印迹,头上笼罩一丛七彩佛光。三殿下,你的前世记忆都忘了么?
    房千岁眼眶微红:没有忘,仙君美得像天神下凡。
    冯翎凑近他耳畔微笑说:白泽仙君骑着你周游江河湖海,度过三山五岳,领略神州的壮丽秀美,心中无比畅快,对你一路的陪伴念念不忘。这一世就是他对你的报答,他说,也“许你骑他一世,遨游江海终生为伴”。
    房千岁痴痴地看着冯将军:仙君是这样说的?
    冯翎将军点头:“许你骑他一世,遨游江海终生为伴”,一字不差。
    ……
    房千岁抱着他的楚公子。两人血脉融汇气息相合,周身焚烧的灵火一同填满东方甲乙位墙壁上的浮雕纹路,终于衬托出墙上那一片阳刻的图腾。
    鎏金墙壁上巨龙图腾呼之欲出。一道银光划过,雄浑的龙息涌上天顶,再一次冲入天顶那一口金色藻井中。
    龙息最终冲破紫微大殿天顶,一道长虹贯日,直击长空。
    神殿四壁坍塌,壮观如山崩地裂,掉落的黄色琉璃瓦纷纷坠入火眼。
    霍将军拖着楚总跑出崩塌的庙堂,精美的兽雕砖石不断崩落,在身后砸出一道长长的甬路。
    殿外月台之上,随琰拖着沈承鹤往后退去,滚下台阶。随琰公子化成大蛇,蛇尾瞬间盘成坚实的肉身铁壁,将沈承鹤卷在中间。坠落的瓦片、石块纷纷砸在大蛇身上。
    血色的焰流染红天空,与天边黑暗的洋流骤然相逢,互相推拒、厮杀。灵王的火眼张开大口,呼啸着开始吞噬阴霾中的潮汐……
    神界最后一头夔兽单足伫立在“坎”位大殿内,在纷扬的火石硝烟中纹丝不动,注视远方东来的紫气。
    “乾”位的守宫山魈一对一对地端坐殿内,大殿里黑压压坐成一片,面朝中宫火起之处。
    “离”宫中的禛离大人坐在大殿仅余的一根房梁之上,白发垂肩,微笑着吹起玉箫,琴箫声在烟尘中唱游。
    整个神都上空天地变色,灵界四海沸腾。
    神都城外三军旗帜在风中昭扬。
    执着地坚守,平静地等待。
    灵王圣火最终灌入楚公子胸膛,连同身后抱住他的三殿下,穿后心而出,焰流呼啸着抬上九天,震动三界。黑暗潮汐的大漩涡在焰流中被逆转、倒流、崩溃,敛入生生不息的火焰,最终在火眼中倾覆……
    更多的土石陷入地裂,灵王之眼缓缓合拢,地心的裂痕弥合,再次被唤醒或许是下一场劫难的轮回。
    东海之上碧波浩瀚,琼岛仙山一侧水面宽阔宁静,漂过白衣的俊逸身影。
    龙鳞在海面闪动一片美好诱人的光泽,房千岁的大尾巴浮在水面上,双目紧闭。
    他牵着另一人的手。他的楚公子静静漂在他身侧,眉心印迹绯红,焰气仍存,还睡着没醒。
    ☆、91|第十二话.决战神都
    第九十二章河清海晏
    整块神州疆域震动了三天三夜之后,恢复平静。
    北方浩瀚的大漠戈壁被圣火燎原,火势熄灭后露出暗红色的移动的沙丘。避祸的灵类纷纷从沙丘下巢穴中露出头来。
    云贵丘陵山地剧烈地拱起,地壳挤压形成深邃蜿蜒的峡谷,大河向着东方奔流。
    东海平面缓缓上升,碧波淹没了大片沃土良田,大洪水或许要泛滥到秋冬季节才会逐渐退去。许多陆生的灵兽拖家带口往中原地带迁徙,留下浩浩荡荡的繁盛的水族大军。阳光下水面波光粼粼,苇草浮萍成片繁衍,水族大帐连缀成部落、村庄,炊烟袅袅。
    大地一片祥和,河清海晏,灵界休养生息。三百年用来平复天塌地裂的伤痕,三百年重造碧水良田,再三百年回复富饶繁华。
    神都南门,十里开外,“飓风眼”泊在长满苇草的大泽上。一尊钢筋铁骨的庞然大物,安安静静地等待归来的人。
    城内被洪水淹没,大水席卷残余灵火,不断冲刷坍塌的宫墙。待洪水退去时,断壁残桓从水下重见天日,庙宇的铜门依然壮丽古拙,禁宫的琉瓦脊兽又见初升的朝阳。
    楚总与霍将军站在城外的旷野上,也足足等了三天三夜,最终等到三殿下驮着楚晗一路从东海回来,自云端降落下来。
    楚晗大概是体内灵力耗尽,筋疲力竭,陷入半昏睡状态,一直不太清醒。
    他身上没有伤痕,容貌完好,皮肤被水泡得发白。昏迷中右手仍然半握着搁在胸前,覆住身上戴的信物。
    两个爸爸没有说什么,咬着牙把儿子抬上潜水器,迅速带回人间照顾救治。
    房千岁沉默看着楚公子被抬上开往人间的“时间机器”。
    楚总回头盯着小千岁:“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如果拿枪逼着有用,楚珣那时很想直接把三殿下绑走。
    房千岁说:“神都地下龙脉被震断了,城内才会因而野水泛滥涌上地面,我没办法这样离开。我若离开,城内没有真龙护住水脉,水源将永无可复。”
    楚总点头:“好啊,我都明白,所以你根本走不了?”
    房千岁认真地说:“待大洪水退出城去,地下龙脉复原,神都重建之日,我自然会去那边找他。”
    楚总追问:“多久?你要楚晗等你多少年?”
    房千岁说:“给我一年半载,至多三年。”
    “小子,你说话要算话。”楚总看着儿子昏睡中的安详面容,心里五味杂陈,难过得几乎呕血,许多话都是替他儿子逼问的,“你假若不来怎么办?……我上哪找你?!”
    房千岁答得干脆:“不必找我,我不会不来。”
    楚晗横躺在潜水器的地板上,歪过头,双眼开阖,眼珠茫然没有焦点,下意识把手伸出去握小千岁。
    房千岁捏住他手指,露出两人之间惯常的亲密笑容:“本王到时一定去你家提亲,风光迎娶你做我的伴侣,你等着。”
    楚晗在半睡半醒之间点点头。他相信对方真心。
    房千岁一头银发在旷野上飘扬,周身闪动光泽,昂首而立。他目送庞大的面目狰狞的“飓风眼”开动起来,准备再一次撞破界墙,回归人间。
    大铁家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旋转的涡轮吹乱沼泽上的苇杆,荡开离人的心湖。
    一旁的随琰公子垂泪,再悄悄用袖子抹掉,不舍地向楚公子挥手道别。
    楚晗突然张口说话,喉咙沙哑不太能发出声音,但口型分明是要说:公子,你跟我走吧!我带你去找那个人,我都知道那个人的部队番号、驻兵基地、年龄血型星座,查阅过档案,知道祖宗三代的政治面目家庭背景。那家伙的直接上级是我一铁哥们,大领导就是我爸,你放心跟我们走吧!
    随琰公子咬着下唇挣扎了片刻,对楚晗摇了摇头,绝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离开他家殿下,自己去追寻风流快活。天边一点朝霞,如碧空泣血。
    ……
    云端的行宫缓缓飘来,越过崇山峻岭,降临神界上空。
    冯翎将军对房千岁说:“三殿下还是心软,终归放楚公子走了。”
    房千岁怅然:“不忍心强留,不舍得让他吃苦。”
    冯翎将军缓缓道:“你如果将他留在灵界过上一些年月,或者重新送上天庭,让白泽仙君回归本位,他也就能够拥有不腐不朽之身,你也不必那样辛苦地追随下界。
    “楚公子如果还是现在这般,他将有九十八岁阳寿,到那时他燃尽阳岁,掉入轮回,你还要千方百计再去寻他的下一世,才能三千年都与他相伴一起……太艰难了。”
    “这有何艰难?”房千岁神色傲然平静,反问道,“我的母亲也每过百年不知何时就变幻一次,我父王也寻了她这么多世,仍然红尘相伴逍遥快活,我为何就不成?我做不到吗?”
    冯翎将军点点头,深深看一眼小白龙,头也不回跃上云端……
    房千岁跳入南门城外的护城河,一路沿神都地下水脉而行,龙息在水下荡出流畅的涟漪。
    他所至之处,碧水从深邃的地缝里涌出,不断冲刷河道。他的身躯化作一条银白色巨龙,灵气环绕,强大的龙息弥散开去,让地壳深处断裂的水系脉络重新修复、弥合……
    灵火与洪水各安其位,神都的庙堂在钟鼓齐鸣声中屹立不倒,维持世代的荣耀与光芒。
    沈公子那时固执地拒绝离开,哭着鼻子孤零零站在城外旷野上。
    他的凤美人没有回来找他。他的爱人不在了。
    城外山谷中,熔岩洞里猛地流出岩浆,火苗四溅,一个顶着乱蓬蓬的红发的少年郎爬出岩浆池,睁开春睡未醒的朦胧双眼,望着眼前已经变了样子的城廓。
    红发少年长了一双提溜大眼,嘴唇红润,跃下山崖的动作无比敏捷,在原野上撩开步伐欢快地奔跑。这人低头瞅瞅自己,“哎呦握还光着腚哩,好没羞”,于是赶紧在路上捡了一身衣服遮住羞处。
    这顽皮少年,是房千岁家小九爷的灵界肉身。自从脱去了澹台帅哥的寄居壳,小屁龙自己觉着长得不够美,没有他的三哥哥帅气,一脑袋乱毛还没来得及做发型,不好意思出来见人间的朋友。
    孤单的九殿下在城外遇见更孤单的沈公子。
    九殿下欢喜地拉住熟人:“沈鹤鹤!你休要逃跑,握认得你嘞!
    “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玩耍呦?
    “那些个人呢?……和你一起来的七哥哥和八哥哥躲在哪里呢?速速出来拜见本殿下呦!!”
    沈公子盘腿坐在地上,脸上饱经风霜,也成熟了许多,伤感地说:“小王爷,他们好几天前就走光了,都回那一边去了,只剩下老子孤家寡人一个,还守在这里。”
    九殿下倒退两步:“怎么会?……他们,都走啦……”
    小九爷大梦初醒就遭受此种沉重打击,一时难以接受,眼眶里迅速聚积两颗泪花:“七哥哥和那位八哥哥,他们两个都走掉啦……不来找握玩儿了,再也不回来了……
    “握当初为什么还要回到这里呢?握为什么还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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