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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想离开水库了,过段时间他就想通了。可老魏不放心学校里的孩子,还经常去各家串串门看一看,前天老魏回来就一声不吭的蹲在地坎上抽烟,连饭也不吃。我问了半天才知道,以前那些学生里面已经有好几个都没有上学了。”
    与这些孩子相处久了,尤晓莺就发现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是真心渴望读书的,怎么会选择放弃上学呢。
    “还有这事都有谁不去上学呀?”尤晓莺关切道,
    “大牙,小虎子,小耳朵,宋丫……”魏师母扳着指头数,一下子数出了七八个名字,但这还没完,“将近有二三十个吧!”
    明桥小学五个年纪,全校统共就九十几个学生,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人没读了。
    大牙他是学校里最大的孩子,已经十四岁了,学习一直很刻苦,魏老师常说以他的扎实基础,就算考不上安县中学,也能上长宁镇中。
    小虎子十岁,是孩子里最调皮的,可一拿到课本,就能在教室里安安静静坐一上午。
    还有宋丫,学校里女孩子本就比男孩子少,宋丫是二十三个女学生里最小的,只有六岁,很是懂事,经常帮着魏师母去树林里拾柴火……
    这些孩子最大的十四岁,最小的只有六岁,不让他们读书干嘛,抡得起锄头下地干活吗?
    “怎么干不了活,这些小萝卜头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煮饭、放牛、打猪草、在家里带弟弟妹妹……像宋丫吧,她妈刚生了个小不点第二天就下地干活了,带孩子、煮饭全丢个她一个人了。”
    这样的事情魏师母在农村见多了,说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奇的。可听到尤晓莺耳里,才让她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多少农村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吧!
    “其实啊,这事也怪不了他们父母,家里不让儿女去上学也不多,毕竟现在政策落实了小学义务教育,关键是没学校想接手这些学生入学,一个个就像踢皮球一样,把孩子们踢来踢去的。”
    “怎么会这样,县里不是给每家都发了一个落户指标吗?这完全能让孩子进城里的县一小、二小。”
    “这指标早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魏老师放下了手里的活计,站在了尤晓莺两人的身边,他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的,“我们农村人眼皮子浅,没人会把这指标浪费在孩子读书上。基本上从水库一搬出来,乡亲们就把手里的指标卖掉得了好处,有些直接换了现钱,有的和人换了土地还有房子。”
    “这长宁镇和县里的学校,也都不收我这种初中都没毕业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怕入学拖了学校的后腿。我本来以为搬到了镇上,能让孩子们读好一点的学校,有更大的出息。结果大多数人连好学校的门都踏不进去,还是有的学生家里想办法才弄进了村小。”
    “为这事我还去县教委反映了情况的,看情况也是没下文了。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没本事,耽误了他们!”说着说着,魏老师又陷入了自怨自艾地情绪中。
    尤晓莺想安慰魏老师几句却不知道怎么开口,现在这情况涉及很多现实问题,责任也不在他。她真心想帮帮这些孩子,却又无从下手。
    尤晓莺决定写信向方远和蒋薇讨讨主意,这刚把信寄出去第二天,邮递员就上门送信来了。
    彼时,尤晓莺还在感叹她和方远心意相通,却完全不知道这封信里暗含的风暴……
    ☆、第48章 变故
    变故
    方远刚从图书馆自习回来,才刚进宿舍大门就被宿管阿姨叫住。
    “方远同学,你们建筑系刚打电话到宿舍,让我通知你赶紧去系主任办公室,李教授找你有急事。”
    方远向宿管阿姨道了谢,就准备赶去李教授办公室。
    刚下台阶就遇到了同寝室的舍友一群人回宿舍,方远在走道和他们互道了好。
    就有人问:“方远,你这急匆匆地到哪去呀?才出了图书馆又要去上自习呀,不会这么拼吧!”
    “系上教授催的急,让我去一趟。”方远笑着解释。
    “不会是说留校的事吧?我可听说今年你们系就一个留校名额,就属你希望最大。”说话的男同学叫刘志,就住在方远的邻铺,他用肩膀撞了下和方远的下铺罗明,“罗明,你和方远是一个系的,这件事你最有发言权,你说是不是啊?”
    罗明是省城人,对此很是自傲,平时在宿舍里对他们这些外地学生也不算客气,和宿舍里室友们的人际关系并不算好。明显刘志说这话是想刺一下总是在宿舍里自命不凡的罗明。
    快要毕业了,大家也不像之前那样克制,如这样的摩擦方远也见过几次,不过这回不同还波及到了自己。他见罗明表情僵硬,开口道:“我这还有事,教授还等着我呢,等回宿舍再聊。”
    望着方远走远的背影,谁也没注意到罗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用近乎低喃的声音道:“别得意,你的好日子马上就到头了!”
    方远敲了敲系主任办公室的门,在得到李教授的允许后才推门而入。
    “教授,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李教授从桌上的文件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仔细打量了方远片刻才道:“小方,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人?”
    方远一愣,他在x大快四年了,平时课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自习,在学校里和同学的接触并不多,基本上都是点头之交,连能谈上几句的朋友都没一个,更别提得罪谁了,也不知李教授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方远在李教授手底下待了一年多,也了解教授最是严谨的一个人,他会这样说绝对是事出有因。
    “教授,是出什么事了吗?”
    李教授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方远:“你自己看看就知道啦!”
    打开信纸,只看了一下抬头,方远就有了数,这是一封写给系上领导的举报信,这种东西不该是自己一个学生该看的。他抬起头:“教授,这东西不该让我看吧!”
    “没事。”李教授挥挥手,“你看完信上的内容再说。”
    见李教授发了准话,方远也不再推却,仔细地阅读起内容来,有人匿名举报学校里有本科生帮助数名研究生代写学术论文,参与学术造假,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信里指名道姓道是他通过帮研究生翻译外文资料牟取私利,还列举了几篇论文。
    方远将信纸放在办公桌上,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很明显这份匿名信是特意针对自己的,信里举例的几个研究生去年就已经毕业分配了,学校能管得了的只有自己。
    “方远,你帮学校的教授翻译外文资料的事我都清楚。”李教授有些苦恼地揉了揉眉心,“但你实话告诉我,帮人写论文的事你做过没有?”
    方远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帮忙做论文翻译时,遇到一些学术上的错误他也会帮师兄师姐修改一下,到底有没有代笔是很难界定的。
    尽管说出来会让人觉得借口苍白,方远还是一五一十对李教授解释:“我是接过一些帮研究生翻译论文或是文献的活,有时遇到明显的漏洞也会帮着改过来,但要说是代笔,那真没有,我一个本科生也没那能耐。”
    “方远,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谦虚,你的斤两我心里有数,论起基础扎实不比一些研究生差。以我对你的了解,当然相信你对我说的是真话,可这理由那到校长和教务处那就行不通了。”
    “要知道学术上造假、代笔在x大这样的老牌名校里很敏感。同样的匿名信不止我,校长室、教务处都有,虽然没有署名,但从内容和字迹上看,显然是同一个人写的。现在这事情闹大了,引起了学校领导的重视,完全不是我豁出这张老脸就能捂下来的。”
    方远心下明白,李教授说得对,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x大连作弊的传统都没有,像这种学术风气的歪风,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每一个高校都有影响的,学校也相当重视的,学校里出了这样的事情一般都会严肃处理。前年有个本科生期末考试作弊被当场抓住,直接被开除了学籍。
    “教授,因为我的事让你劳心费神了。我就想知道,学校会怎样处理我?”现在去追究是谁写的匿名信都是枉然了,方远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心神,他只想知道事情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李教授一脸惋惜:“事情毕竟发生了,即使学校不能完全证明你有代笔的行为,但这封匿名信始终是一个污点,有了这个污点,你留校的名额算是黄了。”
    这样的结果,方远在问出口之前都是有心理准备的。他不是傻子,在学校里也没结仇,很多事情说来复杂,其实也很简单,如果说能和人有什么纠纷,那只有一件事,毕业留校的名额!
    方远脑海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谁能在自己失去毕业留校名额后得到好处,谁就最有可能是那个写匿名信的人!
    “教授,我能问一下除了我之外,系里在我们这届毕业生里,最后选出的留校人选是谁吗?”
    李教授对方远的遭遇十分惋惜,倒也不对他隐瞒:“本来我一开始就提名了你,系里的老师们也都不反对。按原本的计划,今天就要出通告宣布留校人选了,可你这事一出,系里连夜开会找后备人选,你们班辅导员强烈推荐过一个人,罗明。这人你认识吧?”
    方远点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他和我一个班的,也是一个宿舍的上下铺。”
    “那还真巧。其实罗明这个人我并不看好,他成绩中等,就算是我这个系主任的课出勤也不高,不过他和系上的老师关系不错,你们班辅导员提名了他,其他老师也赞同,就算是为了民主,我也不能反对。”
    李教授望着方远:“方远啊,现在这情况,你毕业再想过留在省城怕是难啦,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我也不知道,按学校的政策,我们这些毕业生应该会被分配会原籍吧。”方远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他能肯定自己此时的表情并不像语气一样轻松……
    方远不知道他是怎么走出系主任办公室的,他本想回宿舍的,但转念一想罗明现在应该还在宿舍里,也就不想回去了。虽然没有十足的证据可以证明是罗明写的匿名信,但细细回忆这个人平时的表现这件事十有八、九就是他干的了,不管他是对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还是只是眼红这系里唯一一个留校名额,既然已经在心里存了疙瘩,此时此刻方远就不想去和这个人面对面。
    校园的马路上,来来往往的每一个同学都行色匆匆,他们应该都有各自计划好的行程吧!站在人群里,方远的心里却生出了一丝迷茫,他一直都内心坚定,难得在这时对自己的前路失去了目标,一块沉沉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慌乱胆怯,不知道怎样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一个月前,自己还在尤家的饭桌上,当着尤晓莺全家人说自己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他甚至还借此询问尤晓莺愿不愿意跟自己在省城生活,可一转眼,这些都成了空话、笑话,让他不知道怎么和她交代。
    还有父母的期许,自己临行前,对父母说了留校的事,一家人欢天喜地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同学,我们中文系举办一个关于贫困山区儿童的摄影展,有兴趣去可以关注一下吧!”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张手写工整的传单。
    用发传单的形式在学校里宣传还是第一次见,再一看内容,是关于山区儿童教育问题的,方远也被面前的同学拉回了思绪,他现在无处可去,这个主题也让他心生好感,去看看说不定也不错。
    “同学,请问这个摄影展在哪?我想去看看。”
    “就在文法学院门口,同学谢谢你的关注,希望你也能加入我们,给山区的孩子们出一份力!”发传单的同学热情地指路。
    说是影展,其实照片也不多,但每一张影像都能让方远心生共鸣,他也曾有过在村小读书的时光,那段记忆比起照片上孩子的境遇还要好上许多。
    人总是很奇怪,在见到别人处境不如自己的时候,会突然心胸开阔,方远也一样。他突然发现自己所经历比起他挨过了贫穷的苦难,这点变故算不了什么。
    方远自嘲一笑,自己为这样一个挫折就乱了方寸。难道自己在乎的、真正爱自己的人,在知道前因后果后,还会因为这件事疏离自己吗?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给尤晓莺写封信,把今天经历的一切告诉她,他有信心,自己郑重放在心里的女孩不会让他失望的!
    ☆、第49章 工程
    方远来信的内容让尤晓莺很是意外。
    他在信里向尤晓莺表达歉意,简单地说明了他自己无法实现在省城留校的计划了,但对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却并没有多言。按方远信里所写的不出意外的话,他毕业以后应该会被分配回青山地区,甚至会被安排到安县工作。
    对于方远最后会分配在那里,尤晓莺不是很在意,既然自己都已经打定主意和方远共谱人生路,她就不会后悔。从本质上来说,尤晓莺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个死心眼的人,不会轻易想去改变。
    照常理而言,发生了这样的遗憾事情,尤晓莺应该再写封信安慰方远,但她认为没有这个必要,方远是怎样的脾气性格,通过两人间的相处,她也能掌握几分,劝慰对于他来说是无济于事的怜悯,他即使一时迷茫,也能很快的调整过来。
    方远不能留在省城,对他本人是一个巨大的遗憾,但也让尤晓莺松了口气,这也意味着她不用草草结束刚刚起步的事业。
    她的建筑队在安县发展地很不错,半年时间里规模不断扩大,最近更是有一个能做大的好机会。
    吴哥打听到了一个消息,县工商银行要集资修建家属院,规模跟县里其他事企业单位的小打小闹不同,足足上百套住房,可谓难得的大工程。
    吴哥在尤晓莺面前兴奋道:“要是我们抓住了这个机会,能把这工程拿下来,绝对能赚到数钱手软。”
    赚钱的机会谁都不想错过,但尤晓莺也有顾虑,这种人人眼红的大工程,肯定有太多有关系后门的提前运作过了,不是他们这种没依仗的建筑队随随便便能吃下的。
    “吴哥,我也知道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但凭我们的实力能拿的下来吗?”
    吴哥拍着胸口保证:“小尤老板,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工程我们铁定能拿下!”
    吴哥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倒是给尤晓莺了几分信心。
    “理由呢?我们和那些挂靠在建委名下的工程队比起来可没有什么优势。”
    “那小尤老板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现在安县就没几个人能像你一样手里票子这样足的。凡是进来水泥钢材这些建材都是给的真金白银的现钱。这县里的其他包工头可不是这样的,他们都是给水泥厂、砖厂打的白条,好的话要年底再结账,有些还会在拖上一年半载的。”
    “你是也知道的,现在就这个形势,东家拖包工头的尾款,工头拖手下工人和砖厂、水泥厂的,一个拖一个就像打了死结……”
    吴哥说的尤晓莺也清楚,这就是*十年代最常见的三角债,一环接一环的,到了九十年代初期,不知道有多少国营厂矿被它给活活拖垮的。
    尤晓莺手里现金足,事先垫付三五个月的工程款也周转地开,她不愿意经常和供货的建材商扯皮,通常都是钱货两讫。这也是很多建材商愿意和她打交道,甚至在进货的时候让些优惠的原因。
    “建材厂为了多出货,还不是照样让别人打白条提货。我可看不出来这是我们有什么优势?”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吴哥的脸上满是红光,不停地搓着手,“我可听说白岩水泥厂的赵厂长放出话了,一个月之内在他那打过白条的工头不把货款结清,就别想从他那拉走一包水泥!”
    白岩水泥厂的赵厂长,尤晓莺打过交道,这水泥厂不像地方上其他厂矿一样有财政补贴,得自负盈亏,他对能不能按时结货款很是较真。白岩水泥是出了名的质量好,价格实惠,在安县包工程的基本上都是进的他家的水泥,这正盖着的房子要是突然水泥断了货,乐子可大了!
    “这么说来,赵厂长可帮了我们大忙了。”尤晓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可不是嘛,咱们隔壁工地的老王现在焦头烂额的,听说这两天正忙着找东家,想提前结一部分工程款呢!他也不想想,这屋都没交呢,东家那哪能给出多的来……”
    吴哥明显幸灾乐祸上了,他和隔壁包工程的老王原先是一个建筑队的,为了揽活起过一些冲突,此时,看昔日的眼中钉日子难捱就格外的开心。
    “整个县城里,如今应该没人有精力和我们挣工商银行家属院的工程了。”尤晓莺眯眯眼,好像从自己下定决心要一直扎根在安县开始,自己的事业都变得顺风顺水起来了。
    “吴哥,我们找个时间和工行集资楼的负责人接触下,早点把事情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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