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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太太是谢氏的族侄女,大老太太就有些迁怒于她,对这个媳妇多有挑剔,加上她疼爱幼子,四老爷沈时和小谢氏好得和一个人似的,顾氏就觉得小谢氏从自己的身边抢走了幼子一样,怎么看她怎么觉得碍眼。加上小谢氏出身比她要高,她表面不说,心中更是不喜。
    于是顾氏一连往四老爷房中塞了三四个小妾,其中更有两个是顾氏的远房族亲。小谢氏出身最顶级的豪门世家,不但温柔大方处事得体,宅斗的段数也是殿堂级的。婆婆送几个小妾,她都是一声不吭地收了,丈夫要去姨娘的房里,她也从来不拦着,没有丝毫怨言。时间长了,东西两府上上下下没有不夸赞小谢氏贤惠的。
    姨娘们仗着有顾氏撑腰,起了不少幺蛾子,她也是能忍就忍,直到一位姓顾的姨娘为了争宠闹出在小谢氏的饭食里下药的事,才被她抓了现行。小谢氏哭着回了娘家,谢家的人第二天就气势汹汹地上了门,小谢氏将姨娘们不敬主母,恣意妄为的事情一件件摆上了台面,顾氏就是有一百张嘴辩解,也脱不开一个纵容族亲欺压主母的罪名。
    不但老太君和大老太爷气得暴跳如雷,就连四老爷都怨上了自己的母亲——他和小谢氏本来好好的十分恩爱,小谢氏又不是不能生,先后生下了他的嫡长子和嫡长女,母亲非得横插一脚,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出现了裂痕。
    顾氏里外不是人。
    最后在多方的压力之下,顾氏只得将包括两个族亲在内的所有姨娘统统卖到了偏远之地。此事之后,小谢氏和四老爷和好如初,小谢氏又给四老爷亲自买了几个家身清白的良妾回来,不多久四老爷有了庶女六小姐沈沅芷。四老爷自此对小谢氏更是敬重,虽然房中美妾娇娘不少,可是一年到头也很少歇在姨娘们的房中,她们大多不过只是摆设而已。
    婆媳之间的争斗最后以小谢氏的完胜而告终。顾氏也受到了大老太爷的严厉警告,再不敢往儿子的房中随便塞人。
    这些资料在沈沅钰的脑海中一一流过,她已经缓步走上前来:“侄女给四叔、四婶请安!”
    沈家、谢家、王家都是著名的美男子家族,沈家的男儿几乎个个都是美男子。四老爷三十多岁年纪,大袖宽服,头戴七叶冠,面如冠玉,眉清目朗,身上有股儒雅温文的气质,让人一见之下就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
    小谢氏一看就是个典型的大家闺秀,她穿着紫色大袖圆领湘绸裙子,乌油油的头发上戴着点金凤簪,长得眉目如画,因为保养的好,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那份端庄娴静,让人完全不敢小觑了她。
    沈时和小谢氏也在打量着这位刚刚从庄子上回来的大房嫡女,见她穿着得体,动作端庄,礼仪周到,心里不由都在想,一年没见,这丫头倒是长进了。
    沈时十分冷淡地点了点头,在大老爷和二老爷的宗子之争中,沈时因为与二老爷是一个娘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是要站在二老爷这一边的,所以他对小大房的人便总是淡淡的。
    小谢氏却十分温和地笑了笑:“快起来!快起来!都是自家人,何必拘那些个俗礼。听说今年庄子上冷,你一到家就染了风寒,可吃药了,病好了没有?”她说话不紧不慢的,声音也是温温柔柔的,既不会过于热情叫人尴尬,也不会过于冷落叫人难堪。总之是恰到好处。
    不愧是顶级世家培养出来的女儿,沈沅钰在心中暗赞。一边不卑不亢地回答着小谢氏的问题:“药吃过了,发了一身汗,已经好多了,就是还有点儿头晕。”
    寒暄了几句,小四房的少爷小姐们过来和沈沅钰见礼。沈沅钰笑着对打头的玉树临风的二少爷喊了一声“二哥”。别看小二房和小大房关系一直淡淡的,二少爷沈泌却和大老爷沈昀十分投缘,沈泌对着沅钰就多了几分好感,也笑着叫了一声“三妹妹”。
    紧接着五小姐沈沅依和六小姐沈沅芷也上前与沅钰见礼,五小姐是小四房嫡女,顾氏虽然不喜欢出身高贵的儿媳妇,对这个嫡亲的孙女还是十分宠爱的,不过五小姐却不像四小姐那般骄横跋扈,像足了小谢氏的沉静温雅。容貌,自然也是十分出挑的,和沈沅钰相比可谓是春兰秋菊,更胜擅场。
    至于六小姐沈沅芷,她姨娘的身契捏在嫡母小谢氏手中,可没有白姨娘那般强硬的后台,因为养在姨娘的身边,便有些畏畏缩缩地上不了台面。
    众人契阔一番沈沅钰刚刚坐下,就听见外头小丫头传报的声音:“二老爷到!湖阳郡主到!”
    众人只好又站了起来,沈沅钰这还是第一次见二老爷和湖阳郡主,便凝神向门口的方向望去。
    只见二老爷一家子在一大群婢女的拥簇下走了进来。湖阳郡主和二老爷几乎是并驾齐驱地走进了偏厅,并不像小谢氏那样,不论在什么情况下,永远落后自己的夫君一步,可见湖阳郡主的骄横。
    湖阳郡主是个极具气势的贵妇,她仪容秀美,衣着豪奢,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分外凌厉,乌油油的头发梳成高高的发髻,别着八对对插的彩云簪,一根镶着东珠和红宝石的凤凰衔珠步摇上垂下三缕流苏,走动间玲玲作响。那东珠,只有皇亲宗室才能佩戴,彰显她尊贵的身份。面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傲慢与矜狂,有其母必有其女,沈沅钰只看她一眼就明白了为何四小姐沅珍为何那般跋扈了。
    二老爷沈晖则头戴束发金冠,穿着时下建康最为流行的望仙袍,大袖翩翩,气度出尘,看起来比四老爷沈时还要年轻,妥妥的美男子一枚。
    小二房庶出的大小姐沈沅秀两年前嫁去了徐州,大少爷沈泫在健康附近的涂县做县令,除此之外,剩下的几个孩子倒是来得全活。一大家子前呼后拥,算起来东府三房人家中,只有小大房不是集体出动了。
    二老爷、四老爷、二少爷、四少爷,沈家的这些爷们站在一起,顿时就让人生出一种珠玉在侧、琳琅满目的感觉,美男家族果然名不虚传。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番厮见,偏厅里顿时显得闹哄哄的。沈沅钰拉着妹妹给湖阳郡主见礼:“侄女给二婶请安!郡主万安!”
    湖阳郡主长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凌厉的目光在沈沅钰的身上逡巡,半晌都不叫姐妹两人起来。沈沅钰心中暗暗冷笑,身子保持着下蹲的姿势,一动不动,一时房间中的喧哗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全都集中到了这里。
    湖阳郡主这才说了一声:“起来吧!”
    沈沅舒一向很怕这位二婶婶,不由抹了一把冷汗。
    湖阳郡对沈沅钰说道:“从前你不懂事,是老太太慈悲,开恩叫你暂时回了祖宅,切不可像往日那般狂悖无道,目无尊长了。”当着小四房的面,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数落她。
    沈沅钰微微低垂着头,两手垂至身侧,站姿十分恭敬,说话却是不卑不亢:“二婶婶教训的是!侄女从前不懂事,父亲和母亲也是这般教训侄女的。”那意思是说,我父母健全,就是训斥我,也轮不到你一个隔房的婶婶。
    第17章 唇枪舌剑
    这一句话倒把湖阳郡主说得愣住了。沈沅钰绵里藏针的言外之意她怎么会听不出来,她以皇家郡主之尊主持东府这几年来,一言九鼎,谁敢对她说一个不字,不由火冒三丈,可沈沅钰神态恭敬,答话温柔,从这句话里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她就是想发作也发作不出来。
    就不由握紧了拳头,脸色涨得通红。
    就听见一声嗤笑,沈沅珍牙尖嘴利地讥讽道:“你们小大房,一个下巴豆戕害祖母,一个到现在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大伯父还真是养的好女儿!”她穿着大红通袖袄子,下头的十二幅湘裙上用各色丝线绣出缠枝海棠的纹样,行走间迤逦出一片灿烂辉煌的艳色,配上她国色天香的容颜,真真是一位绝代佳人。沈沅珍一向是沈家诸姐妹中颜色最出众的,在整个建康也是赫赫有名,单比容貌,沈沅钰和小四房的沈沅依和她比起来的的确确要差了一筹。
    只可惜说话这般尖酸刻薄,让人颇为齿冷。
    沈沅钰并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道:“妹妹这般说,我可承受不起。二叔学究天人,被誉为建康清谈第一名士。虎父无犬女,四妹妹幼承庭训,想必也是熟读经史的!”
    沈沅珍微微一愣,不知道她扯到读书上面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她的字典里从来没有“示弱”这两个字,当即傲然道:“那是自然!”
    沈沅钰笑道:“既然如此,那么请问四妹妹,《列女传》有云,‘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於人,是谓妇言。’这几句话应当作何解释呢?”她前世就是作律师的,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当庭激辩也只当是家常便饭,沈沅珍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和她比口才,不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什么?
    沈沅珍就是再笨也听出来沈沅钰的讽刺,不由大怒:“沈沅钰你这个有爹生没娘养的,你竟敢拐着弯的骂我!”
    一道声音朗朗传来:“你说谁有爹生没娘养?”说话间,一道潇洒飘逸的人影面沉似水地走进偏厅来。他一袭青竹长衫上用金线绣了水墨风荷,外面披着银狐皮大氅,配上他宛若谪仙般翩然出尘的高雅姿态,立刻就把偏厅中的一票美男映衬成了皓月旁边的小星星。
    沈沅钰饶有兴趣地看着父亲这一身装扮,今天父亲可真是帅出了新高度!似乎每次见他……他的穿着都不尽相同。
    这样的父亲,要是搁到现代,必定是荣登各大杂志头版的时尚先生!
    沈沅钰觉得日后自己可以和他讨论讨论穿衣经,不怕找不到话题了!
    沈昀走了过来,将沈沅钰和沈沅舒挡在身后,一副护犊子的姿态。沈沅钰心中不由一暖。沈沅舒遗性子和软,刚才就被咄咄逼人的二婶和四姐姐吓坏了,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沈昀的袍角。
    沈昀的脸孔又黑了几分,他平时对小女儿过问得并不多,可不代表他就允许别人欺侮沈沅舒。
    沈沅珍却有些脸色发白,她虽然看不起周氏和她的两个女儿,却不敢对沈昀这个大伯父不敬,关键是沈昀气质风度在那儿摆着,忽略了任何人也不可能把他给忽略了。何况这样在背后说大伯父只管生不管教,被抓了个现行?沈沅钰毕竟是姐姐,姐姐再不对,也轮不到妹妹来教训!
    二老爷沈晖也有几分尴尬,刚才湖阳郡主母女欺负沈沅钰,他一直作壁上观乐见其成,这回被大哥抓了个现行,他脸皮再后也有些挂不住了。
    “大哥!”
    “大伯父!”一群人纷纷上前给沈昀行礼。沈昀潇洒地摆了摆手,“都别闹这些虚文了。”沈昀不屑于和女人一般见识,直接找上了沈晖:“二弟,本来你房里的事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该管,也管不着,不过今天我却不能不多说你两句。四丫头小小年纪就敢当着这么多长辈和兄弟姐妹面儿,对堂姐大呼小叫,实在是不像话!在沈府里有长辈包容着还一切好说,若是到了外头,别人看见咱们沈家的女儿竟是这般粗鲁无礼,有教无类,岂不是把沈府数百年的清名都毁了?”
    沈沅钰几乎要为父亲鼓掌喝彩了。他根本就不管自己和沈沅珍谁对谁错,就拿住沈沅珍的把柄,步步紧逼,一击必杀,让小二房的人有苦也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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