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焉道“许是朔月催涨了妖邪的凶煞之气,才令符鸟得以察觉。”
众人释然,舒同立刻祭出《宏图云笈》,宝物散发的光芒照得四下清晰可辨,他览看片刻后道“此去向东五里处有个万人塚窟,葬的是当年帝禹治水时期死于洪灾的涂水沿岸的百姓,兴建之初因怨气太重,帝禹大君便在塚窟之前立下慰灵碑以告慰那些在洪灾中枉死的冤魂。”
逢焉左手托着下巴,沉吟道“如此怨气丛生之地倒像是妖邪所钟,只是在下不太明白,慰灵碑除了告慰亡灵,亦有震慑妖邪之用。万人塚窟既有帝禹大君所立的慰灵碑,为何还会沦为妖邪的巢穴?”
舒同双眉微锁,亦是不解“这也正是我疑惑之处。”他抬眼瞧向逢焉,“道兄,如今已大致知道妖邪巢穴所在,接下去该当如何?是否如先前所言,先回霍邑,避开这朔月之夜,待天明再作探查?”
逢焉没有马上回答,思虑良久才微摇了摇头道“就在下方才从符鸟带回的讯息所见,今次这妖邪的煞气尤其凶戾,只怕那些被其强掳的百姓过不了今夜,为防万一,我们还是即刻前去吧。”
舒同重重颔首“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出发!”
有了明确的目标,一行人纵云而起,须臾之间已落在万人塚窟前面。逢焉捏了诀,数只展着霞光的符鸟凭空幻化而出,照亮四野。眼前是个的洞窟,大约是人为开凿而成,洞口呈长方形,高约三丈,两丈见宽,洞口有规则地散落着一些石块,料想这个洞窟原先应是被巨石所封,如今洞口大开,明显有人进出。
洞口两侧的山壁平滑如砥,细细看来,似是镌刻着大型壁画,因年代久远,风化严重,现在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洞口不远处的正中央竖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碑的四周雕着百兽图案,并以古篆刻出“慰灵”二字,可见当年建成之初是多么气象峥嵘。不过,如今的慰灵碑却已损毁严重,碑身多处呈现人为破坏痕迹,似是被硬生凿下了整块整块的岩石。
逢焉环顾四周,似是释然“帝禹大君所立慰灵碑竟毁损至此,难怪已无法震慑妖邪。”
我细细打量了慰灵碑一会,疑惑道“看这些痕迹,应是人为开凿所致,这究竟是为何?”
逢焉忽轻蔑地冷哼一声,道“还不是那些沉迷权势富贵之人想沾帝禹大君的光,凿下慰灵碑的石块,或打磨成墓碑,或雕刻成塑像,以期用这样的方法得到帝禹大君的庇佑,保他们世代富贵荣华,真真是愚不可及!”
舒同语声沉重,叹道“此地怨气冲天,没有了帝禹大君的慰灵碑,皋涂山将成为妖邪所钟之地,方圆百里之内恐再无宁日。”
逢焉忿忿接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弄成这样都是凡俗中人咎由自取,与旁人无尤。若不是师命在身,此番由得他们自生自灭!”
我拿斜眼扫他,口中道“人有良莠之分,世间贪婪之辈是多,但也不乏良善之人,怎可一言蔽之?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佛道虽非一家,但大慈恻隐之心总是一样的,救人于危不应分贵贱贫富、怨亲友善。”我此言其实是意有所指,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贪财之人,我实在看不得他这般道貌岸然的做派。
舒同笑着颔首“商小师叔这话有理,吾辈心向仙道,理应做到视天下众生普同一等。”
逢焉嗤笑一声,眼中显见有不屑之色,冷然道“若真能做到普同一等,许多年前就不会发生华夏与九黎之争。”
华夏族与九黎族之争年代久远,其中内情已不在我的认知范围之内,自然无言以对。而舒同身为自上古时期就专司记录和编撰历史的史皇氏的传人,博古通今如他,此刻竟也口讷难言。
须臾静默,逢焉兀自迈步,一面道“走吧,我们进去一探究竟。”率先朝塚窟走去,我与舒同、二狗相望一眼,连忙跟上。
洞口之内是幽长甬道,逢焉的符鸟所散发的光芒只能照亮身前丈余之地,极目处深沉的黑暗依然无穷无尽。藉着方圆盈丈的亮光,我看见甬道的顶部和两侧皆有壁画,因未经风刻雨蚀,保存得尚算完整。藉由壁画,我们可以一窥十数万年前的那场灾祸的真相,背生四翼的天神将银河之水引入凡间,洪水咆哮着肆虐神州大地,良田化为泽国,涂水两岸的百姓家园尽毁,死伤枕籍。我疑云满腹,实在不解人类对诸神的信仰不可谓不虔诚,可诸神却为何仍频频降祸于华夏?而在神的面前,人类竟是如此渺小和脆弱!慨叹之余,我惊觉当年帝禹大君将这些因洪灾而亡的百姓都葬在这个塚窟之中,而民间常有鬼怪之说,想着不由有些心惊,吞了吞口水,怯怯地问“你们说这回作祟的妖邪会不会就是葬在此处的冤魂?”
舒同笑回道“六界之内自有法度,一般情况下,自人身死之时,魂魄便会自行穿越虚空去往六界之一的‘幽冥黄泉’,也就是世人口中的冥界。去到幽冥黄泉的魂魄会因各自的际遇不同分别被收容于两个不同的场所。若是寿终正寝之人的魂魄会前往铁围城等候冥君的裁决,根据生前善恶,或入轮回镜转世投胎,或坠血盆苦域永世不得超生。而因灾害、战乱、意外、谋杀等含冤而死之人的魂魄则会被关押在枉死城,由佛国极乐净土的大愿地藏王菩萨超度,直至命数注定的寿命终结才会被转交铁围城,再由冥君定夺功过。但凡入了幽冥黄泉的魂魄只能通过轮回镜才可重返人间,所以冤魂作祟之说绝无可能。
我又问“既然不是冤魂,那此地的怨气又何以经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