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呕出那几团血刺呼啦的东西后,面容和身躯又迅速萎败下去,仿佛须臾之间就苍老了二十岁,连头发也变得苍白。
我强忍着排山倒海而来的呕吐感,讶异道“魇做了什么?那人怎会转眼就成了龙钟老态?”
舒同小声道“魇吸食了他的精血,今夜是朔月,魇的凶戾比平常更甚,照眼下的情形,那人被魇吸干精血就在旦夕之间。”
之后,魇以同样的方式连吸了好几个人的精血,被它吸取了精血之人都在顷刻间衰老成了须发皆白的老翁。
二狗奇道“他们都剩不下半口气了,可神情何以没有丝毫绝望,反而像是沉浸在什么乐事之中?”
舒同道“他们应是被魇以幻术迷惑了心智,魇的幻术能激发被施术者心底深处贪婪的欲望,且会无可遏制地漫延,他们此时眼前所见应该就是各自心底深处最为憧憬的事物。欲望越强烈,他们的精血对于魇而言就越美味。魇是由怨气聚化而成的邪灵,只有丑恶的灵魂才能为它带来力量,而无尽的欲望恰恰是使人性扭曲的重要因素。”
“原来如此!”二狗释然地点头,不禁恨恨地咬了咬牙,“这魇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时,一直留意着魇一举一动的逢焉忽然开口“魇是妖邪不假,可也不啻为一面‘照心明镜’。”
我不解“什么意思?”
他头不回,续道“魇无常形,又极擅蛊惑人心之道,是以魇本身散发出来的妖气对人的心智也有影响,但并不如它的幻术那般影响强烈,可令人看到当下心底深处所思所想。简而言之就是,你心中最想什么,魇便会以你心中所思的形态呈现在眼前。”
我将信将疑,转眸向舒同求证。
舒同略作思索,颔首道“道兄的说法《宏图云笈》之中倒是有类似的记载,只是魇极少形成,所以这种说法未经证实。”
逢焉微微一笑道“眼前不正是大好良机么,道兄何妨一试?道兄身为史皇氏传人,为《宏图云笈》中未完全载明的事项探究求证也属分内之事,不是么?”他瞧向我与二狗,“小师叔与牧师弟若有兴趣,也可一试。”
舒同笑应道“道兄所言甚是。”
我与二狗对此也颇感兴趣,我问“那要怎么做?”
逢焉道“只需摒除杂念,全神贯注看着魇就行。”
众人会意,依言照做,静心之下凝目细观,我眼中魇的形象果然开始起了变化,原本虚无缥缈的面目逐渐清晰明朗起来,待形象既定,却让我困惑顿生,那张幻化而成的脸是个年轻的男子,丰神俊朗,卓异脱俗,眉目间竟有睥睨四海的威势,我看着他有似曾相识之感,可是那张面孔并不属于我认识的任何一人。我当下迷茫不已,若依逢焉所言,魇所幻化的形象应是我内心深处所思所想的真实写照,可我内心深处竟藏着这样一个人,为何连我自己都毫无意识?
正盯着由魇幻化而成的陌生形象发怔,二狗用胳膊轻一搡我,问道“大哥,你看到什么了,怎么看得眼睛都直了?”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耸了耸肩作无奈状,反问他“你呢,看到了什么?”
二狗一头雾水,皱眉道“我只看到一个人影,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面容,只能依稀辨出是个身形魁梧的男人。”
我低眉略想了会,抬头做顿悟状,“我知道了,你看到那个男人一定是你那死鬼老爹,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到他吗?之所以看不清面容大约是因为你也不知道他长的什么模样。”
二狗觉得有理,点了点头,他自幼被人遗弃街头,据目击者称,遗弃他的是个身形魁梧的男子,应该是他的父亲,可二狗这么多年来却坚信父亲遗弃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一门心思想想要找到他,可人海茫茫,除了“牧长锋”这个名字和他后背隐约像龙纹的胎记,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从何着手。
他又问逢焉“你看到了什么?”
逢焉避而不答“不可说,不可说。”
二狗哼道“小气鬼!”
我抿嘴轻笑,与二狗揶揄道“他都掉到钱眼里了,你说他的眼睛除了钱还能看到什么?”
逢焉对我的冷嘲热讽早已习惯,依然不以为意,我与二狗自顾乐了一阵,一齐侧目看向舒同,二狗见他一脸痴相,笑问“瞧你这德行,究竟看到什么了?”
他一张清白的面皮由红转白,又由白转成通红,煞是有趣。半晌只痴痴愣愣地吐出四个字“灵素宗主。”
逢焉闻言,蓦地转过头来,“啪”地一声,三人不约而同地伸出手,各自一巴掌扇在舒同脸上,“不要脸!”
“哎哟!”舒同一时忘形,捂住脸,大声抱怨“说实话也挨揍,这都什么世道……”
众人一惊,忙一齐捂了他的嘴,却为时已晚,魇的感官虽尚不健全,但还是惊动了它。它低吼一声,径直朝我们藏身的方向搜索过来。
我的心一阵狂跳,抑着嗓子急问“被它发现了,现在该当如何?”
二狗倒是硬气,心一横,咬牙道“大不了跟它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