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面面相对,一时失神。
“你醒了?”仲闵温和道。
我倏然醒神,发觉正斜躺在仲闵怀中,隔着衣襟,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和身上独特的气息,无以言说的味道,像是天晴日朗之时,阳光的气息。
“感觉好些了么?”他低着头,神情关怀而专注,虽然他看不见,却仿佛是在凝望着我。
我顿觉脸颊发烫,忙挣扎着想从他怀中起来,奈何全身像散了架般,疼得我直不起身子,“我这是怎么了?”
“别动。”他按住我肩头,“你在承天塔中耗尽了灵力,晕了过去。”
“为什么我全身都不能动?”我四肢无力,稍稍一动,便酸痛难耐,不禁忧心起来。
仲闵安抚道“这是重压所致,我检查过了,并没有伤到筋骨,无碍的。”
我释然,目光从仲闵脸上移到自己胸口,未加思索道“我怀中藏有棪果,劳烦师父帮我取出一颗。”
仲闵伸出手,却在我胸前突然停滞,随即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棪果只能助你恢复体力,并不能缓解你身体的痛楚。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棪果,而是好好休养。”
仲闵将那一瞬间的犹豫掩饰得几乎不着痕迹,然而我还是察觉了,心下不由觉得奇怪,转念一思忖,顿悟,十七岁,已不再是可以无视男女大防的年龄,而且我收藏棪果的地方又是那样敏感的部位……也不知道仲闵那一瞬间脑子里想到什么,令他抽回了手,我想他终究还是介怀我是个女子吧。
不管什么年纪的女子,想象力总是丰富的,稍一不慎,便会拖拽不住想象力这头野兽,开始胡思乱想,想着想着,我觉得连耳根都开始发烫,想来脸上已然红透。幸亏仲闵目不能视,否则一定看见我满面羞赧之色。
“怎么不说话?你平常总是有很多话说。”仲闵含笑对着我。
我讪讪道“我有些累,不太想说话。”
他轻叹,“你第一次登承天塔时,我就嘱咐过你,如果力所不逮,便要即刻折返,不可心急,你这次为何不听?”
我黯然道“我为自己定下目标,要在一月之内登上二十一层,今日是最后之期,我不想放弃。”
仲闵道“不轻言放弃固然是好,可也要量力而为,有时候知难而退可以保住性命。”
我垂下头,“我只是想追回逝去的时间,不想再让自己后悔。”声音渐次低落,最后几乎是呜咽,“如果我从前能努力一些,而不是得过且过,柳爷爷也许就不会死,我不想身边的人再因我的无能而受到伤害,我想保护他们。”想起柳爷爷,似触动了内心深处最脆弱的心弦,一股酸楚涌上胸口,眼中酝出了泪水。
泪水滴落,溅湿他的衣襟。
仲闵轻叹,伸手替我拭泪,他的手指光洁修长,指腹柔软而细腻,拂上我眼角,一点颤栗浸透肌肤,径直传进心房,像投入了一颗卵石,莫名的悸动似涟漪层层漫延至全身,让我不知所措,心中的酸楚渐消,转而有些茫然和慌乱。
“我明白你所经历的事,不过,如果你不能保护好自己,又如何去保护别人?”仲闵的声音低柔而亲切,似能宁定人心,“答应我,学会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到伤害。”
十七岁的少女心扉像琉璃一样绚丽而脆弱,以至于稍加外力便可洞开,仲闵关怀的话语就如同醴泉淌过我的心扉,流之所及,皆是蜜意,在那一刻,似乎有一种微妙的情愫在心田悄然萌发。
我满心安然,不觉噙了一抹微笑在唇边,觑着仲闵的神色,“师父,我可不可以在你的怀中再睡一会?”
“当然可以。”耳边响起仲闵的轻笑,银色的发丝垂落我的颈间,酥酥痒痒的。手掌贴上我脸颊,融融暖意从掌心传来,我有些恍惚,不知是身体太累,还是这种感觉太舒服,眼前渐渐模糊,不一会儿便又沉入梦乡。
仲闵出关之后,我突然觉得生活又多了一重色彩,每日最开心的事就是在虞渊畔遇见仲闵,即便只是远远观望。他的微笑带着一种魔力,似甘甜的雨露浸润着我心田那株初初萌发的嫩芽,助其毫无节制的滋长,彼时的我仍是青涩懵懂的少女,只一味觉得若一世都能这般开心,可谓圆满。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人既生于俗世,总有俗事来扰,世间为争权夺利烽火连年不绝,玄门也已无清静可言。近来,葬云间于神州各地活动频繁,虽然以往也常发现其徒众的踪迹,但都不似如今这般猖獗,一月之内连破玄门十三派,尽掠其法宝,风头一时无两,以至于玄门各宗人人自危。当此危局,昆仑墟身为玄门之首,自然有义务鼎定局面,便决定于两月之后的“轩辕帝君”诞辰,举办比武大会,因轩辕帝君诞于戊己日,故将比武大会取名“戊己论法”,藉此名目广邀玄门同道,齐聚昆仑墟,比试道法之余共商抵御葬云间之大计。因时间仓促,而玄门之中宗派林立,叫得出名号的就数以百计,星罗棋布于广袤的神州各处,通知起来着实费事,昆仑墟忙于筹备事宜,实在无暇他顾,便将通知各宗之事请托中皇城负责。
宗主灵素向来对昆仑墟诸多嫌恶,本不愿淌这趟混水,但碍于玄门团结的大局,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我也被派遣了差事,前往位于蟒山的华阳门,一为让我下山历练,二来确实人手不足。二狗被安排与我同行,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近年来勤勉修行,如今修为大进,纵云术之类自然已不在话下,我与他纵云而起,三日之后已身在蟒山之巅的华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