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蔚轻轻道“你不要怨母亲,她也只是一时慌了神而已。”
如锦容色凄婉地淡淡一笑,“我明白的,我是妖,一般人知道了又怎会不怕。”
她松开薛蔚的手,似乎带着一种深沉的无奈,正欲抽离,却又马上被薛蔚握在掌心,他急切道“你是妖又如何?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如锦蓦然怔住,定定瞧着薛蔚,双眸闪烁,酝出水光,“你难道不怕吗?我是妖,世人常说,妖乃异类,见之必生祸事。当初嫁入薛府,我便是为报仇而来。”
薛蔚的手用力紧了紧,急切的目光迫住如锦,“你是人也好,是妖也罢,当初怀揣何种目的嫁给我,我都不在乎,我只想知道,我们夫妻三年,你对我可是虚情假意?”
“不!”如锦有些发急,随即却微颓了颜色,“事到如今,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重要么?”
薛蔚看了一眼地上的短剑,眉宇间漾出欣慰笑意,道“你刚才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取我性命,答案显而易见。”
如锦长叹道“这些都已不重要,人妖殊途,向来不容于世间,彼此不知时,尚能自欺欺人,得过且过,如今既已知晓我的身份,你我的夫妻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薛蔚蹙了眉道“你是怕母亲对此有异议?”
她无奈地摇头,“不止是安人,但凡知道的人都会怕我,这是你要的结果么?世人对妖的成见之深,尤甚无底沟壑。”
薛蔚眼底的愁色渐深,静了一会儿,道“既如此,那我与你找个没有人地方隐居。”
如锦听了,不由得一愣,她复握住薛蔚的手,道“相公,你有此心,我已万分欣慰。只不过,你还有大好前程,为了我放弃现在的一切,不值得。而且你走了,安人怎么办?她只有你一个儿子,她会受不了的。”
薛蔚揽如锦入怀,温柔道“如锦,你要知道,荣华富贵永远都没有你重要,为了你,莫说前程,性命我都可不要。至于母亲,薛家数代为官,薄有家财,足够母亲安度晚年之用,而且就算我们遁世隐居,我也会经常回来探望她的。母亲是个明事理之人,你的好,这些年来她都看在眼中,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你给她一些时间。”
两人无声偎依,空气中渐渐有一种浓稠得化不开的温馨蜜意在弥漫,安然如初。然而这一切很快就被一阵凄厉的笑声打断,“好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如锦,枉你修行了数百年,竟然被区区凡人的几句花言巧语蒙蔽,你是妖,薛蔚怎会真心待你?你太令我失望了!既然你下不去手,就让我来帮你!”声音次第渐进,余音尚存,一道白影已如闪电划过夜空,迫向薛蔚的房间。
如锦的面色大变,叫道“不好,姐姐来了!”
只听“砰”的一声,白影破窗而入,修长的五指猛力伸张,指尖突然长出了利刃般的尖爪。
如锦闪身挡在薛蔚身前,声音凄惶,“姐姐,不要……”
不等如锦说完话,白影一把将她推开,挥起利爪扫向薛蔚。薛家累世将门,薛蔚的武艺自然不差,纵身一个鱼跃,险险避过了快若电闪的一击,床榻却在爪风之下轰然四分五裂。
事情的发展有些突然,我定一定神思,急忙施展身法冲向白影,身未至,意先至,手一挥,息壤汇聚成一道黑色的土流如灵蛇般蜿蜒穿过破损的窗户直击白影的背后。白影的身手不俗,只见身影一闪,衣袂飞舞,人已飞出窗户,在半空一个游刃有余地旋身,轻飘飘地落在屋顶的飞檐。
我适才仓促出手,是以用力过猛,想收回劲力已然来不及,息壤径直击中了墙壁,摧垮了半边屋舍。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薛府众人,舒同与二狗也闻声而至,我忙转头吩咐二狗“你去找薛老夫人,让她叮嘱众人切莫接近此地,免得波及无辜。”
“明白!”二狗应声而去。
夜已过半,冷月中垂,清洌的月光从深邃的夜空潺缓流入世间,碎落一地秋霜。我抬眸直视婷婷立于飞檐上的身姿,如缎的青丝在妩媚的月色下逐风纠缠,她轻轻抬手,露出素衣下一截苍白的玉腕,撩拨开散落鬓边的长发,借着雪白的月光,清晰照出她的侧颜。虽不甚全面,但还是让我惊讶万分,可以推想而出,那几乎是一张与如锦一模一样的脸,欲蹙未蹙的眉,紧抿的唇,那双美丽的眼眸却少了明亮,充满怨毒,像是寒风中裹挟着利刃,令人不寒而栗。
如锦紧拧着眉心,一瞬不瞬地盯住飞檐上的身影,叫道“姐姐……”
“住口!”素衣的女子一声断喝,“如锦,你不配叫我姐姐!我们是一卵同胞的亲姐妹,可你却为了一个男人背叛了我,也背叛了那些无辜枉死的兄弟姐妹!”
“不,我没有!姐姐……我……”如锦泫然而泣,急于辩解,可没说几句便已泣不成声。
薛蔚于心不忍,伸手将如锦揽到身后,昂然望向素衣女子,“你便是如锦的姐姐,如绣?”
素衣女子哼了一声,“是又如何!”
薛蔚大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既是薛家有负于你,你要报仇,径直找我索命便是,何苦为难如锦!”
如绣不屑道“好一个大义凛然的大丈夫!虚伪!你若当真如此坦荡,却为何请来玄门插手。”她玉指指着我们,“还不是因为怕死!薛蔚,别以为就凭他们几个便能救你性命,等我收拾了他们,再慢慢炮制你!”
舒同无奈地耸了耸肩,与我道“商小师叔,看来我们是被小瞧了。”
我谨慎道“一切小心为上!”随即凝眸注视着如绣,想着无论如何再规劝几句,“如绣,冤冤相报何时了,对不起赤鷩一族的是薛义,如今他已亡故,这段恩怨也该至此了断了,你何苦再祸及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