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掌柜闻言,眼中显见失落之色,然而又听钟耆话锋一转,“在下虽不能为辛掌柜寻来千年人参,不过,倒是可以为医治您朋友的重疾出一份心力。”
辛掌柜不解似的,“先生此言何意?”
钟耆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巧木匣,递了过去,道“这是本宗长老玉辰师叔精心炼制的七宝灵参丸,相比千年人参,功效有过之而无不及。”
辛掌柜一扫眼底忧色,双手接过木匣,由衷道“素闻贵宗玉辰长老乃杏林圣手,有起死回生之能,此番承蒙赐予灵药,老朽实在无以为报。”说着,便要屈膝而拜。
“不必多礼。”钟耆一把挽住辛掌柜的胳膊,“这些年多得辛掌柜为本宗事务往来奔走,本宗理应略尽心意。”
钟耆处世精明老练,八面玲珑,施恩而不彰其功,辛掌柜颇为感怀,又再三相谢。
正聊得投缘,店肆外的街道陡起喧嚣嘈杂,紧接着锣鼓喧天,笙箫彻耳,连内室都听得一清二楚。众人好奇,离座去探究竟,只见闹市之中人头攒动,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穿行其间,金舆彩驾百乘有余,鼓乐随行不下千人,另有兵马千骑当先开道,将闹市聚集的人群驱赶至街道两旁,这阵势蔚为壮观。
我探头瞧了一会儿,忍不住道“鼓乐之中透着喜兴,这是城中哪个大户娶亲么?可阵势也未免太大了些。”
一位形似客商的中年男子道“姑娘也算说对了几分,倒是喜事不假,只不过并非城中大户,乃事关莱公。那些金舆彩驾之中都是海外异邦进贡给莱公的美人。刚从港口上岸,听说今晚会在钦州馆驿驻留,明日才会南下莱都建安。”
这时,辛掌柜从旁道“听尊客如此一说,老朽倒是想起来了,前几日朝廷向本地商户每家征收了十个银锭,想必就是作安置用途。现在世道不好,生意本就难做,还要不时地应付朝廷的各种征纳……”话说到此处,他摇头叹息,满是无奈。
忽闻另一个客商慨叹“眼下兵凶战危,百姓民不聊生,咱们主君却仍顾着享齐人之福,真是荒唐!”他直抒胸臆,对当今莱公颇多怨怼之辞,说到激昂处,不觉提高了音量,“想当初老莱公在时,尚懂得洁身自好,励精图治,可自从新主继位,莱国国势便每况愈下……”
“尊客慎言!”辛掌柜忙出言打断了他,“小心祸从口出!”
那客商的话虽不中听,却是肺腑之言,我身为莱国子民,也无从为故国主君开脱,暂且不论那些流传甚广却无凭无据的野史轶事,就我与二狗、黑子幼时被强征入伍的经历和眼前大张旗鼓地搜罗美人,加之其继位之后,于莱国百姓并无施加半点恩泽,反而横征暴敛,多有劣迹,综上所述,莱公之荒淫无道可见一斑。身为一方诸侯,内不知体恤百姓,外不能抵御外侮,我心底顿时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似是失望至极后的忿恨,腾腾冲上了头顶,就在那一瞬间,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
古人云“德不配位,必有灾殃。”尽早除之,兴许才是百姓之福。而在我迷惘之时,仲闵也曾谆谆劝导,让我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力量可以改变这个时代,经历了溯源河谷之事,我无比地想要给莱国一个不一样的将来。
几经思量,这个念头愈加笃定,我想要刺杀莱公!国之痈疽,除之后快,这是目前我所能想到最为直接和有效的方法,而机会就在眼前。只要混在那群进贡的女子中,想必可以顺利面见莱公,只要认准了目标,接下去的事也就易如反掌了。
因中皇城所需物资尚需数日方能备妥,当晚,钟耆便带着我们宿在钦州客栈。
钦州临海,气候潮湿,一入夜就容易起雾。粘稠的夜雾悄无声息地笼罩过来,如烟如涛,浩荡似水,整座城市都仿佛被淹没在黛色的汪洋中,十步开外已是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如此天候,倒是十分利于夜行。
时至夜半,我估摸着众人都已睡下,遂换上玄衣,从窗户飞身出了客栈。对于钦州馆驿的位置,我已有所掌握,一路疾行,刚转过街角,即被一个人影从斜地里蹿出阻住了去路,我凝目细去打量,隐约认出来者正是二狗。
我怔了片刻,讶然道“你怎么在这?”此言刚出,一眼又瞟见趴在二狗头顶,正朝我摇着尾巴的黑子,我当即就明白了,自从黑子的灵魂与息壤相融合,我与他便有了一种奇特的联结,相互之间可洞悉彼此的心思,所以我内心的那点盘算自然瞒不住他。
二狗道“姐,你要去做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带着我们?”
我叹了口气,道“你们既然都已知晓,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刺杀莱公这件事太危险,已经触犯玄门与朝廷之间的约定俗成,再者,此事是我独断之举,并未知会中皇城,将来宗主必会怪罪,我不想连累你们。”
二狗蹙了眉,大声道“我不怕连累,姐,我们是家人,应该共同进退!”
黑子摇着尾巴,也毅然道“我已死过一次,没什么好怕!”
二人的态度异常坚决,我颇感无奈,而且在大街上彼此僵持,未免显眼,遂只得说“你们要随我同去也行,但必须听我指示,不许擅自行动,明白了吗?”
他们展颜欣喜,一口便答应下来。
钦州西临东海,向来商业鼎盛,是番商汇聚之地,城中馆驿亦是整个莱国除都城建安之外规模最大的官办旅舍。此番进贡的女子被安置在馆驿后院,因男女有别,为求避嫌,护卫的军士被限制进入,只在馆驿外围驻守,我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了其中。
按照我原先的预想,我乘夜潜入馆驿,设法制住进贡女子其中一人,将其藏匿在馆驿之外,由我取而代之,翌日随大队人马南下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