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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安顿了顿,直接忽略了汪老太爷打量他的目光,只把自己当成东道主,道:“原来是汪老大人,您里面请。”
    汪老太爷在今年大病时就趁机辞了官,可是几个儿子都做着官,寻常人见了,也会称呼一句老大人。因此林安这样称呼,也算是没错。
    可是汪老太爷听到林安这一句,登时又咳得山崩地裂。
    汪老太爷身旁的中年仆人忙忙递上帕子。
    林安眼尖,明显看到了帕子上的血渍,和那位中年仆人求救似的目光。可是他不想管,也不愿意管,只抬头看天,站在门口不语。
    汪老太爷又咳嗽了一会,才终于缓了过来,神色复杂地盯了林安一会,才叹气道:“你这相貌,倒不是很像你娘,反而像极了你舅舅。”
    林安不可置否。
    汪老太爷身边的中年仆从立刻道:“瞧老太爷说的,外甥像舅,表少爷像大老爷,也是应当的。”
    汪老太爷这才笑了出来。
    林安甩袖就往厅里走去。
    汪老太爷亦跟着进去。
    二人分主宾坐下,林安着实受不了汪老太爷看他的那种目光,开门见山道:“不知汪老大人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汪老大人神色颓然,可怜至极地道:“安哥儿真的不打算认汪家?安哥儿既入了官场,就该知道孤身一人,还是有着圣上所不喜、世人所唾弃的男男婚约的情形下,纵然你是当朝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三元,想要将来能拜入内阁,也是极难的。”尔后诱哄道,“若有汪家为你做依靠,安哥儿将来的路,只会越来越好走,一路平坦。甚至将来若有一日,你想要摆脱那个婚约……”
    “汪老大人说笑了。”林安立刻打断了对方的话,似笑非笑道,“认回汪家?老大人说的可是真心话?若是我们兄妹当真想认回汪家这门亲戚,您真的会愿意?您身后的儿子儿媳他们,还有整个家族,当真能愿意?”
    对汪家而言,汪氏早在二十几年前就死了,还是为证贞洁,跳河而死,愣是将汪家在江南的名声,越提越高。想要因汪家女子的贞烈而愿意和汪家结亲的人也越来越多。
    而这种时候,汪家怎么可能突然反口,说当年的汪氏不是故意跳河,是被家人陷害的。陷害之后,还没有死成,而是流落林家村,不但没有再次自杀,还重新嫁了人呢?
    就算是汪老夫人如何心疼自己的大囡,也不曾夸下过这等海口。
    而眼下这位汪老太爷……
    “老大人,晚辈虽年轻,却也知道言出必行方为君子之道。老大人这样莽撞的许下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林安笑意越来越深,“只怕不是君子所为,贻笑大方。”
    汪老太爷果真被林安噎住。
    他又开始咳嗽了起来。
    林安不好再跟一个病人兼老人计较,只好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端着茶盏不放下,看向汪老太爷。
    汪老太爷虽年纪大了,倒还没有老眼昏花,只是他虽看到了林安端茶送客的动作,但也没打算立刻就走。
    “是老夫错了。”汪老太爷叹道,“老夫原先只想试探我大外孙的态度,却不想自己反而口出虚言。罢罢罢,既然如此,老夫就说了实话好了。”
    然后汪老太爷就拿出了自己的大孙子汪长泽的庚帖来。
    林安眉眼一抽。
    “无论安哥儿认还是不认,你总是咱们汪家的血脉。我老头子年纪大了,当年的事情,如今想来,只恨自己当年太过懦弱,竟一时糊涂,害了我的大囡一辈子,更害得夫妻离心,父子疏远,父女二人,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从此天人永隔。”
    汪老太爷神色间越发显得苍老:“我那老妻既来过了,当年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我也不为我当年所作所为分辨什么。只是我亏欠我的大囡太多太多,如今想要认回你们兄妹也不可能。但是……但是外祖总是惦记着你们的,若你愿意,就把你二妹妹许给长泽。虽然长泽从前成过亲,膝下也有了孩子。但是他们既是表兄表妹,又有我这个外祖做主,将来我身后之后,自己的私产,将有一半留给你二妹妹生的孩子,剩下的才给其他人均分。”
    “如此一来,汪家和林家既成了姻亲,汪家在官场帮你一把,也是应当。”汪老太爷慈爱的看着林安到,“如此将来我百年后,也好有面目去见我的大囡啊。安哥儿,你就当是怜悯一下我这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子,应了这门婚事吧!”
    汪老太爷身边的中年仆从亦道:“是啊,表少爷。咱们长泽少爷一表人才,又和您是同科的进士,还有汪家在后面支撑着,将来必然有大前程。家里还有老太爷和老夫人看着,二表姑娘嫁过去后,必然没人敢给她脸色看的。您就答应了罢。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想来就是大姑娘……大姑奶奶在世,也一定原因答应这门亲上加亲的好亲事的!”
    眼看汪老太爷和他的仆从如此卖力的推销汪长泽,林安面色很是诡异。
    “难道汪老夫人不曾告诉过汪老大人,舍妹如今已经定下婚事了么?”林安是写信告诉过汪老夫人这件事情的,道,“定下的是举人家的公子,今年新中的秀才。虽不是官身,但胜在年纪轻,只有区区十五岁就考中秀才,并且他们家里也愿意等舍妹几年,待舍妹及笄再行婚娶之事。”
    汪老太爷登时不知该说甚么。
    林安却偏偏不放过他:“老大人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秀才公,比之您那位丧妻还带着原配嫡子嫡女的孙子,又如何?”
    孰料林安话音一落,林安如今的贴身随从林二就步履匆匆的走了进来,在林安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林安脸色登时变了。
    “去林家村,请白远来,快!骑快马去!”末了又道,“再着人拿我的帖子去把华安县里的好大夫都请去李家!快!”
    ☆、第93章 遇好事的大状元
    林安话说的很快,人也急忙往外走去。
    待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转身道:“汪老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汪家自放弃家母,逼她跳河的那一日起,就已经和家母没有任何关系了。而我的前程,我自会去挣,莫说舍妹已经有了亲事,就是没有,我也不会让她踏入一个以贞节牌坊为荣的家族!小子还有事情,汪老大人,您请自便!”
    说罢,林安根本没时间再搭理这位汪老太爷,转身就往马厩走去。
    徒留汪老太爷捂着胸口,咳声震天。
    汪老太爷身边的仆从欲要相劝,可是这些劝说的话该从哪里来?那位林大人,可是字字句句都没有说错,单单是凭着汪家的几块贞节牌坊,汪家的女儿的确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可是……汪家想要娶媳妇儿,却是比寻常人都要难。
    大户人家养女儿,就算是不心疼女儿,只为着将来联姻或是换彩礼钱,也会花了心思去教导琴棋书画,知书达理之道。这样费尽心思养出来的女儿,谁乐意送去给汪家,一旦男方死了或出了事情,女儿连回娘家重新再嫁的机会都没有的好不好?
    因此林安不肯和汪家“亲上加亲”,仆从完全能明白林安的爱惜妹子的情意。
    可惜……他们家老太爷能不能懂这其中的缘故,仆从就不知道了。
    且不论汪老太爷心中如何作想,林安骑了马,就往李家奔去。
    李家正围了一堆人。
    李太太直哭:“这个不孝的东西,明明自己凫水都凫不好,还要下水去救人,你到底是有几个胆啊!要不是、要不是有县令派给你的林十四,你还要不要命,要不要命?”
    林安听得这话,心中一松,这才上前一步,和李举人、李太太见礼。
    李举人且不说,很是谢过林安。如果不是林安之前把猎户训练的林十四给了李长宁随身护着,这次李长宁跳水救人之后,腿脚一抽筋,哪里还爬得上来?
    李太太更是要福身一礼,被林安虚虚扶住。
    “李太太切莫客气,我们两家都要是一家人了,何必再客套这些?”
    李太太这才没有福身,只骂道:“这次真是多谢安哥儿了。要不是你,这讨债的定是要活生生剜了我心肝去!等他醒了,我就让他去给他大舅兄磕头去!”
    林安道:“这却是不必了。只是长宁落水一场,还是多找几个大夫帮他看看身体,若有不适,也好早些治好。”
    他这意思,其实是害怕李长宁落下什么不好的病根,像是张家那般,将来再坑了林姝,那林安才是真没地方哭。
    好在李太太现下一心扑在小儿子的身体上,没细想林安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忙忙道:“这是应该的,还要多谢安哥儿请来的几位大夫,这才让咱们早些安下心来。”
    林安对此不可置否,只道要亲自见一见李长宁。李太太令李长宁的大哥带路,去李长宁寝室里看了李长宁一眼,见李长宁呼吸匀称,只脸色煞白,这才安心。
    林安也是这会子才有了功夫想别的事情:“大公子恕我冒昧,我来的时候,听说长宁这次是英雄救美,这才落水……”
    李家大公子登时就笑了出来:“英雄还真算不上,最多是个救人不成反把自己给弄得一身伤的糊涂虫。至于美人……倒也的确算美。”
    林安脸色一变。
    李家大公子忙忙又加了一句:“说来那小美人如今才四岁,她父母也在府上,不如让他们见见林大人?”
    林安听了,这才明白过来。不过,他还是警醒的道:“只有四岁?为何我听到的传言,只说了李家三公子英雄救美,落水后昏迷不醒,怕是要出事……而美人感激,不计后果,正在李家照顾三公子的话?”见李家大公子脸色接连变了几下,才又道,“我回去后会细查这件事,李家……切莫让人害了还不知。”
    李家大公子还能说甚?当下郑重谢过林安,待将林安客客气气的送走,这才找了母亲和二弟商议这件事情。至于父亲……李家大公子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小弟既无事了,父亲肯定又要回他的院子,摆弄那只刚刚买来的鹦鹉了……
    林安出了李家,亦皱起眉来。他先时只以为这李长宁真的要命不久矣,只恨自己又选错了亲事,现下再看,李长宁落水救人昏迷不醒是真,救得是个“美人”也是真。只是李长宁现在的“不醒”,只是落水后的休息睡眠,而被救的小美人,也只有区区四岁,根本谈不上甚么贞洁不贞洁,那一家人更加不会因为这个赖住李家。
    可是,将这个消息传出来的人,除了要陷害李家,是不是也打了要让他方寸大乱的目的?
    林安拧了眉,很是不明白,明明他在华安县许久,并未真正得罪过甚么人,又怎会有人故意要传出这样虚假的消息?
    待回到衙门,林安就立刻派了人去查这件事。若找到人,直接用“造谣生事”的名义将人先抓回来再说。
    至于汪老太爷,林安回到衙门后,并未见到人,也只当汪老太爷已经放弃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了。
    结果林平晚上回来,就跟林安告了状。
    “是一个老头子!”林平努力的比划道,“就是、就是有些老,不是很老的老头子,他说他是平哥儿的外祖,还让平哥儿唤他。说是平哥儿肯唤他外祖的话,就给平哥儿好多好多钱,还有小玩意儿。”
    林安不意这汪老太爷竟和汪老夫人用了同一个法子,挑眉道:“那平哥儿怎样说的?”
    林平撇嘴道:“平哥儿才不会认他!平哥儿知道的,汪家都不是好人,他们在娘亲没死的时候,就给娘亲立了牌位,能是甚么好人?再说哥哥和大姐、二姐不喜欢的,平哥儿也不要喜欢!”
    林安心中大慰,正要说些什么夸奖平哥儿,就见林平往他膝盖上一埋,格外小声的说了句什么。
    林安没有听清,道:“平哥儿是男子汉,男子汉说话要掷地有声,不能像新媳妇儿那样说话都是蚊子声。来,大声告诉哥哥,平哥儿说了甚么?”
    “我、我想让哥哥给我定亲!”
    林安登时噎住,瞪着眼睛看林平。
    林平小小个字,区区七岁,却愣是挺直了背脊,背着手,红着脸,大声道:“哥哥我不要亲上加亲,娶什么汪家女,我、我就要娶小师妹!我都跟小师妹说好了,长大了就去娶她,我不能食言而肥!”
    林安:“……”他该说小孩子的世界他不懂么?
    “小师妹?哪个小师妹?”林安追问道,“是你现在的夫子家的,还是……师父家的?”
    林平被哥哥的目光看得很是想低头。可是想到哥哥方才说他是男子汉的话,登时又挺直了腰板,小脸红红地道:“是、是师父家的。小师妹对平哥儿特别好,好吃的点心不给小师弟,都给平哥儿;平日里也跟平哥儿说话说得最多,笑起来也最甜最好看。哥哥,平哥儿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小师妹。”
    然后就争了一双和林安相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林安看。似是在跟林安说,如果不答应他,他就一直这么看着林安。
    林安听着林平的话,顿觉和林平七岁的年纪很是不搭。
    可是林平不是这么想的,他还在不住的求林安:“哥哥哥哥,两个姐姐都成亲定亲了,平哥儿也要定亲。这样就没人来打平哥儿的主意了,小师妹也就放心啦!”
    林安有心再劝,结果看林平一本正经的模样,那些话就说不出来了。只笑道:“平哥儿放心,哥哥不会让你娶你不喜欢的人。汪家那边,哥哥很快就让人请那位老大人回江南。他不敢强迫你娶汪家女的。”
    林平脑袋却清楚得很,半点没被林安忽悠,忙忙道:“那小师妹呢?哥哥还没答应平哥儿要和小师妹结亲呢?”
    被惊吓到的林安:“……这件事哥哥要和师父好好谈一谈。待事情定了,再与你说。记得,在外面要乖,不要小师妹小师妹的挂在嘴边。”尔后还靠近林平的耳朵,传授秘籍道,“越是好的,越要藏起来,不告诉别人,不让别人知道才好。明白么?”
    林平立刻恍然大悟:“哥哥我明白了!就跟哥哥喜欢秦哥一样,哥哥心里再喜欢秦哥,嘴上也不夸秦哥一句,就是这个样子的,对不对?”
    林安:“……”对甚么对?小孩子怎么能这般早熟?
    站在门外偷听的耳力极佳的猎户:原来媳妇儿是这么想的。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林安毕竟是华安县的县令,要查什么消息,也有不少小乞丐和有心人,为着一顿饱饭,往县衙里送消息。
    因此林安很快查到,那个故意造谣李家消息的人是谁了。
    是他的堂侄子即将“嫁”到的李家对头,黎家。而他的堂兄除了要了大笔卖儿钱外,就是希望黎家能让林安吃个闷亏。
    林安看着这个消息嘴角抽了抽,也不亲自去见他们,只令人将他的二伯母在流放之地病死的消息传了出去。
    得,也别去丢脸面嫁人做妾,乖乖的去守孝罢。
    ☆、第94章 被“报复”的大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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