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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之言,重如泰山,都是血和泪凝结而成的经验,我和申重撅着屁股在门口的角落处聊着天,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赞扬道:“二蛋,之所以跟你说这么多呢,主要是看你娃做事勤奋,奋勇当先,为人也清楚明理,不像小鲁,总是自作聪明,都以为别人是傻瓜一样……”他压低声音说着话,这时调度室门口吱呀一响,小鲁和留在这儿的那个保卫处同志一起出来,跟申重招呼道:“申哥,浓茶喝多了,我们两个去解个手。”
    这厕所在车间隔壁,申重扭头看了一下,朝着角落指了一下,说别出去了,人太散了不好找,出事儿了怎么办?你们两个人,随便找一个排水沟解决一下就行,免得麻烦。
    那保安处的小张同志不同意,咕哝了一声,小鲁有些急,拉了他一把,催促道:“走了走了,尿到排水沟去,也没事的,这黑咕隆咚地朝外面跑,跌一跤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对吧?”
    他连哄带拉,带着小张跑到炉子后面的排水渠那儿走去,老孔在调度室里待着怪孤单的,倚在门框上面,丢了一根烟给申重,又问我要不要,我摇头,他划了一根火柴,自个儿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叹道:“不知道咱们张科长什么时候回来,唉,没人罩着,就得当孙子,他们一科值前半夜,到点了就直接睡去了,留我们这几个倒霉蛋儿在这里拜菩萨,第二天都回不过神来。他娘的,想一想就冤屈……”
    他在这儿自顾自地发着牢骚,然而刚刚说到“冤屈”二字,陡然之间,我们都跟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似乎就降了好几度,一股冷风不知道从哪儿升起,凉飕飕的,背脊骨都不由得挺立起来,一阵鸡皮疙瘩迅速爬上了来。
    【呼……呼……我好冤……枉啊……】
    【呼……呼……】
    宁静的车间厂房里面,一道又一道形如便秘的声音,从半空中悠悠扬扬地洒落下来,阴森恐怖,雌雄莫辨,这声源似乎是在黑暗中,又仿佛就在耳朵边,让人毛骨悚然。它并非歌声,但是却能够将人心底里那种彻骨的寒冷,都给勾了起来,不过我们三个都是见过一些类似场面的,倒也不会被吓到,老孔脚步一转,风一样地冲回了房间里去,然后摸出了他的那个红铜罗盘,回到了我们的跟前来。
    我们低头一看,在这忽明忽暗的灯光照耀下,罗盘天池中的指针,正在疯狂的摆动着。
    红铜罗盘天池中的那根指针,经过特殊磁化处理,能够感受到轻微的负能量变化,而当它出现这般的状态时,说明满满的负能量就在我们身边萦绕。
    看来,省钢反应这车间里面有鬼在唱歌,倒也不是妄言啊。
    瞧见那罗盘磁针几乎就要甩飞出去,申重第一时间朝着空地大声警示道:“小鲁、小张,赶快回来。”这边喊完,他朝着我吩咐道:“二蛋,立刻接招待所,让吴副局长他们带着人赶紧过来,所有人!”
    我接到吩咐,转身朝着调度室里面冲,伸手抓起电话来,拨动转盘,结果等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还是没有声音,我等得不耐烦了,朝着那边大声喊道:“快点给我接招待所……”结果在一阵沙沙的电子声之后,竟然传来了一道如怨如诉的哭声来:“我好冤……啊……”
    听筒里面突然传来的声音,吓得我差一点儿将电话都给甩脱出去,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那边又是盲音了。
    “艹你妈,装神弄鬼的,想吓唬谁呢?”我冲着电话那头破口大骂,挂了重打,根本就没有接通了,低头一看,顺着线路捋了一下,瞧见这电话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人剪断了。我心想不对,朝着门外喊道:“申头,这电话给人动了手脚。”我喊了两声,门口都还是没有回音,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根本就没有瞧见申重和老孔的身影。
    房间里的灯依旧在闪烁着,这时的我终于感受到了一丝恐惧,将电话扔下,冲到了调度室的门口来,左右一望,四处空空如也,哪儿还看到什么人啊?
    这偌大的车间,人多了还没有怎么觉得,而一旦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之中时,却让人怎么看都不自在,哪儿都蕴含着无边的恐怖来。我朝着空处大声地喊了几句话,无论是申重、老孔还是先前去解手的小鲁,都没有回应,我下意识地朝车间门口跑去,然而没有跑几步,那儿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关门声。
    轰——
    车间的大铁门居然在这个时候突然关闭上了,那钢铁撞击的声音在空旷的车间中回荡不休,胖妞受了惊吓,一下就躲入了黑暗之去,不知所踪,我冲到了前面,使劲儿拉门环,结果一动也不能动,这时我终于晓得害怕了,眼神无意识地四处转动,想要找寻一个出口。
    很快我就瞧见了旁边铁架楼梯之上,那儿有一个窗口,当下也是健步如飞,一下子就蹿上了二楼的平台处去,然而我刚刚一冲上来,便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也朝着我这儿撞来。
    第十五章 肩上骑着个人
    在那种压抑到了极致的环境之中,我的心本来就已经悬在了半空中,陡然瞧见这么一个白影子朝着我冲过来,满心戒备的我直接抬起了脚,朝着这白影子使劲儿踹去。
    没想到那个白影子倒也是反应敏捷,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我这一脚,瞧见我像疯狗一样猛扑而来,又往后蹬蹬蹬地连退了好几步,突然出声喊道:“二蛋,是我,我是鲁子颉啊!”那人叫得大声,我这才停下来,定睛一看,可不,这不就是刚才转到炉子后面去撒尿的小鲁么?
    我当时还有些不敢相信,缓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手指抵在了他的手腕上,感受到那时缓时急的脉搏,这才疑惑稍解,凑上前去问道:“鲁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刚才不是在钢炉后面么,怎么又跑到这儿来了?小张呢,还有申头和老孔呢,他们到哪儿去了?”
    小鲁的脸色灰白,浑身都打着摆子呢,一双腿都有些站不稳了,听到我焦急问起,他凑到我的耳朵边,低声说道:“申头和老孔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小张,他妈的是头鬼啊……”
    小鲁当时的表情诡异极了,怨恨、恐惧、兴奋以及莫名其妙的优越感糅合到了一起来,使得他整张脸都变得扭曲了,瞧见我愣住了神,他压低了嗓门,轻声说道:“你不知道吧,刚才陪我们在一起的那三个保卫处的家伙,他们根本就不是人,我先前还只是感觉有些奇怪,后来才回想起来,那三张脸,根本就是钢水泄露事故里面死去的工人,真的,一模一样——你能够想象得到么,打猎的给鸟啄瞎了眼,我们竟然和三个刚刚死去的鬼,待了半宿……”
    小鲁的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脸上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脑子里回想起刚才那三个保卫处的同志,虽然一开始好像是说了很多的话儿,但是现在竟然连他们的脸,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
    我越用力想,就越想不起来,那三个人的脸容在此时回忆起来,仿佛都是一片朦胧,像蒙上了一层白布一样。
    或许,他说的,也许是对的。
    小鲁见我还在犹豫,反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喘着粗气说道:“你不相信么?你以为你眼睛看到的东西,就是真的么?我告诉你,假的,我刚才跟那个家伙去后面尿尿,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焦黑如炭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面,雪白的牙齿就要咬到我的脖子上来……”
    小鲁并没有解释自己是如何从高炉那儿跑到的这里,但是我却能够感受到他临近崩溃的情绪,于是喝念了一遍“净心神咒”,将拇指抵在了他的额头上面,几阵深呼吸之后,小鲁这才说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晓得他们是鬼的么?”
    我不知道小鲁受了什么刺激,不过还是点头说道:“晓得,孟家村的时候,你将那鲶鱼精的眼睛给留了下来,那玩意清净明目,能够增长夜视,相比对感应阴晦之物,也是有帮助的吧?”
    我这边一说完,小鲁一把抱住我,整个人就嚎啕大哭起来:“二蛋,你是有真本事的人,我知道瞒不过你,也晓得吃了这东西,容易遭灾祸,但我只不过是想变得更强一点儿而已,免得被单位给淘汰了啊,我没有坏心思。二蛋,你救救我啊……”
    小鲁突然的崩溃,让我有些莫名其妙,拉着他,询问道:“鲁哥,等等,你先别哭,到底怎么回事,你赶紧跟我讲,我好帮你想想办法。”
    听到我的安慰,小鲁大概是想起了我在瓦浪山孟家村的表现,抬起了头来,小心翼翼地问我道:“二蛋,你帮我看看,我背上,是不是有一个人趴在上面?”
    啊……背上?有人趴着么?
    小鲁这话儿听得我毛骨悚然,这时我才发现平日里昂首挺胸的小鲁竟然是佝偻着身子,仿佛背上有很沉的玩意一般,他今天穿着蓝黑色的中山装,里面是的确良的白衬衫,我将他稍微推开了一点儿,仔细打量,这才发现他的背上几乎都潮湿了一片,手往肩膀上面一晃,一阵冰凉,好像寒冰旁边的气息,总比旁边低上好几度。
    我受过了杨二丑的洗髓伐经,已经能够感应到炁场了,然而对于无形无色的阴灵之体,却是一点儿也把我不到,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对于小鲁此时状况的判断,想必他现在,就是给那个小张骑在了脖子上面。
    或许那家伙还在冲着我笑呢,只不过我根本看不到而已。
    这是我才明白了小鲁为何一出现就变得这般的神经质,任谁脖子上面骑着一头鬼,脑子肯定也清醒不了。我没办法瞧见那鬼灵,也就无法施治,强忍着对那东西的厌恶之感,指着旁边不远的窗户对小鲁说道:“鲁哥,你什么都别多想,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你想想,我们出了这里,去招待所找到吴副局长,什么都解决了。”
    说完这些,我拖着他朝窗户那儿走去,然而走到跟前,才发现那窗户玻璃虽然破了,但是却用钢条稳稳焊住,人根本就出不去,我踢了两脚,反倒是将自己的脚跟弄得痛死,旁边的小鲁瞧见我努力无效,突然桀桀地怪笑了起来。
    他笑得我毛骨悚然,忍不住推了他一把,责问道:“你干嘛啊,赶紧逃出去,我们还有生还的希望,要留在这里,迟早都要给吓死的!”
    小鲁发觉我情绪里面的不满,然而他却仿佛看不见一样,神经质地指着这铁门铁窗,抖着脸说道:“这是一道鬼门关,进来了,就出不去了——我们都出不去了,不管是我,还是你,又或者是申哥和老孔,他们都逃不脱这命运的,我们要死在这里了……”
    小鲁拖长了音调,尖锐得吓人,我瞧见他神经病一样,也懒得理他了,蹬蹬蹬,扶着梯子往下走,下到了地面来,他瞧见我跑开了,以为我要抛下他不管了,也赶紧儿跟上了我来,生怕我跑远去。
    他刚才表现出自暴自弃的样子来,不过我一走开,又诚惶诚恐,看来受到的压力不小,我左右一看,整个车间空空荡荡的,灯光时暗时灭,申重和老孔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也没有了主意,瞧见小鲁屁颠屁颠地跑到我跟前来,咬了咬牙,问他道:“鲁哥,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自己……能够瞧见自个儿肩膀上面的那东西么?”
    我说得小心,本以为小鲁会发火,结果他泪水都流了出来,哭着说道:“从刚才尿尿开始,就一直骑在我身上了,我搁地上滚了三回了,都没有下来,你没瞧见么?它就骑在我的身上,看、看——它用那手撩我头发呢,我的妈呀,这手都黑成焦炭了啊!”
    小鲁间歇性地抖着脑袋,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状态,他正说着话呢,我的确有瞧见他的头发飘了起来。
    无形之中,虚空之间,说不定有一张脸,正冲着我笑呢吧?
    我心思一转,手往怀里一摸,当伸出来的时候,一道寒光划过,青衣老道传承给我的小宝剑被我以极快的方式,朝着小鲁的上空斩去,收回来的时候,我又问他:“现在呢,还在么?”
    小鲁依旧还在哭,死命地点头,泪水潺潺。
    看到他,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年被爹娘送入五姑娘山去的我,当瞧见那面铜镜子里面的小水鬼儿,怕也是这般的恐惧。按理说,像我们这样的单位,类似的事情应该并不少见,只是小鲁去年才分配过来,虽然所知泛泛,但毕竟还是没有遇见过什么事儿,难免慌了神。别说他,便是见过更厉害人物的我也是脚底发虚,朝着头顶喊了两声“胖妞”之后,没有回应,我一咬牙,下定决心说道:“鲁哥,鲶鱼精的眼睛有两颗,你都吃了么?”
    小鲁摇头,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布袋来,说道:“没有,我就吃了一颗——现在想起来,后悔死了,这东西坐我身上,而没有缠着你,说明我真的是在作孽呢……”
    我看着那布袋,瞧那里面的形状,乒乓球一般大小,应该是剩下的那一颗。
    咬了一下牙,我心想着自己身负十八劫,每一劫都无端凶煞,这鱼眼珠子上面含带着的煞气,哪里有我强?这般一想,我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手一抓,看都不看就直接往最里面塞去,这玩意被煮得有些硬,我使劲儿一嚼,汁水四溅,一股强烈的鱼腥味充斥在我的口腔里面,而就在这时,我感觉好像是喝了度数极高的烈酒一般,一股热劲儿从胃里直冲头顶,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嗝。
    随着这股气息冲出了食道,我感觉双眼一热,抬头看去,却瞧见一个连脸都没有的黑影子,正朝着我笑——对,就是笑,一种棱廓模糊的笑容,诡异而神秘,而我却想也不曾想,右手上的小宝剑再次朝前一划。
    黑影子很自然地往后面缩了一点点,然而这时的我,掌心挪动,却在这一刻也多递出了一分。
    小宝剑正中无脸黑影子,接着一阵黑烟冒起,无数的鬼啸之声,凭空而生。
    第十六章 你们都得去死
    但我刺出那一剑去的时候,世间万千恐怖,而当我收回来的时候,一切烟消云散。
    所有的恐怖都化作了一片飞灰,再无任何狰狞表象。
    而这个时候的我却来不及作任何庆祝,又连着打了几个嗝,感觉整个胃中都在翻腾起来,无数的陈腐之气喷薄而出,将小鲁也熏得一头栽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胃里面好像一锅煮开了的粥,又烫又稠,而且还冒着十足的臭气——不过我很明白一点,这所谓的臭气,其实就是当日煮熬孟老二时留下来的尸气。
    这玩意被熬进了鱼眼珠子里面,一直存留下来,而我这不停地打嗝,其实是因为身子里面的力量,很自然地在排斥这种气息。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觉得够呛,感觉全身有一股热意四处涌动,最后停留到了一对眼睛的眼皮子上面来,一会儿凉、一会儿烫,说不出来的难受。
    这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我瞧见小鲁从地上一蹦而起,欢呼雀跃的时候,我也没有再在地上停留,而是一骨碌站了起来,开始念起了往生超度咒——不管那头被我小宝剑金光击溃的鬼魂,到底会是个什么下场,人都应该保持怜悯和慈悲之心,该做的,还是应该去做。
    这是当年的青衣老道,交给我的道理,不敢忘,也不能忘。
    肩头上蹲坐着的那头鬼消失不见了,最高兴的便是小鲁,他直接从地上蹦了起来,一跳老高,什么负担都没有了,他也挺直了腰杆来,甩甩手,一切无恙,这才走上前来,使劲儿地抱住了我,大声感谢道:“二蛋,兄弟欠你一条命!”
    我瞧见他眼中那浓浓的感激,这是对我在关键时刻,顾不得性命之危而吞食了鲶鱼眼珠子,所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勇气的敬意,小鲁晓得吞食那鱼眼珠子之后的反噬,有多么恐怖和强烈,便更能理解我拼死给他解围的行为,有多么受人尊敬。
    然而当时的我其实并没有想那么多,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我大概就是这般的心态,所幸在瞧见了那阴晦之物后,小宝剑竟然能够真的将其击溃,这件事情让我感到无比的惊喜,安全感也成倍的增长。
    人因为未知而恐惧,现如今我瞧也瞧得见,杀也杀得死,却也没有了刚才那种紧张到极点的心情,甚至还有些期待下一头阴灵恶鬼的出现。
    一剑在手,天下我有,我信心满满,而小鲁也是激动得难以言喻,不过现在并不是我们情绪宣泄的时候,大门被堵死了,不过我们还是有些不甘心,两人一起,冲上前去,又是踢又是踹,然而却怎么都弄不开来,拳头砸在那铁门上面,根本听不出金属的声音,反而像是一堵沉闷的墙。
    小鲁狂暴地踹了一下,突然拉住了我,脸色发青:“二蛋,别弄了,我们另外想办法吧,我总感觉这门后面,不是大路,有好多红色的血在流啊……”
    吞服完了那巨型鲶鱼的眼珠子之后,我们都能够瞧见一些平日里根本不会出现的脏东西,不过我这只是刚刚吞服,还没有囫囵个儿消化完呢,小鲁却是不晓得吃了多少天,他这么讲,由不得我不信,于是问他怎么办?
    小鲁也是手足无措,但想起了刚才巡查车间的时候,高炉后面有一个来料房,那儿有一个小门可以出去。
    我们两人一合计,既然申重和老孔暂时找不到人,那我们菜鸟则应该先保全自己,然后去把人叫过来,这才是正理——至于胖妞那只死猴子,杨二丑它都不怕,这阴灵哪里近得了它身?商量完毕,两人小心翼翼地朝着来料房那儿摸去,车间的灯光闪烁,过了高炉背后,光线就变得十分朦胧了,这里面的设备很多,一步小心就会磕到碰到些东西,所以我们走得也不快,然而越往来料房那边走,灯光就越暗,几乎完全就被那高炉给挡住了,我们都是趟着脚在走。
    这样子肯定不行,磨刀不误砍柴工,我提出折回调度室那边去拿手电筒,不然来料房那儿黑漆漆的,进去了也得抓瞎。小鲁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对我产生了一种依赖感,虽然没有几步,也不肯留在原地等,一定要跟着我一起走。
    然而我们两个刚刚一转身,突然瞧见高炉的墙壁上,挂着一个漆黑的头颅。
    “啊……”
    “申头儿?”小鲁和我一起发出了叫声来,他是无意义的尖叫,而我则是震撼于突兀出现在高炉墙壁上面的那头颅,竟然就是刚才突然间不见了踪影的申重。
    二科的科长自我入职以来都没有露过面,一直都是申重在负责,所以我向来都亲切地称呼他为“申头儿”,然而万万没想到,此刻竟然是一言成谶,真的就剩一个头了。申重这些日子以来,对我一直都很照顾,此刻瞧见他头颅镶嵌在那高炉的墙壁上,我立刻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紧紧握着小宝剑,朝着空处大声吼道:“你他妈的到底是谁?有本事就给我滚出来啊,来跟你二蛋爷爷斗一斗,偷偷摸摸地藏在那儿,算个屁的本事?”
    我这一番叫骂,原本也只是宣泄一下情绪,并没有想着能够有什么回应,没想到先前充斥在空气中的那声音,却又悠悠然地传了出来:“呼……呼……我好冤……枉啊……”
    伴随着这哭声,墙上的人头缓缓抬了起来,面对着我,我瞧见申重双眼被挖了,泊泊血泪从黑乎乎的洞子里流出来,划过脸庞,滴滴答答地落在了下面的地上,而他的嘴唇,却是向上翘。
    “申头儿!”我走上前去,想要去触摸那脑袋,身后的小鲁一把将我给抱住,大声喊道:“二蛋,别上当了,那不是申哥,不是!”
    经得小鲁的提醒,我这才将心神给稳住,净心神咒念出口中,然后举头看去,发现那张脸又变得朦朦胧胧的了,果然还是一个不甘心的凶灵。我不知道这几个死者为何没有往生,而是留在这儿吓唬我们,但这种被欺骗的感觉让我一点也不好过,握着小宝剑,就像将那东西给弄灭,不过就在这时,我们听到来料室那边传来一阵响动,在这样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的突出,我回头看去,瞧见黑不隆冬的门口,竟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一点儿害怕都没有,握着短剑,一个箭步就冲上了前去,大声喝道:“装神弄鬼的狗东西,你终于露面了啊,看你二蛋哥怎么收拾你!”
    我冲到跟前,举剑就刺,然而那个黑影的身手倒也了得,避开我的攻击,三两下,竟然擒住了我的胳膊,我还待用力,结果听到那人沉声喝道:“二蛋,噤声,你吵到老孔作法了!”
    这话儿说得我如遭雷轰,倒不是因为说得如何,而是这人,竟然就是刚才脑袋还挂在高炉墙壁上的申重。我眯着眼睛去打量,大概是巨型鲶鱼眼睛的缘故,昏暗的光线中,我倒也是能够分明瞧出这人就是申重,而在来料房里面,还盘坐着一个念念有词的人,却正是刚才消失不见了的老孔。
    我说他们怎么突然不见了踪影,原来竟然是跑到了这来料室里面来,不过我刚才四处找人,叫得那么大声,他们怎么就不应一声呢?
    我满肚子的疑问,然而刚刚一张口,申重便拦住了我,低声说道:“有什么事情,一会儿再说,老孔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别打扰到他……”申重小心翼翼,一脸的谨慎,我瞧见他如此神秘,也不敢多言,小鲁也围了过来,瞧见老孔盘腿坐在来料室门口不远处,双手合十,眼睛紧闭,面前点了一根蜡烛。
    那蜡烛跟我们平日里用的并不一样,是根红烛,灯芯特别大,噼里啪啦地冒着火星,而老孔口中,则念念有词,似乎在招魂。
    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在念咒诀,然而凑近一站,却听到老孔口中竟然在唠家常:“……姑娘,你出来呗,既然有冤屈,那我们就唠一唠嗑——你哪儿的人啊,家住哪里,有几个兄弟姐妹啊,父母应该还健在吧?”
    老孔四十多岁的一糙老爷们,平日里两斤二锅头的酒量,豪气横生,然而此刻说起话来,和声细气,温柔似水,让我都有一点儿认不出来。不过在瞧见他浑身不停地抖动,特别是左手,不停地在摩擦,便晓得他现在是在扶乩状态。何谓扶乩,这也叫做鸾生或乩身,其实就是请得阴灵附身,彼此沟通的方式。老孔家学渊源,懂这个,但是一般也不显露出来,我瞧见申重一脸紧张,晓得他也是没有把握。
    不过在一阵颤抖之后,小鲁突然捏住了我的胳膊,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二蛋,你看,有一个白衣女人,坐在老孔的背后呢……”
    这话儿还没有,老孔突然睁开了眼,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们,开口说话道:“你们,都得死!”
    第十七章 手很黑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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