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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洪水滔天不见太阳,太阳在纪冠城的眼睛中。
    栾彰心神一荡,他忽而想起很久之前的某一个片段。他在他的家里向纪冠城讲述自己精心编造的谎言。故事中的他是孤独的怪人,从未被真正爱过,从未与人有过情感的联系。纪冠城捂着他的耳朵,双眼灵动带着灿烂笑意地看着他,花一般的音符流淌时,纪冠城说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他不是,从来都不是,但纪冠城相信他是。
    “我可以吗?”栾彰的声音轻到只有气息,甚至带着沙哑,绝望求助一般地问纪冠城:“你还会……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纪冠城点头,他扬起嘴角微笑,那笑容足够扫去所有阴霾,“你是栾彰啊!”
    栾彰闭眼长叹,声音颤抖,像是用尽全部的力量和决心一般将手指按下去。他确认释放最后百分之零点二的空间,随着进度的完成,程序运转发出了巨大声音,与此同时他最后一点点希望彻底破灭了。
    他曾无数次把自己和那些毫不认识毫不相干的人放在了比较的天平上,生命有高低贵贱之分,有价值多少与否,他机器一般的大脑可以瞬间算出利弊,所以他当然要无数次地选择自己。
    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他试图精准地度量,可是他再也抓不住那些飞舞的数字了。他好像神经错乱一般主动放弃了自我救赎的最后良药,他会永远地失去纪冠城,失去这个改变他一生的人,他将自己搅碎碾压,灵魂也飞灰湮灭,今夜不会有除他之外的人死于风暴,他亲手将自己的本性清理剿灭。
    他的死换无数人的活,这是他最失败的交易。
    这全部挣扎苦楚只存在于他的心里,纪冠城什么都不知道,永远不知道他看似冷静的面庞下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他来说有着怎样的重量,不知道他甚至连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不知道他爱到了愿意为他去努力爱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努力做一个真正的人。
    可惜这一切已经换不回什么了。
    但决定的这一刻,他又觉得轻松无比,好像生命中的一道沉重枷锁终于解开了。
    “我们得走了。”栾彰无暇悲情,他努力恢复镇定,抓着纪冠城快步踏上栈桥,“这里的工作已经完成,后面的程序会自动执行,我们要赶在安全系统全部启动之前离开这里,否则就再也出不去了。”
    纪冠城不放心地问:“中途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到现在这个程度,就算出问题我们也无法解决,所以不如干脆不要去想。”栾彰加快了步伐,“以前所有的考试交卷前我都不检查答案,因为我觉得我不会错。”他唏嘘一笑,似乎开了一个不太好笑的玩笑,没成想纪冠城不再回头张望,而是附和他说:“嗯,不会错的。”
    在重写的过程中,安全系统被最先唤起,所有闸门、管道等设施均开始启动,那种大功率机械被推至最高效率运行的声响配合如此巨大系统重写所释放的能量叫人从心底里发毛,好像背后有死神才催促。
    栾彰拉着纪冠城努力往前跑,栈桥要关闭了,眼看就差一点抵达终点,二人的身位都因栈桥的倾斜而下坠。栾彰纵力跃到岸边时用反应极快地去抓纪冠城,在重量的拉扯之下,纪冠城手顺着栾彰的手臂瞬间滑到手腕,还好栾彰最后关头紧握住他,否则纪冠城已葬身深渊。
    “别怕!别怕!”单手在没有任何防护的情况下拉住一个成年男性绝非易事,栾彰咬紧牙关,额角充血浮出青筋,“我拉你上来!没事的!不要往下看!”
    绝境之下的求生本能战胜了一切,纪冠城大吸一口气后用力屏住,体内的血液飞速流转,身体机能被调动到最高,在栾彰发力之时双脚蹬住光滑的壁面借力上窜。这一下爆发力极强,栾彰竟觉上拉纪冠城时有势可乘,一鼓作气将纪冠城救了上来。
    纪冠城扑倒在地,仅有一瞬劫后余生的庆幸,下一秒他就被栾彰拽起:“赶紧走,快来不及了。”
    二人夺命逃跑,可是随着安全设施的依次启动,积水会随着闸门开合调度按照设定朝着一个方向倾泻,原路是无法返回地上的,唯一能走的通道是不在安全系统管理的施工区域!
    而那里的危险程度要比机房更甚!
    月湖陷入漆黑之中,只有紧急供电车提供了微弱的光亮,以便抢险队员们的救援作业。王攀和刘树等人站在evo前的安置点,众人焦虑不堪,而王攀却一言不发,凝望漆黑世界如同凝望深渊。
    “系统……系统在重写!”忽然有一个工程师惊叫。
    “是阿基拉吗?阿基拉重启了吗?电力怎么没有恢复?”
    “不,不是他,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地下的安全系统全线启动了。”
    “可彰sir他们还没有出来……”
    众人的言语夹在雨中显得格外嘈杂,王攀双手覆脸久久没有动作。刘树自然知道安全系统启动意味着什么,她走到王攀身旁,轻拍他说道:“救援队的人已经去找了,不会有事的。”
    “太蠢了,真是……太蠢了!”王攀消沉咒骂,“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超级英雄吗!以为自己有金刚不坏之身吗!这样……这样会死啊!”
    刘树面颊湿润,分不清是雨还是泪,直到她转身哽咽,千言万语成了心头的一滴血。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害了栾彰也害了纪冠城。事已至此,她没有了什么假设的空间,唯一能做的事情竟只有虚无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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