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细细品着,谱子不复杂,他基本都能看懂,曲调整体是悲伤的,可旋律里总是夹杂着一些高昂的乐调,像是谱曲的人在呐喊发泄嘶吼。
他轻轻哼了一段旋律,动人中藏着沉痛,他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爷爷,这张曲谱是您收来的吗?”
老人放下了手里的活,慢慢走了过来:“小年轻,这张曲谱怎么了吗?”
“我觉得写得挺特别的,这个作者可能也是经历了比较深刻的事情吧。”
那老人突然沉下了脸,许向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连忙找补告辞:“抱歉抱歉,我就随口说说,打扰您了。”
老人却沉声问道:“那你能讲讲吗?从谱子里都看出了什么?”
许向阳有些疑惑,他仰头看着那曲谱,将感受诚实道出。
“调子比较悲伤,他应该很挣扎很痛苦,可能是有很想达成的心愿但是又无能为力,整首歌挺悲伤的,我想这个作曲的人应该是在渴求着某件事。”
“只是这样吗?”那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突然落下两行泪,“有没有怪我的意思?”
许向阳有些慌张了,怎么哭了,他应该没说什么得罪人的话?
“呃,爷爷?您……”
许向阳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巧门口有脚步声走近,他转头,便见唐易站在门口。
唐易问询的视线投了过来,许向阳茫然地回看对方,他也不知道怎么了。
不知何时,那老人转身从钟表台的底下拿出了一个吉他箱盒,盒身蒙尘,显然放置了很久。
“那曲谱是我儿子写的。”老人沧桑的手轻轻抚上那吉他,目光深邃而遥远。
“他以前喜欢玩音乐,头发老是染的五颜六色,样子痞里痞气,看得我心里冒火啊,我不准他再去碰乐器,他还跟我犟。有天晚上,我们大吵了一架,他冲了出去,出了车祸……”
那老人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似乎都在轻微地颤抖。
“那场车祸太严重了,他左半身动不了了……”
虽然心下有了不妙的预感,可从老人口中亲耳听到,许向阳还是不由得呼吸一滞。
老人抬眼,视线停留在挂在墙上的曲谱:“我一直不理解,他为什么那么喜欢音乐?真的那么好吗?可我都没来得及问他,他就走了。”
“他年轻气盛,接受不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我只是出去叫护士的功夫,就几分钟,没看住他,他就从窗口跳下去了。那可是10楼啊,跳下去该有多痛啊。”
老人一脸自责,语气里满是心疼,到底是没有憋住情绪,目光中有闪烁的泪光在打转,身体微微发颤。
“这张曲谱是我在他枕头底下发现的,我看不懂这些东西,但这也是他最后留给我的东西了。”
“你说,他真的没有怪我吗?如果当初不是我拦着他,任由他去,或许后面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那老人想了想,又执拗地认为:“哪怕是一句话他都没有留给我,我觉得他应该是怪我的……”
许向阳说不出话了。
责怪与否,他不是那个谱曲的人,无从得知那个人的想法,他没有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曲谱中,他只能感受到那种深沉热切的渴望与无力奔溃的嘶吼呐喊。
或许他可以选择性地说出安慰人的话,告诉老人他的儿子也许没有怪他,可那样又觉得没有什么意义。也或许老人只是想找一个倾诉口,他安静听着就好。
旁人的事,最终是要他们自己去消解,所以许向阳还是选择了缄默不语。
那老人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擦了擦眼角,语气逐渐平静下来。
“我看你找这个乐器零件,想来也是玩音乐的吧,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儿子写的曲子弹给我听听?一直没有机会去了解他的兴趣爱好,我想听听看。”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唐易径直拿过了那把吉他:“我来。”
跟许向阳哼出的曲调一致,悲伤中藏着激昂,吉他赋予了这首歌鲜活的生命,唐易弹出的每一声音节都在许向阳心上震荡。
茫茫然中,许向阳似乎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为了音乐在挣扎前进,他对音乐的狂热从曲调中便可清晰感知。
或许,那个人不是接受不了自己变成那个样子,而是接受不了自己以后不能再触碰喜欢的音乐了,所以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离开 。
一曲毕,那老人没有开口,他似乎也沉浸在吉他声中,久久无法回神。
唐易最后拨了拨吉他的弦,将这把被保养得很好的吉他递还给老人,淡淡附上一句:“这首歌,写得挺好的。”
老人微颤地伸手接过吉他,目光怀念又珍重,他伸手擦了擦蒙尘的曲谱,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珍宝一样。
许向阳内心也闷闷的,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得知的故事却是这样遗憾收场。
不过他也顾不上太多了,架子鼓的弹簧还没有找到,在这里耽误了很久,他内心其实已经焦急一片了。
他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了,还在这里普渡他人,许向阳面色浮上苦涩。
“爷爷,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脚步刚迈出店门,那老人却突然出声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