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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中,只有朱允熥和户部尚书张紞相对而坐。
    朱允熥坐在宝座之上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的看见张紞的官帽之下,已满是花白的头发。
    张紞老了!
    就算是不老,这几年大明王朝大管家这个重担,也把他压老了!
    “皇上,您是要在新政之后,全面放开海禁?”
    只有他们君臣二人,张紞缓缓的直接开口,直接说出心中所想。
    “诶.....”朱允熥笑笑,伸手拿起一颗橘子掰开,然后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果盘对王八耻说道,“给张爱卿端过去!”
    外人都以为,朱允熥这个皇帝最信任的臣子,大概是常升,李景隆,朱高炽等人。
    可其实只要是身在南书房的大臣们,就心里都清楚。皇帝真正无条件信任的,却是平日沉默寡言,甚至偶尔跟皇帝唱反调的张紞。
    因为张紞,是太祖高皇帝专门留给永昌皇帝的可以放心驱使的臣子。
    纵观太祖高皇帝一生,最不屑也最厌恶的就是读书人口口声声说的道德操守。
    但他最钦佩的,也恰恰是那些真正有品德有操守的人!
    而张紞,就是这样的人!
    “朕的用意,你猜到了?”朱允熥往嘴里送了一口橘子,笑道。
    张紞沉默片刻,“开海应是利国利民之策!”说着,抬头看向朱允熥,“以前禁海,也是没法子的事!”
    在很多人看来,大明朝初年的禁海,很是有些不可思议。就因为有倭寇,就因为怕老百姓扬帆出海以至于没人种地就禁了?
    所谓政ce,其实都是时代发展的缩影。
    彼时大明立国不久,整个帝国刚从战乱的阴影中摆脱出来。
    但对于百姓而言,数十年的战乱造成的一个后果之一,那就是百姓和兵乃至和贼,其实没什么分别了。
    沿海之地向来贫瘠,常有不服官府管束的百姓聚众作乱。官府一旦管束不力,这些人就扬帆出海变成海盗,逃之夭夭。
    再加上,当时帝国的第一要务,是尽快的开展生产,国家不需要昂贵的舶来品,也不需要华而不实的一切。
    需要粮,需要布.......
    所以当时帝国的重心,就注定不会放在海洋上!
    而现在,在朱允熥这个时代,所有的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没有海盗,也不必再怕百姓逃亡海外,大明帝国既不缺粮,又不缺布......
    ~
    闻言,朱允熥笑笑,“什么叫应该是利国利民之策,是就是,应该是什么意思?”
    “做得好,就利国利民,做不好.......”张紞沉吟片刻,“或许,会成为后世子孙之鉴!”
    朱允熥放下手中的橘子,看着张紞等待下文。
    “要想做得好,就不能太急!”张紞又道,“在老臣看来,皇上您现在....太急了!”
    他已经说的很委婉了!
    只是说皇帝急,没有说皇帝你的野心太大了!
    “新政还未尘埃落定,江南一隅已是哀声怨道!”张紞又道,“再在东南之地,实行开海......”
    “皇上,臣老了!臣年轻时候也觉得世间之事,都是功夫不怕苦心人有志者事竟成!”
    “可是直到如今臣垂垂老矣,才明白一个道理。人,一辈子莫说很多事,能把一件事做好做精,且取得成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说着,张紞低头,看着面前果盘中的蜜橘,继续道,“此道,亦是帝王之道!”
    朱允熥默默吃着蜜橘,没有说话。
    张紞再抬头,又道,“老臣知道皇上有冲天之志,但所谓凡事终究要顺其自然。过刚易折,过犹不及的道理,想必皇上您也都知道!”
    “历来圣君治国都是小心谨慎为上!因为我中华之地,人口太多疆域太广,牵一发动全身!”
    “皇上即位以来种种大刀阔斧之改革,民政军政,农业商业如今又是海禁!”
    “是,皇上您的筹谋是对的!各种弊端若不现在处理,就只能留给子孙后代!”
    “可是您没必要这么急,没必要多管齐下!诸多改革还没见成效,您就急于下一个改制。”
    说到此处,张紞缓缓摘下官帽,放在一旁,低声道,“您总要给百官个天下臣民一个时间,一个从怀疑到信任的时间,一个见证新政好处的时间吧?”
    “太急,会乱的!乱会坏事的!而现在一旦坏事了,前期皇上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泡影!”
    “再者说,皇上您如今还年轻。臣说句大不敬的话,起码还有数十年.......即便是您这代做不到,还有子孙后人.....”
    终于,朱允熥抬起头,看着张紞。
    “说话就说话,把帽子摘了干什么?”
    张紞一顿,“老臣......”
    “为了祁著的事想避嫌,要撂挑子?”朱允熥看向张紞,“那你说,户部这大管家该交给谁?李至刚吗?”
    “老臣.......”张紞满脑子都是劝皇帝要缓缓为之的话,谁想皇帝却好似根本没听见一般,而是直接把话题岔过去了。
    准确的说也不是岔过去了,是皇帝所说的跟他所说的,不是一个事。
    张紞说的是政务,而朱允熥则说的是未来的官员任免调动。乃至,他张紞这一系官员们的乌纱帽!
    他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的回道,“户部,决不能交给李以行那样急功近利之人!”
    “给你交个底!”朱允熥又看看张紞,又信手在旁边盘子中,捏了把瓜子,“祁著没贪腐,但他的身份不能在广东待下去了!但现在,他还不能走!”
    “明年八月左右,陈德文升任广东布政司使。祁著进京.........户部左侍郎!”
    “你不用担心,开海就是开海。不会如新政这样,让很多人丢了官身,掉脑袋。更不是什么东风压西风,也涉及不到权力之争。”
    说着,朱允熥看了张紞一眼,“你是知道的,朕最讨厌的就是党争!”
    “臣是担心皇上您年轻气盛.........”
    “朕再年轻气盛,也不可能把反对朕的人都杀了吧?那朕成什么了?”
    朱允熥一笑,“张爱卿把帽子戴上,别凉着了!”
    说着,他拍拍手,又拿起帕子擦了擦。
    “至于你刚才说朕诸事操之过急,不免有急功近利之嫌!”朱允熥点头道,“对,朕是急!人生短短数十年,朕能不急吗?”
    “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的人责任,朕从来就不信什么后世子孙自会办理的屁话!”
    “朕这一代人都没办明白的事,他们怎么能办明白?而朕这一代人不办的事,留给后世子孙,留下的就是祸患!”
    “也正是因为朕年轻,朕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雷厉风行!新政也好,农商军民还有海禁,都需要快刀斩乱麻!”
    “老成持重没错,但是太过老成就失了锐气!”
    “张爱卿,你劝朕,朕听!但是,你更要帮朕!”
    张紞看着官帽,面露苦笑,“在皇上心中,伴随着开海的改制,应该还有税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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