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光把脸埋得更深了,活像个一头把脑袋插进雪堆里的傻狍子。
捉弄以另一种方式得逞,夏斯弋的心情也舒畅了些许。
可看久了紧挨着书桌趴着的棠光,一股失落的怅然再度涌上心头。
前段时间棠光因谢青随的事情而颓丧,夏斯弋虽然心里替他难过、忧心,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那份浓深的悲伤。
然而在昨天时寻告诉他那份可能关联的线索到如今,他似乎也能感受到棠光那时心里的挣扎和无助了。
失去追逐多年聊以慰藉的心念,和破开心扉才发现背后存予的鸿沟这两件事,夏斯弋一时间竟不止哪个更惨痛一点。
他失神地看着棠光,心情如到达顶端的过山车,一路狂奔下坠。
上课铃响,讲台上传来熟悉的声响:“好了同学们,我们开始上课。”
这嗓音顷刻间打断了夏斯弋的胡思乱想,他颇感意外地抬起眼睫,一眼就看见了讲台上的叶阿姨,不可控地“啊”了一声。
棠光被他奇妙的反应吸引,紧贴在胳膊上的脸旋出一个角度,困惑地看向夏斯弋:“你怎么了?”
夏斯弋呆愣地偏头回应:“换老师了,你没发现吗?”
“啊?”棠光顺势从桌子上腾起身体,确认身后人没再有什么攻击反应,才看了眼远在讲台上的老师,理所当然地反问道,“有吗?”
夏斯弋无奈地撇撇嘴。
好吧,对大多数人来说,这节选修的确是混学分的课,大概率也不会关注是哪位老师在授课。但他的脑子就是再不济,也不可能不记得他的课表里没有一节叶阿姨的课。
夏斯弋下意识想回头看钟至的反应,人太多也只得发了条微信询问情况。
钟至那边还没回,叶教授倒是先开了口:“这节课原本的老师休了长病假,剩下的三次课时由我为大家教授。”
台下彼此交流的声音窸窣。
这节课本来就是从属于食品学院的选修课,换了同为食品学院教授的叶阿姨来代课,逻辑上讲简直一点毛病也没有。但对于夏斯弋来说,就像极了一场乌龙的巧合。
授课前的解释并未休止:“延续之前郑老师的考核标准,期末还是两个部分,ppt讲评加开卷考试五五平开,从这节课开始讲评,有哪组同学自告奋勇吗?”
一句话抛出,阶梯教室里骤而鸦雀无声,如同深夜无人般死寂。
ppt是上节课后以邮件形式上交的,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次夏斯弋选择独自完成,看在棠光之前辛苦帮他出谋划策的份上,便直接添带上了他。
原本以为讲评是在下节课,没想到这么早,棠光估计都没看他做的ppt。
果然,他低眸就看见了棠光可怜兮兮的眼神。
好吧,只能他来了。
见无人自告奋勇,叶阿姨举起了名单:“那就随机点名吧。”
夏斯弋不想看她冷场,主动举起了手:“叶……老师,我可以吗?”
改换称呼从“阿姨”到“老师”,夏斯弋显然还不太习惯。
叶老师的视线自然地跟随他落座的位置,缓移到身后的钟至身上。
显然,这份选修课的名单里没有他。
叶老师温和点头,把优盘放到桌上:“那就上来吧,找到自己组别的ppt调出来讲就可以。”
上节课不知哪位老师留下的板书还牢牢扒在白板上,晦涩的公式密密麻麻地排列眼前,一看就相当难擦。
叶老师毫不客气地开口使唤起自己的儿子:“钟至,上来擦掉白板。”
一些同学因为这个颇富八卦的人名而抬头,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钟至的动作慢吞吞的,夏斯弋已经打开ppt准备开讲了,他还没擦完。
他瞟了眼讲台下方,又扫过母亲的方向,在视觉死角交织的位置牵住了夏斯弋的手。
夏斯弋一愣,低眸看向与钟至交握的手,越过台下无数双眸子,望向几步之外看着他们的叶阿姨,大脑霍然宕机。
叶阿姨接到他的求救信号,这才发现端倪,咬住牙根还要尽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平和:“擦完黑板的同学可以下去了。”
钟至的视线偏过夏斯弋的身形,与母亲对上:“老师,我们一起讲,他讲上半部分,我讲下半部分。”
这个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半分错处也挑不出来。
唯独,那只手像是黏在了夏斯弋手上。
叶老师被迫应声,眼里满盛着秋后算账的打算。
夏斯弋挣了几次也无济于事,只得任由他抓着手,另一只手移动鼠标翻页,边翻边讲。
事实上,这间教室里除了叶阿姨和钟至外,没有人在认真听他的讲演。
可即便如此,紧张仍像不可根除的杂草,饶是夏斯弋一遍遍地自我催眠,杂草还是以万千倍的速度生长着,扰乱着他的内心世界。
大庭广众下的隐秘是心跳的催发器,在紧握的掌心间不断压缩、塌陷,比在大礼堂里正大光明的道歉更令人目眩神晕。
濒临语无伦次时,钟至适时地接过了他的讲演。
可ppt是他做的,钟至看都没看过,也不知道照着读会不会出纰漏。
钟至用力握住他的手背,无声地安抚着。
他蹩脚地用左手翻动ppt也不肯放开手,话音的震动自交握的手掌传来,带来奇妙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