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白他一眼,开口训斥:“你的圣贤书全都白读了?没听到我要换衣裳吗?”
沈大老爷一大把年纪,还因为这个原因被亲娘教训,脸上火烧火燎,抬起衣袖遮住眼睛,慌忙退了出去。
孟氏还在错愕之中,见丈夫出去,她也跟着往外走,身后却传来沈凝脆生生的声音:“祖母大病初愈,母亲不在身边侍候吗?”
是啊,男女有别,沈大老爷避嫌,这才出去,可孟氏为何也要出去?
这放在哪里,也说不过去啊。
沈大老爷抬脚正要踏出门槛,便听到沈凝这样说,他顿生不悦,这不悦却不是针对沈凝,而是对孟氏。
在老太太面前,沈大老爷不好发作,索性一甩衣袖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丈夫的背影,孟氏脸上红一阵青一阵,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转过身来,走到老太太面前:“娘,儿媳服侍您更衣。”
说着,孟氏还不忘恶狠狠瞪了沈凝一眼。
沈凝才不吃这个哑巴亏:“母亲,女儿的话说得不对吗?您瞪我做什么?”
孟氏那个好不容易挤出来的笑容,索性僵在了脸上。
屋里的丫鬟婆子齐齐看向她,老太太也在看着她:“孟氏,莫非你嫌老身脏臭?”
老太太身上的确不好闻,拉了一裤子,好闻才怪了。
可是老太太自己能嫌自己臭,家里人却不行,否则,这就是不孝!
孟氏咬牙切齿,恨不能手撕了沈凝,可是在老太太面前,她却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忍着恶心,一边和丫鬟们一起给老太太换衣裳,一边说着:“怎么会呢,儿媳看到婆婆病愈,一下子高兴傻了。”
老太太没有理她,这十四年来,她虽然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可其实很多时候心里是清楚的,只是这副身子被那死老头子压制着,她自己无法操控,刚才她忽然感到身体一轻,脑子便也跟着清明起来。
之所以没有立即清醒,是因为这副身子被阴邪之气压制久了,无法立刻恢复,但孙女给她灌水,以及长子打孙女的事,她全都知道。
当爹的打女儿,孟氏这个亲娘,既没拦着,也没为女儿说半句好话。
哪有这样当娘的?
老太太没生病时,就不待见孟氏,孟家并非名门,孟氏也只是略识几个字,可却整日装出一副名门淑女的派头,看不起妯娌,看不起小姑,每天都要说上几遍“孟子曰”,其实她娘家那个孟,可和人家孟子没有关系。
为此,老太太就后悔给长子娶了这么一个儿媳妇。
也就是后来老太太卧床不起,脑子也不灵光了,否则,掌家之权早就交给二太太和三太太了。
身上终于没有了难闻的气味,老太太心情大好,冲着沈凝招招手:“好孩子,你过来。”
沈凝笑眯眯地走过来,冲着老太太行礼:“孙女沈凝见过祖母,祖母病邪离身,身体康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太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你是长房的闺女啊,都长这么大了,祖母还没好好看过你。”
虽然逢年过节,子孙都来给她磕头,可老太太迷迷糊糊的,偶尔睁一次眼睛,也分不清谁是谁。
现在仔细一看,这个孙女长得好啊,和她年轻时一样,生了一张有福气的鹅蛋脸,而且五官精致,皮肤吹弹得破,老太太甚至在沈凝脸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只是额头上怎么还系着一条布巾子啊。
“好,真好,一看就是有福的,是个好孩子。”
听到老太太夸奖沈凝,孟氏就像是踩了狗屎一样膈应。
老太太的病还没好吧,沈凝哪里看着有福了?明明是个丧门星!
“母亲,您快别夸她了,刚刚她用水灌您,差点把您灌得连命都没了。”
听到孟氏这样说,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没有了。她看向沈凝:“你告诉祖母,为何要这样做?”
沈凝上前一步,不紧不慢:“祖母久病,体内沉疴积弊,如果放任不管,祖母便不能痊愈,孙女给您灌水,就是为了给您将这些毒素排出体外,您看,您现在是不是有焕然一新之感?”
老太太想起拉在裤子里的那些污物,刚才丫鬟们给她清理时,她看了一眼,都是黑色的,比墨汁还要黑。
老太太做了一个深呼吸,孙女说得很对,她现在就是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就像是回到年轻的时候。
“对,对,好孩子,你说得都对。”
老太太笑得眉眼弯弯,越看这个孙女越顺眼。
孟氏一怔,老太太脸上的笑容刺痛了她的眼,她忍不住瞪着沈凝再次质问:“既然是要排毒,那为何要用脏水?”
“脏水?”老太太不解。
孟氏一喜,老太太没生病时最爱干净,有一点点脏污就不能忍受,若是知道丧门星给她灌脏水,老太太定会生气。
“是啊,她给您灌的水,是让丫鬟从前院的鱼缸里舀来的脏水,也不知多少天没有换过了,那水里都是污物。”
孟氏说完,就幸灾乐祸地看向沈凝,丧门星害苦了婉儿,现在也要让她尝尝挨骂挨打的滋味。
沈凝连个眼角子也没给她,只对老太太说道:“祖母,您体内有阴寒之气,而前院的鱼缸所放之处阳光充沛,缸中养金鱼,乃聚福聚财之处,至于大太太说水里不干净,那就更不可能了,据孙女所知,家中下仆每日都会清理鱼缸中的落叶等物,若说那缸里还有别的什么,想来就只有雨水了,而雨水乃上天赐给人间的甘霖,无论是鱼缸里的聚福水,还是上天赐予的甘霖,全都能驱散您体内的阴寒,对您的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