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
裴老爷子拄着一根龙头拐杖,在管家的搀扶下,缓缓地从门口走进来,幽深的目光在几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裴铭泽身上, 许多年前的前尘往事忽然浮上心头, 裴铭泽叹了口气,恍惚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他冲两人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
浓秋深夜, 寒风吹得树枝簌簌作响, 又扑打在窗户上,被结结实实地挡下来。
卧室被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屋里屋外被分隔成两个世界。
这是秦亦头一次在裴宅留宿,他已经在裴含睿的卧房里团团转了三圈,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恨不得把每一寸地方都翻来覆去地搜索一遍,企图发现一些能窥探裴含睿内心的蛛丝马迹。
“喂, 你就准备这样度过一个晚上?”裴含睿着了一件真丝睡衣躺靠在床上,无奈地看着秦亦撅着屁`股兴致勃勃地翻箱倒柜,“你到底在找什么?”
“当然是检查你有没有藏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秦亦在柜子里扒拉了一会,突然在一个小抽屉里发现了一只包起来的纸袋,“哈,被我找到了吧,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裴含睿愣了一下,没想到这玩意都会被他翻出来,但是想要阻止已经晚了,秦亦已经三两下把纸袋拆开。
“里面该不会是什么色`情道具之类的东西吧……”秦亦嘿嘿笑着,打开一看,然后他脸上的表情就僵硬了——
裴含睿眼睁睁地看着他从里面掏出一条干干净净印着草莓的内`裤,还有一沓某人穿着情趣内衣拍的艳`照,以及……一张难看的签名名片,裴含睿面上神情越来越僵化,他用一只手按在额头上挡住了半张脸,有种秒秒钟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悲怆感觉。
“……裴含睿,你这个变`态!”秦亦哭笑不得地拎着那条不知何时失踪的内`裤,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后者已经默默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翻了个身背对他,一副想要装死蒙混过关的样子,不过秦亦逮住这么个机会哪里舍得放过呢,扭头就扑上去,趴到他身上,凑到他耳边咬耳朵。
“除了洁癖强迫症、爱设计情趣内衣、搜集奇怪的东西,你还有多少变`态癖好一并说了吧,我不会嫌弃你的,真的。”秦亦笑眯眯地看着他,眼光幽幽发亮。
裴含睿的耳朵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变红,也不知道是被他咬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脑袋死死地埋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逃避是没有用的,拿出来你平时的气势来嘛我的裴大少!”秦亦看见他的反应,嘴角几乎要咧到天上去,努力地掰着他的头,把人从枕头里挖出来。
被他闹得没有办法,裴含睿终于忍无可忍翻身而起,一把搂住对方的脖子,往床上一压,狠狠地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怒伐规……”难分难舍的吻让秦亦的话都变得含含糊糊起来,不过看在这么热情主动的份上,暂时放他一马好了。
跟秦亦的正面交锋完全败退下来之后,也许是被裴老爷子劝服了,裴铭泽一声不响地回去了法国,果真不再插手裴含睿两人的事,秦亦也没指望这老头能有好脸色,能默认就已经要普天同庆了。
终于到了年底,欧派达克典藏年历的发行,铸就了又一批国际名模世界超模的地位,秦亦很荣幸地成为了其中唯一一位华裔模特,如今他终于真正站在了伸展台的顶峰,享受成功与荣耀,实现了当初对自己的承诺。
这条路差不多慢慢到了巅峰之后,他工作的重心开始向模特公司偏移,经历过创业最初最艰难的那一步,现在已经逐渐走上了蒸蒸日上的轨道。
不过,即使他的身家已经足够普通人吃一辈子,甚至在裴铭泽面前,还非常装`逼地土豪了一把,但除了那次抽风,他依然是那个热爱数钱的守财奴,住着那套普通三室小高层,开着既不炫酷又不拉风的车,总是幻想着能有个雕着自己模样的小金人,又舍不得自己掏钱做的大抠门。
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马上就要到情人节了,初春的微风还未将严冬化去,秦亦刚从秀场出来,寒风灌进他的衣领里冷得他一个激灵,他竖起大衣的领子,搓了搓手,没有急着马上去机场,而是难得地逛起街来。
米兰的拿破仑大街两侧的奢侈品商店,四处可见一些情人节宣传活动,秦亦步伐的方向不带一点犹豫,显然已经看准了目标——那是一间历史悠久久负盛名的名牌珠宝店。
一见秦亦进来,服务员立刻认出了这位客人,经过一系列繁琐的手续,从保险柜里取出了秦亦早先定好的一对钻戒。
蓝`丝绒的盒子里,那一对璀璨夺目的钻石幽幽地散发着摄人心魄的光芒,这是秦亦亲手设计定制的男款对戒,款式简约而庄重,指环内圈上刻着他和裴含睿的名字缩写,这是这间店里目前最贵最奢华的一对戒指,而它的价格,几乎是个天文数字。
秦亦小心翼翼地观赏了一会,心满意足地将之包装妥帖,郑重地放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
恰好赶在情人节那天回国,秦亦一下飞机,刚要给裴含睿打电话,就受到了对方打过来的,说是已经在饭店订好了位置,等着秦亦过去点菜。
原本秦亦是想着在家里烛`光晚餐,再来个浪漫的求婚惊喜的,俗是俗了点,胜在温馨甜蜜嘛,而且还能就地滚床单,咳咳,想远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在餐厅里环境气氛应该也挺不错的。
这家餐厅的菜色手艺跟裴家的厨子有的一拼,餐厅的一侧邻着江水,从落地玻璃往楼下眺望,江面被游船灯火映照得闪烁辉煌。
等秦亦赶到的时候,裴含睿已经早早地等在了桌前,他仍旧是初见时那一身优雅的西装,从坐姿到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得体迷人,浑身散发着独特的魅力。
秦亦支着脸颊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仿佛看多久都看不腻。
菜一道一道上来,秦亦心里盘算着怎么制造一个合适的机会把戒指拿出来,心里头又是紧张又是期待,连最爱的菜都吃的坐立难安。
裴含睿见他古怪,不由问:“你怎么了?不合胃口?”
“不是……那个,”秦亦清了清嗓子,喉结滑动一下,正色道,“我带了礼物给你。”
“不急,先把东西吃完。”裴含睿微微一笑,把服务员刚送上来的一杯草莓冰淇淋推到他面前,最上面放着一颗鲜红欲滴的大草莓,让人看着就恨不得嗷呜一口吃掉。
然而此刻秦亦惦记着心事,却没了吃它的心情,他的手摸`到衣兜里,刚准备把小礼盒拿出来,恰在此时,整个餐厅突然一瞬间黑暗下来——停电了?!
周围漆黑一片,秦亦整个人都卧槽了,恨不得把这间餐厅骂个180遍,什么时候停电不好非得这种时候!
就在他准备拉着裴含睿换一家的时候,餐厅又一下子亮起来,然而却不是因为来电了,而是外面的夜空里忽而绽放出了一朵朵五颜六色的烟花,把整个夜空都照得亮堂不已。
这间处在高空中的餐厅仿佛置于珠光宝气的华丽光芒之中,两个人沐浴在灿烂的烟花里,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间,秦亦分明看见了裴含睿那双深邃的眼,揉碎了漫天的星光。
此情此景实在令人心动,秦亦正要开口,却见裴含睿指了指他面前的草莓冰淇淋,不知何时,那颗草莓已经从中间分开,露出了里面一枚精致贵重的铂金戒指,款式如裴含睿一贯的风格那样,稳重,内敛,优雅。
看见它的一瞬间,秦亦就愣住了,窗外的礼花还在绽放,餐厅已经恢复了明亮,裴含睿注视着秦亦,他稍稍前倾了身体,下意识又换了一个坐姿,显然他的内心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平静。
“秦亦,不戴上它吗?”裴含睿的眼神里满是显而易见的期待。
秦亦简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连求婚这种事都能被抢先么?他默默地把差点捏出汗的礼盒拿出来,递给他,道:“打开看看。”
裴含睿一看那个盒子就猜到了里面的东西,他怀着同样的惊喜接过来,打开的那一刻,他的神情瞬间就变作了震惊。
这样大的一颗钻,即便是见惯了珍奇的裴含睿,也觉得震撼,尤其订做它的人,还是秦亦这个除了必要的衣服从来不买奢侈品的守财奴,没有人比裴含睿更了解秦亦的抠门程度了,所以,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明白,秦亦放在这对戒指上的心意。
裴含睿手指轻轻抚摸在那颗大得甚至显得俗气的钻戒上,眼眸在折射的光芒中波光潋滟:“你这家伙,这次竟然这样舍得,怎么也不见你给自己订做一个小金人……”
沉默了一下,秦亦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来,抬起头凝望着他,声音沉缓,认真而郑重地道:“因为我想把我最宝贵的都给你……只给你。”
把我最宝贵的……都只给你。
裴含睿霎时间怔住了,剧烈的震颤和动容从胸膛的心房开始,逐渐漫延到全身,他握着丝绒礼盒的手指都开始颤动,酸热的液体不可抑制地涌上眼眶,打湿了眼角。
秦亦拉住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轻声温柔地道:“那些我都不舍得,我只舍得给你……但是我有的你都有了,你什么都不缺,就算我拼命地攒老婆本,好像也攒不过你,这个钻戒,你也不一定稀罕,可它是我最好的了……”
“这是我能给你的,我最好的东西。”
“最好的,我统统都想留给你。”
秦亦的眼角晶亮亮的,比夜空里的星子还要璀璨,他紧张又希冀地看着裴含睿,问:“喜欢吗?”
那一刻,仿佛把全世界都捧到了裴含睿的面前,小心翼翼,全心全意。
他怔怔地注视着秦亦,然后看着对方的容颜在眼里的水雾中变得朦胧模糊,裴含睿极力地抿住微微颤抖的嘴唇,可仍旧控制不住咸涩的液体一滴滴地滴落在蓝`丝绒上,再晕化开来。
这是秦亦第一次真切地看见裴含睿的眼泪,带着无尽的感动,欣悦,还有缱绻的爱意。
他轻柔地抚摸着秦亦的脸颊,沙哑着嗓声道:“你最好的,我早已得到了……非常喜欢。”
秦亦满意地笑起来,把这颗大钻戒给裴含睿戴上,又把另一枚戒指从草莓里面取出来戴到自己手指上,末了还不忘把草莓给吃掉。
虽然不是情侣对戒,但是他还是满足得不得了的样子,把对方的掌心贴在脸颊上蹭蹭,提议道:“等过段时间闲下来,我们去办一场环球巡回个人展,怎么样?你做设计,我做模特,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你是想环球蜜月吧。”
“不行嘛?”
裴含睿笑了笑:“当然行。”
窗外的烟花还在盛放,好像一场永不会散场的约会。
一些岁月已经过去,还有更多的岁月尚未到来,愿时光眷顾,永远在此刻驻守。
天涯海角,都陪你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