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去学校附近的小餐馆,找了个包间坐下,白葭点了几道菜,叮嘱服务员快一点上菜。
“我们七点钟上晚自习,时间挺赶的。”
“没问题,现在才五点半,六点之前菜肯定能上齐。”
白葭说话的时候,陈凛一直注视着她,大半年没见了,这么长的日子,他没有一天不想念她,很多次在梦里梦见她,醒来却是一场空,如今她就坐在眼前,他很怀疑这会不会又是自己的一个梦。
白葭也看他,穿着件半新不旧的黑色皮夹克,头发理得短短的,他黑了也瘦了,英俊的脸庞线条刚毅,目光深沉而隐忍,轮廓中不再有少年的青涩和稚气,已经是个青年的样子。
“白葭,我们都以为你去了美国,上回在电视上看到你,才知道你在江京一中。”陈燕羡慕地看着白葭。她永远都是那么漂亮,哪怕是最难看的校服,穿在她身上也自有一种清纯之气。
“我没去,我妈自己去了,我一直住在舅舅家。”白葭把自己的经历简单叙述了一遍。当初白云舒匆匆带着她离开兰溪,她都没时间好好跟他们告别。
“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我哥多伤心,哭得什么似的。”陈燕忙不迭替自己哥哥表白。
“陈燕,别说了。”陈凛一直没说话,这时候才开口,“都是过去的事。”
白葭看着他,又看看陈燕,好奇地问:“你们怎么会到江京来?”陈燕告诉她,她高中只上了两个月就辍学到江京来打工,现在在一家发廊当洗头小妹。
“我不是读书那块料,现在这样虽然挣得不多,但挺自在的,还能学手艺。”陈燕对自己的现状很满意,又说:“我在电视上看到你,就打电话告诉我哥,没想到我哥一大早就开车来了,但是怕耽误你上课,我们专门等到下午放学才来找你。”
白葭这才明白她为什么会是这种杀马特造型,注意力转向陈凛,自从他父亲去世,他越来越沉默了,主动问他:“你还在杭州?”
陈凛嗯了一声,虽然不怎么说话,但目光一刻也不离开她。
三个人吃过晚饭,陈燕主动说要出去溜达溜达,给他俩腾地方。
陈凛坐到白葭身边,试探地把手放在白葭肩上,见她没有避开,才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低头吻她,他沉默了一个晚上,此时用火热的吻代替语言,向她倾诉。
“白葭,你好好的,我真的很高兴。”她走了以后,他到处打听,但是镇上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她们母女的真正去向。
“我给你写的信你没看?”白葭一直以为陈凛是故意不跟自己联系。
“被我妈撕了。”
“撕了?”白葭微愣,但很快也能想到,当初她们母女俩不告而别,镇上会有什么样的传言,马丽珠一直不怎么喜欢自己,会误会也很正常。
“你没事就一切都好。”陈凛并不想回忆过去,动情地捧着她的脸,怎么也看不够,恨不能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
感觉到他的手抚摸着自己身体,白葭低头翻开他手心看看,双手就是他这大半年来经历的写照,手掌上都是厚茧,很明显是体力劳动留下的痕迹。
“你不是说你在杭州跟着你表叔学做生意吗?他都让你干些什么?”白葭握住他粗糙的手,心疼地摩挲着,他的毛衣也穿旧了,领口袖口很明显有磨损痕迹。
“他是个工程承包商,专门替开发商盖房子的,他说我还年轻,让我先替他跑腿打杂。”
“那就是说,你一直在他的工地上干活?他怎么能这么对你?他不是你亲戚吗……怎么这么对你?”白葭的眼泪掉下来,落在陈凛手上。
“也不算什么,我对施工行业没经验,是要先在工地锻炼锻炼的,白葭你别哭,听我跟你说,只要我俩都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陈凛搂住白葭,脸贴着她流泪的脸。
“那你现在住那儿呀?”
“公司在江京郊区接了个工程,表叔在杭州有别的事走不开,派我和项目经理过来负责现场施工,我们都住在工地上。陈燕告诉我在电视上看到你,我们又去电视台打听,费了好多事才找到你的学校。”
白葭没有再多问,轻轻依偎在他怀抱里,已经很久很久,她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暖,也只有在他怀里,她才能放下一切戒心。
“白老师出国以后就没再管你,那你舅舅一家对你好吗?”陈凛担心她在舅舅家受委屈。
白葭不愿他跟着担心,于是说:“我的生活费和学费我妈早就一次性给了他们,钱挺多的,估计他们也很满意,所以对我还行。”
“要是他们对你不好,你就跟我说,我来给你安排。”陈凛握着白葭的手,一根一根抚摸她纤细的手指。寄人篱下怎么可能不受委屈,但她是那种受了委屈也不会到处倾诉的人,他了解她。
白葭没说话。
“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心里也挺害怕的。”
“怕什么?”
“你在江京最好的中学念书,将来前途无量,而我只是工地上一穷二白的民工,我怕你不要我了。”陈凛凝视着白葭明亮的双眸,似乎要看尽她眼眸深处所有的情绪。
“又胡说,你才不是呢,将来你也会好的。”白葭把脸埋在他颈窝里,贪婪地呼吸他身上温暖的气息。从小到大,他始终是个干净的男孩,身上永远有好闻的味道,哪怕日子过得清贫,他也不会让自己变得庸俗。
“人越长大越会发现,能抓得住的东西实在太少。”陈凛说。
“不要这么悲观,只要你努力,生活会好起来的。”白葭劝解他,她能感觉到,自从他父亲去世,他整个人都是悲观的。
两人静静依偎,直到白葭看到手表上的指针指到六点五十,才不得不离开他怀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顿饭我来结账,你不要跟我争,不然我再不理你了。”
白葭叫来服务生结账,背起书包和陈凛一起离开。快到学校门口时,白葭问他:“你今晚就得回去吗?”
陈凛点点头,“在这边住一晚还得花钱,你放心,我自己开车过来的。”“那我先走了,反正我的号码你也知道。”白葭和他告别,匆匆穿过马路。
陈凛想起什么,追上她,从外套贴身的口袋掏出一个东西给她,“买给你的,忘了给你。”白葭见是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也没问他是什么,装进书包里。
校园里已经响起了预备铃声,白葭怕迟到,飞快跑起来,一路穿过操场、穿过花园,跑到教学楼走廊上遇上班主任,这才气喘吁吁放慢了脚步。
看到白葭进教室,慕承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下午他看到她在校门口和两个陌生人说话,紧接着就匆匆跑回教室拿书包,还以为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此时见她表情无恙,料想也没发生什么。
一晚上白葭都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过了晚自习,她第一个冲出教室,回到宿舍就放下自己床铺的蚊帐,打开床前灯,沉浸在无人打扰的小世界里。
打开陈凛给的盒子,一个挂着铃铛的银镯静静躺在那里,闪闪亮亮地发出白润的光泽,白葭心中一阵激动,拿起银镯在手上比量,圈口大小和粗细都很适合她的手腕,忙套在手上。
随着手臂挥动,铃声清脆悦耳,怕给室友听到,白葭恋恋不舍地把银镯取下来,压在枕头下,想着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而又每天戴在手上。
和陈凛的意外重逢让她兴奋地睡不着,翻来覆去半天,又把银镯拿出来看看,他还是那么贴心、那么可爱的一个人,白葭又把手机拿出来,很想打个电话给他。
也不知道他到杭州了没有,江京到杭州开车用不了两小时,这时候他应该是到了,白葭辗转反侧,给他发了条短信。
“你到了吗?”
“已经到了,你还没睡?”
“我不困,以后你每天给我发短信吧。”
“好。”
他变得惜字如金,以前他不是这样的,白葭心中暗自惆怅,果然境遇能改变一个人。
“每天上班累吗?”
“很累,但是一想到你就不累了,再苦也能顶得住。”
白葭眼眶湿润。
周五下午放学后,慕承熙远远看到白葭离开学校后不去车站,而是去了相反的方向,悄悄跟上她,见她进了家首饰店,更好奇了。
看到白葭站在柜台前,慕承熙装作无意迎上去,“你也在啊?”白葭一见他,立刻猜到他跟着自己,跟他笑笑。
打银师傅把银镯上那个铃铛的挂环剪开,取下铃铛后,白葭让他再把挂环焊上。师傅工作的时候,白葭和慕承熙并肩坐在一旁。
“奥赛选拔赛的成绩出来了,你去找老师看成绩了吗?”
“我没去。”白葭不关心自己考得怎么样。
“我看了你的试卷,最后一道大题空在那里没答,你怎么什么都不写啊?那种综合题你分步骤写上公式,老师也会给分的。”
“我不会答,那题太难了。”
“还行吧,我觉得以你平时的成绩,那道题你至少应该能得一半的分。”慕承熙总觉得白葭是故意放弃那道题,她根本不想去北京参加比赛。
“就算答上来也轮不到我呀,比我数学成绩好的人那么多。”
叶娉婷数学成绩好,对另一个名额志在必得,白葭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去跟她抢这个风头。
“可是……”慕承熙一时语塞,心里有个声音在说,你放弃了,就不能和我一起去北京参加比赛了,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却不知该怎么表达。
他在别人面前或许能言善辩,但到了这个女孩面前,永远笨嘴拙舌。
“白葭——”慕承熙见白葭看着手镯出神,叫她好几声也不答应,忍不住又叫她一声。
“啊?什么事?”白葭猛然回过神来。
慕承熙目不转睛看着她,“你好像很喜欢这个银镯,是什么人送给你的吗?”白葭点点头,“一个……亲戚给的。”
离开银匠铺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一路上,白葭都很兴奋,不时用手摸摸手腕上的银镯,镯子戴久了沾染了体温,跟身体更加贴合,而当成吊坠挂在心口的铃铛,则像个护身符一样贴心,藏在校服里也不会被发现,白葭为自己的创意叫好。
慕承熙欲言又止,紧紧握着手里的银链子,下车后步行回家,整颗心都想着白葭。
回到家里,发现父母的车都停在楼下,慕承熙好奇他们居然这么早回家,进门一看,果然看到母亲张秋霞端着一盘菜从厨房出来,而父亲慕云天则陪着爷爷看电视。
“你们今天怎么一起回来了?”慕承熙把书包一丢,洗干净手去帮忙摆饭桌。
“院里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没想到你爸爸也回来了。”张秋霞是军医,工作繁忙的她很少有机会在家里陪着丈夫和儿子吃饭,亲自下厨更是罕见。
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顿饭,张秋霞问起儿子的功课,慕承熙说:“我下个月要去北京参加奥数比赛,要是能拿到名次,暑假就有机会去德国参加国际比赛。”
“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有。”
“我回来的时候遇到叶坚,说学校组织摸底考试,他家婷婷考第一。”慕云天说。2k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