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迦被噩梦困住时,是怀夏的声音帮他挣脱了梦魇,那一刻,他觉得这个人类的声音比白绒还要悦耳,像他梦中幻想已久的,来自母亲的温柔摇篮曲。
“你们兔子是会基因突变的,或许,你的祖辈中有过垂耳兔,而你的父母不知情,才会对你产生误会……但我更偏向于他们本来就知情,他们想为失败的婚姻找一个借口,而你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如果回到过去,有机会遇见小时候的你,我一定会告诉那时候的你,你的父母,你目前遇见的所有人对你不好都没关系,你今后会遇到愿意对你释放善意的人,比如骆矢,比如兰洛,西亚,白绒。”
南迦在心里默默说:还有叫怀夏的人类。
人类温热的指尖触碰到他的咽喉,在那块丑陋的伤疤上缓缓摩挲,温柔的声音中掺杂了无尽的心疼: “肯定很疼吧。”
南迦受过太多的伤,被剔骨刀捅穿喉咙时,他其实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或许当时已经麻木了。
回去的一路,他哭了一路,可不管他哭得有多凶,他的哭声都无法被人知晓。
在那一个不被人知晓疼痛与委屈的夜晚,他就决定变得无坚不摧,再也不会傻乎乎地去祈求一份根本不属于他的疼爱。
可在两年后的今天,有人将迟到的心疼补给了他。
这个叫怀夏的人类明明才与他认识了一天不到,为什么愿意对他释放那么多的善意与温柔?
刚见面时就面临那种尴尬处境,可这个人类愿意无条件相信他与骆矢,相信他们不是大家口中的坏崽崽。
还会抱住不安的他,跟他说:不要怕。
南迦眨眨眼睛,眼泪又浇湿了整张脸,他的眼睛在不知不觉中哭得发肿,眼泪却仍掉个不停,继续摧残他的眼睛与脸颊。
哭着哭着,哽咽声抑制不住,陷在情绪中的南迦忘记了收声,被泪水打湿的眼睛一片模糊,以至于没能及时发现,在他哭声出来的下一秒,怀夏就睁开了眼睛。
任谁睡醒后在床边看到了一个陌生小孩都会被吓一跳,怀夏也不例外,但他向来理智镇定,被吓得坐起来,也没吓得往床底下钻。
看到陌生小孩脑袋边的一对兔耳朵后,怀夏隐约猜出了什么,不确定道: “南迦?”
南迦一怔,闭上眼睛,将泪水挤了出来,这才发觉怀夏被他吵醒了,他下意识道歉: “对,对不起。”
“真的是你!”怀夏没有起床气,并不在意被可爱的小崽子影响了睡眠,他立马窜到南迦身边,惊喜地打量人类形态的小兔子。
南迦被他吓了回来,想到镜中丑陋的奶娃娃,他第一时间就要往床底下钻,企图遮掩自己的丑态。
“你干嘛呢?”怀夏满心不解,抓住奶娃娃的小手,一把拖了出来。
直到这会,他才注意到一个重点:南迦没有穿衣服。
动物形态的动物们大多都有厚厚的皮毛做遮挡,就算是无毛动物,不穿衣服也没有什么影响。
而刚变成人的南迦还没学会在变身时给自己换上衣服,最重要的是,他还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衣服。
现在的南迦也不知道人类形态的自己光着身体有什么不对,他大喇喇地露着屁股,一双小手倒还知道遮挡住重点部位,不是因为羞耻,而是害怕自己丑陋的身体会让怀夏反感。
怀夏不懂小兔子的心里想法,只当他是害羞了。
他赶忙对南迦道: “你等等。”
说完就松开南迦的手,往衣柜走去,等他从柜子里翻出最小尺码的t恤后,刚还站在床边的小娃娃消失了。
“南迦?”怀夏的呼喊等不到回应,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床底,弯腰一看,那个粉毛奶娃娃真的趴在床底下。
小屁股冲怀夏的方向高高撅起,听到怀夏的呼唤,奶娃娃还用一对兔耳朵捂住了自己脸颊,打算装听不见。
小孩不知道羞耻,反倒是看光光的怀夏感觉到害羞了,他闭着眼睛,朝床底下伸出手,柔声道: “南迦,床底下脏,我们出来好不好?”
这句话有点耳熟,怀夏不禁想起了与白绒初见时的场景。
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往床底下钻?
他以后一定要拿东西把床底填满,省得他们都去床底下当拖布。
“南迦,出来好吗?”
南迦从耳朵中露出一双黑眼睛,颤声道: “我……现在很丑,可,可以等我变回去了,再出来吗?”
若换做是其他人,南迦才不管对方答不答应,他根本不会征求对方的意见,只要按自己心情行事就够了。
面对怀夏,他下意识就想询问怀夏的意见,如果怀夏说不,那他就想想别的办法。
怀夏果真没有答应他: “你才大病初愈,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不穿衣服,细菌更容易进入你身体里,乖,出来好吗?”
劝白绒出来时费了怀夏好一番功夫,哄南迦出来只需要一个“乖”字就够了。
南迦听了怀夏的话,动作稍显犹豫,不似平时灵活,慢吞吞钻出来后,立马便被怀夏抱入了怀里。
“脏,脏……”南迦急得挣扎,两只胳膊被怀夏紧紧按住,他不敢用力,怕弄伤了怀夏,只得老老实实待在怀夏怀里。
等怀中的奶娃娃终于安分下来,怀夏才回应道: “不脏。”
紧贴着面颊的兔耳朵抖动了两下,南迦又重复了一遍: “脏,脏的。”
怀夏: “不脏。”
“脏的。”
“不脏。”
这对话重复了许多遍,怀夏发现了南迦的心结,他没有第一时间戳穿,顺着南迦的话,尽力安抚住这只不安的小兔子。
再一次回应完,南迦不再说话,他垂下脑袋,转瞬变得乖巧无比,乖乖地任由怀夏帮他穿衣服。
怀夏很瘦,穿得衣服算是同龄中偏小的,这尺码穿在南迦身上还是大了许多。
白色t恤当裙子还不够,站起来时都拖到了地上,成了曳地长裙。
在两人为了‘脏还是不脏’这个问题争执不休的时候,卧室外,听力极佳的几只崽崽都听到了他们的争吵声,他们放下碗筷冲了进来。
开门的是西亚,他来不及冲怀夏打招呼,在看到站在怀夏身边的陌生小孩时陷入了呆滞,紧跟其后的白绒因为惊讶,落到了狼崽的脑袋上,大声喊道: “你是谁?”
他快速振作起来,扑扇着翅膀冲向南迦,试图驱赶靠近他前老公的敌人,嘴里不停叫嚷: “谁允许你靠近老师的!”
跟西亚他们分享老师就算了,怎么现在还多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呀!
看怀夏笑得眉眼都弯起来了,小白鸟心中警铃大作,立刻就将南迦视作了自己的头号敌人。
怀夏伸手接住了扑过来的小白鸟,立即解释道: “他是南迦。”
“南迦?”小白鸟睁大黑豆眼,重新正视这个小孩。
冷静下来后,他也和怀夏一样,通过那对粉色兔耳确定了,这个小孩真的是南迦。
那就不是他的敌人啦!
白绒释然了,高兴地围着南迦转起了圈圈: “南迦,你变化期到了呀。”
他为伙伴的变化觉得高兴,同时又羡慕不已:他什么时候也能进入变化期呢,南迦他们都有爪子,就只有他长了一对翅膀,要是有手的话,他就能跟怀夏老师玩拉手手的游戏啦。想想就高兴呢
西亚和兰洛慢一步凑过来,皆好奇地打量南迦的人类形态。
南迦头一次被他们盯得不好意思,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丑陋模样被伙伴们看去了,大大方方由着他们盯。
西亚围着南迦转了好几圈,最后一脸深沉地做出了评价: “南迦,你不是男生吗?怎么还穿小裙子呀,你有异装癖呀?”
众人: “……”
南迦的脾气没有怀夏以为的好,尤其是面对直言直语的西亚,他小脸耷拉下来,漆黑的眼睛瞬间就积攒了怒火,齐齐朝着西亚刺去。
西亚抖了下身体,跳到怀夏身后躲着,怂怂地露出一颗狼脑袋,小声哼哼: “我,我也没有说错呀,你不就是穿了小裙子吗?”
南迦握紧双拳,要不是碍于怀夏在场,他的拳头早就落到狼崽的脑袋上了。
愤怒的目光转向怀夏时,又变得茫然无措——
他会不会觉得西亚的话是正确的?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粉色是女生的代表颜色,所以他才会那么讨厌他的粉毛。
怀夏会不会也觉得他娘唧唧的?
又丑又娘,他果然是一只畸形的兔子。
兰洛察觉到了南迦的负面情绪,对还在叽里咕噜的西亚骂道: “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白绒紧随其后,狠啄了下西亚的脑袋: “你吵死啦!”
西亚: “……”
西亚一颗狼脑袋委屈地往怀夏肩膀上一搭,当着伙伴的面就开始打小报告: “老师,他们集体欺负我!”
怀夏看得好笑,一拍西亚脑袋,也不盲目护崽: “你先对南迦说了让他不高兴的话,被欺负了能怪谁呢?”
狼崽蓝眼珠子一瞪,嘴巴委屈地一颤一颤,嗷嗷呜呜抱怨道: 【之前还一口一个宝宝的叫我,兰洛他们出现后你就不爱我了!老话都讲先来后到,我是先来的呀!你不应该更要宠先来的吗!】
怀夏听得险些笑出来。
孩子什么时候惯都可以,这种时候千万惯不得。
他之前就发现了,狼崽这张嘴总时不时说出气死人的话。
熟悉狼崽的都知道,他就是过于耿直,话不过脑,并没有恶意,但耿直的话最伤人。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次两次还好,无意间说了太多,累积起来迟早有一天要爆发。
怀夏无视狼崽的委屈,摆出严肃面孔,质问: “是谁先引战的?”
西亚闭紧嘴巴,蓝眼睛直勾勾盯着怀夏,企图利用这模样触动怀夏的软心肠。
怀夏不吃他这一招,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宝宝,你觉得如果是别人对你说这些话,你会不会伤心?”
耷拉的狼耳朵被一声“宝宝”哄得竖了起来,西亚小声道: “会。”
怀夏: “那你是不是不该对南迦这样说?”
西亚的脑袋抵到了怀夏背上,声音更轻: “是。”
怀夏拍拍狼崽尾巴,追问: “那你应该要对南迦说什么呢?”
西亚从怀夏背后冒出头,看向一脸怔愣的南迦,大声道歉: “南迦,对不起。”
话开了口后,也没那么丢脸了,西亚又继续补充道: “我没有说你是女生的意思,异装癖也不是在骂你,就……你这样子还挺有趣……”
“啪” ——
脑袋结结实实挨了怀夏一巴掌,狼崽怂怂缩脑袋,哼唧改口: “你这样子还挺……可爱的。”
南迦压根没将西亚那句“有趣”听进耳里,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怀夏教训西亚时的样子。
胸腔内的心脏比发烧时跳得还要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