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昌有点想逼逼他。
他有点想问,想问任克明你为什么又说抱歉。
又说这句话,你倒是说说你具体对不起在哪。
他还想问,想问你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不信自己”?
为什么不信,凭什么不信。
怎么会不信。
可是长久缄默过去,窗外又飞略过几只低凫,这问句就像淹没在喉间一般,怎么都抛不出口。
最后,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地说:“……没关系。”
没关系。
好吧。
他又原谅任克明了。
黎昌看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无奈又自嘲地抬了抬唇角。
终于的终于,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问句:
“你,只有这一句话要说吗?”
能不能再说点别的。
说点有用的,实在的,说点能让人真正放心的。
比如……
“合约的事,”任克明沉静出声,“我回来,就解决。”
黎昌闻言,眸光闪了闪,垂落下去。
半晌后。
“哦。”他说:“可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任克明默了一下:“是什么?”
其实就是这个。
只是黎昌和他一样又犯嘴硬了。
任克明这么一追问,他只能硬着头皮再开口:
“就是,”他想了想,找到个话题,“就是我跟别人握手……你不生气吗?”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服了。
那任克明都没提这茬了,自己再提起来找不痛快干嘛!
对面似乎也没料到他会重提这个话题。
“生气。”
任克明简简单单回答。
“看着不舒服。”
话虽这样说,听筒里的声音却很冷静。
甚至几秒后,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我选择不看。”
黎昌:……
好一招掩耳盗铃。
不愧是你任克明。
捏着手机沉默一阵,黎昌见对面似乎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意思了,继续问:
“你……还有没有要说的。”
这问句虽然感觉像没话找话,但他又确实是觉得少了什么没听到。
就……任克明不应该,要威胁一下自己吗。
例如说一些类似于,下次再在外面和别的人随便肢体接触,回家就等着被怎么怎么样的话。
这不是他生气时的一贯话术吗。
可任克明却回答说:“没有。”
他没有说那种话,也不打算说。
黎昌怔了下,一时有些不习惯。
但电话并未到此结束。
任克明问:“你呢。”
黎昌:“我什么?”
“你有要说的么?”任克明轻缓出声:“比如录制,录得怎么样?”
这问题好笼统。
黎昌一时间有一种小学时候放学,白妈问大家今天在学校学到了什么、午饭吃了些什么的感觉。
“顺利吗?”任克明继续问。
“……一般。”
黎昌莫名其妙别扭了起来。
“就那样。”
别扭着别扭着,却又控制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有一组演员选了我的戏。”他说:“是《风故里》,我不清楚具体是哪一部分,但好像是……讲的分手。”
分手戏应该算是名场面。
任克明嗯了一声:“我知道那段。”
黎昌继续说:“你知道就行,重点不在这个,而是在……我想想怎么说。对,和我握手那个演员,你知道他吗?唉,我和你说,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
他越说,当时吃瓜的精气神就越上来。
说着说着,眼睛都不自觉亮了,话匣子一开根本止不住。
于是就站那么在化妆室角落,跟任克明讲述完了全程。
任克明也就在那边静静听着,不时回应一声。
差不多这样过去五六分钟。
黎昌终于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话回头。
不回头不知道,一回头,经纪人和造型师居然都已消失不见,化妆间此时只剩下他一人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多半……是从自己刚接电话起就带着化妆师离开了,那么自己刚才和任克明的对话应该没被人听见。
但是任克明那边呢?
这时,任克明突然出声了:
“黎昌。”
黎昌回神:“嗯?”
“有没有想我。”任克明问。
他语气简单平静,像在问有没有吃午饭一样,甚至仿佛不带问号。
黎昌听清问题,耳根霎时就红了。
这人怎么又说酸话。
他没回答任克明的问题,而是问:“你……你在哪里啊?”
自己这边没人,任克明万一边上有人呢?
这种话要是被人听见……多那个啊。
“在酒店,”任克明仿佛能摸透他的内心一般说,“旁边没人。”
他似乎起了个身,不知道在朝哪走,黎昌只能清晰听到他那边布料摩擦的声音。
但边走,他还在边和黎昌说话。
“还没回答。”他呼吸一松,应该是坐下了,又是一阵布料摩擦,接着手机放好,声音低沉:“有没有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