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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晏晏素来是个喜欢装乖卖巧的人,即使她们两个明争暗斗了这么些年,她也从来没有把这句话光明正大地丢到她的脸上过。
    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竟然让林宝婺有了一种错觉——
    背后的这个人在交代遗言的错觉。
    常晏晏又笑了一下,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我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你一出生就有了,从来没有吃过苦,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求人是什么滋味,理所当然以为自己就该是天下第一,所有人都应该围着你转……你那个样子,我看了就想吐。”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格外针对你,对吧?”
    “你……”
    林宝婺的脊背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克制回过头去的冲动,又像是在压抑什么快要爆发的东西。
    常晏晏却没再看她,只是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以一种近乎空虚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
    “只是看不顺眼罢了。”
    她说。
    “那时候,你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要破坏别人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点点东西……那时候我就想,我非得给这个大小姐一点教训不可。”
    “好巧。”
    林宝婺克制着,却还是从话音里泄露出来了一丝颤抖。
    “我也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就很讨厌你了——最讨厌你了。”
    “是吗?”
    常晏晏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
    她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林宝婺身上,蝶蛊的剧痛越来越强,她知道,此刻只要随便说点什么,林宝婺就绝对活不下去了。
    一定会死。
    绝对会被她杀掉。
    区区一个琅嬛书阁的阁主,那个女魔头当然不会放在眼里。
    但是……
    “那就快滚。”她说,“别再让我看到你。”
    ……
    林宝婺拂袖而去之后,常晏晏方才松开了紧抓着肩膀的手指,指尖已经抓破了皮肉,剜出数道深深的血口来。在她松手之后,鲜血才迟了一步从伤口中涌出来,一滴一滴,一行一行,滑过苍白的肩头,模糊了那只振翅欲飞的红蝶。
    一只手从背后探来,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
    常晏晏骤然僵在原地。
    那是一只极为美丽的手,像是自出生起就没拿过比扇子更重的东西。指若柔荑,腕间香风旖旎,仅仅只是一只手,便看得出风流无数。
    “做什么要弄伤自己?”
    那只手引着常晏晏的手腕,贴在了微微弯起的朱唇上。
    女子偏过脸去,轻轻啜去她指尖的血肉,将殷红的血珠含进双唇之间,方才怀着无限怜惜似的,将染血的唇贴在少女的脸颊上。
    “我可是会心疼的。”
    那声音拂着她的耳畔,说不出的娇媚温软,几乎能令听的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只是常晏晏却不由得微微发起抖来。
    另一只手也拢过来,雪白的手臂在常晏晏的身前交叉,形成一个近乎环绕的姿势。那双手臂抱得并不紧,只是虚虚拢着。然而,无所不在的香风缠绕着她,如同无影无形的毒雾一般,深深地,深深地,随着呼吸丝丝缕缕缠到脏腑深处去。
    几乎要将她绞杀。又像是要将她的五脏六腑也腐蚀殆尽。
    “真可怜,居然被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欺负了。”
    温凉又柔软的面颊贴在常晏晏的脸上,被掌掴而火辣辣痛着的伤处被这样触碰着,令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听到这声亲昵的问候,她垂下眼帘,一时之间,既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打人可不好,要不要给她一个小教训?”
    环抱着她的女人,在她耳边吐出如丝如蜜的笑语。
    “就像上次……我们给她的那个小教训一样。”
    常晏晏无法遏制地发起抖来。
    心魔引。
    在她初入师门之时,因为和林宝婺的一时意气,所以对她种下的心魔引。
    那时候,将心魔引交到自己手中的女人,就用着这样甜蜜而柔美的笑语。
    “那一次,你不是做得很好吗?”阴魔柔柔地笑着,“还记得那时候她的样子吗?非常好笑吧。不想再来一次吗?近来有人送了我一些很有意思的小玩意儿,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可以送给你。”
    “不……不必了……”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从这个怀抱中逃出去,也不要露出什么畏怯的模样,为了掩饰自己自骨髓深处涌上的战栗,她甚至强迫自己嗤笑出声。
    “不过是个蠢货,姑且放她一马,反正量她也看不出什么。”
    “是吗?”女人轻笑着,涂了嫣红蔻丹的指尖徐徐上移,轻轻抵住她的面颊,“既然晏晏你这么喜欢她,多留她一会儿也未尝不可。你知道的,那么多孩子里,我总是最心疼你的。”
    “是、是的……”
    常晏晏只觉得冷汗已经浸透了重衣,却还是不得不强笑着奉陪下去。
    “不然您也不会将能骗过问心阶的珍贵法宝交给我——阴魔大人。”
    女人轻笑出声。尖尖的,涂了蔻丹的手指勾勒着她的轮廓,在苍白的面庞上留下淡淡的痕迹,最终,停留在她的喉间。
    阴魔抚摸着她的咽喉,就像抚摸着一只猫。
    就像在东海空桑,骤然将常晏晏拉入她的幻境时那样。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三圣教,常晏晏还不叫常晏晏,只是一个卑微地跪在下方的无名孤女时那样。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她认识了多少人,无论她修炼到了何种境界,只要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永远都是那个卑微而又肮脏的小女孩。
    而最终……除了这个女人的身边,她依然无处可去。
    “真乖。”
    阴魔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笑着说。
    “再替我办一件事吧,晏晏。”
    第164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这一头是暗潮汹涌, 另一头白飞鸿着实是被这应接不暇的人际交往搞得头昏脑胀。
    花非花过来找她的时候,只见她整个人都瘫在自己的小房间里,额头上还搭着一块冰水浸过的巾帕。
    只有一只翅膀的肥鸟蛮蛮绕着白飞鸿上下飞舞, 用它那可怜的小翅膀拼命给她扇风, 直累得是气喘吁吁。可惜在旁人看来, 也只是一只圆嘟嘟的毛团子在围着人乱窜罢了, 掀起的风连白飞鸿的头发都吹不动多少。
    花非花十分好笑地走过去,把鸟团子往手里一揣, 上下掂了掂。
    “哟, 一段时间没见, 您这是又胖了多少啊?”他颇为夸张地挑起眉来,作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让我猜猜,这至少胖了八两吧?”
    “你才胖!”蛮蛮顿时炸起毛来,一猛子撞上花非花的脑门, 直把他撞了个趔趄, “老子这是丰满!丰满你懂吗?!”
    “嘶……怎么不见你给阿白扇风的时候用这么大劲啊?”
    花非花捂着自己被撞红的下巴,挥挥手把蛮蛮赶到一边, 走到白飞鸿的身旁, 抬手压上她额前已经发温的巾帕, 掐指捏了个冰心诀,将沁凉的手掌压在她的额上,隔着柔软的巾帕, 那凉意沁入颅脑,缓和了发热的症状, 白飞鸿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喟叹,在巾帕下张开了眼睛。
    她看不清花非花的神情, 只听见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
    “怎么样,下任掌门不好做吧?”他的语调有点像心有戚戚,又像是在打趣她,“和那么多人打交道,还要记那么多宗门的资料,以及魔道的动向……体会到人前风光有多受罪了吧?”
    白飞鸿又叹了口气,她闭着眼抬起手来,在花非花的额上重重一敲。
    “说得这么容易,也不见你来帮我。”
    她扯下巾帕,撑着扶手坐起身来,花非花自然地直起身,向后让了一让,好让她好好坐起来。
    “一上午都没有见到你的人,跑哪儿去了?”
    “我也有自己的朋友要招待啊。”
    花非花垂下眼,笑着说。
    他看着自己的长发搭在她的肩上,白飞鸿却一无所觉,只从小几上拿了茶来喝。他看了她低头时露出的白皙后颈好一会儿,才伸出手去,将那一缕长发从她肩上扯回来,虚虚握在手里,感受着其上沾染的体温。
    “再说了。”他又笑,“不是还有林宝婺帮你吗?再不济多搭上一个云梦泽,他们这些大家子弟都是处理惯了这些事的。”
    “你最近是不是特别阴阳怪气?”
    白飞鸿抬眼看了他一眼,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蛮蛮扑腾过来,看热闹不嫌事大般扯高了嗓音。
    “我知道我知道!”单身时间等于出生时间的比翼鸟在白飞鸿肩上上蹿下跳,挥着翅膀利剑似的朝花非花一指,“这是吃醋了!”
    花非花:“……”
    白飞鸿又叹了口气,捏住蛮蛮的鸟嘴,露出温和得让人毛骨悚然的神情。
    “别闹。”她的语调也很温柔,“再胡说八道,今天你就没有点心吃了。”
    “嘎!”
    蛮蛮猛地翻倒在她手上,露出红肚皮来,仅有的一只脚爪造作地抽了抽,单边翅膀盖住自己的脑袋,假装自己已经是一只死鸟了。
    白飞鸿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把蛮蛮往肩上一放,便试图站起身来。
    诛魔大典召开在即,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在这小憩一下还是多亏了林雪照帮忙……
    然而,有一只手却在这时压上了她的肩膀。
    “如果蛮蛮不是胡说呢?”
    花非花扣住了白飞鸿的肩膀,慢慢从后面靠过来,他的长发凉凉地落在她的肩头,擦过她的脸颊,藤蔓一样将她包围。
    她听见他的声音,不再轻浮,不再飘忽,与过去的任何时候都不一样。郑重得让人莫名感到陌生。
    他问:“如果我真的喜欢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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