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痛得脱了力,短暂地晕了过去。
醒来后,所有人都对她生的是个女儿表达了或多或少的失望,也有劝她不要灰心,她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生儿子。
丈夫来电话说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她突然害怕了,怕高毅也会因为生的不是儿子而失望。
等他风风火火冲进医院,小心翼翼从她身边将孩子抱起来,年轻的男人第一次看着自个孩子激动得哭了。余曼丽忍不住又提醒了他一遍:“生的是个丫头……”
“丫头很好,辛苦你了。”丈夫将孩子放在她身边,轻轻地在她的额头印上一吻。
高毅很喜欢这个女儿,余曼丽也丝毫不敢怠慢。
女儿小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半夜发烧。无论外边风雨交加,还是大雪纷飞,她一次又一次一个人抱着孩子半夜跑医院。女儿小时候不爱吃饭,身体瘦弱,医生说是母乳喂久了导致的。她为自己的无知愧疚,想方设法做好吃的,逼着女儿吃饭。孩子又是个娇气包,她觉得女孩也应该坚强一点,于是总是扮演一个严厉又不通情面的“坏人”。
她体恤高毅在外面赚钱辛苦,一个人带孩子的苦累从不对他吐露。事实上,给女儿洗的每一片尿布、喂的每一口饭、她从小到大穿的每一件衣服、她成长的分分秒秒都在余曼丽心头。
她也常常觉得女儿不够好,比不上别人家的孩子,她也并不觉得有多么爱这个孩子,只是终归是自己的骨肉,不疼也得疼。
然而到了现在,真正面临失去女儿的可能,她才知道女儿在她心中的分量,知道什么叫“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掉下的肉”却又没真正彻底掉下来。医生剪断连接她们身体的脐带,却剪不断那隐形的连接着她们生命的脐带。所以女儿疼她也疼,女儿哭她也想哭,女儿是她的另一个人生、另一条生命。丈夫想要抢走女儿,那便是想要将她的一部分杀死。
她可以不要房子不要车子,却万万不能不要孩子。
第55章
深秋的雨又细又密,有些像春雨,和春雨不同的是,这雨里裹挟着冬天的寒意。
苏雪青坐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也没打伞,细密的雨水将他身上的毛呢大衣染成深色,在他头发上结成白糖粒一样的细小水珠。
他望着前边大道上脚步匆匆来往的病人和家属,目光有些呆滞。左侧的脸膛有些红,是母亲给的耳光,父亲还在医院里抢救。
在学校接到苏青扬的电话才知道父亲进了医院,着急之余正疑惑母亲这次通知了他姐,而没有先通知他,电话那头的苏青扬就埋怨:“看你干的好事,等我回来再跟你算账。”
来不及琢磨苏青扬那话的意思,苏雪青匆匆赶去医院。急救室外,母亲看见他第一时间就抬手给了他一耳光。看着母亲那失望和痛心的神情,他已经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静静地陪母亲坐在急救室外。
医生和护士都来去匆匆,脚步声和各种喊声交织,编织成一张大网,试图兜住每一个即将被死神收割的灵魂。
他低着头,声音也很低:“爸,他怎么回事?”
“心梗。”
苏雪青不意外,父亲之前有冠心病。年纪大了,还是冒着风险做了搭桥手术,过后身体养了很久却没能养回来。人老了就是这样,病症一旦找上门,就再也赶不走了。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送来得及时,我也给他喂了救心丸,你不要太担心。”
“嗯。”
苏雪青握着拳头放在膝盖,低声道:“妈,对不起……”
听到儿子的道歉,隐忍着怒气和悲愤的苏母也有些垮了。她不解地看着儿子,压着声音:“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你说你是同性恋,我和你爸从没阻止你和同性交往。你说你要跟邵庭去美国结婚,还要回来办婚礼,我们也只是劝你不要这么高调。后来你要跟邵庭分手,我们也只是让你考虑清楚。我跟你爸都觉得,孩子有自个的人生,父母迟早要先走一步,不能永远陪着你,也不能帮你做决定。你做什么都由着你,都支持你,不干涉你,可是……你怎么能,去做别人婚姻里的小三……
“……雪青啊,我跟你爸是不是一直以来太放纵你了啊,让你过得太自由太自我,才让你把原本好好的人生搞成这种不堪的样子?”
苏雪青低着头,无话可说。
苏母抹了抹眼睛,抬起头时,恢复了平静,只是看着急症室的门。
门被打开,医生出来告诉她幸好送得及时,前期的抢救也到位,人已经没事了。就是刚刚苏醒,意识还不是很清楚。住院还是需要的,特别是老人有心脏病史,后期观察和检查也很必要。
苏母赶紧站起来,问医生:“可以进去看他了吗?”
“可以,进去看吧。”
苏雪青想跟着一块儿进去,却被母亲拦在外面:“你先去给你爸办住院吧。”说着把手里的材料交给了他。
苏雪青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母亲是怕自己的出现再次刺激到父亲。
他去门诊楼办好了住院手续,转到外边,一直阴着的天开始飘雨。他去小卖部买了一包烟,坐在长椅上,白色的烟雾从指间升起,吸进嘴里有一股潮湿的熟悉的味道。再摸出烟盒,发现自己下意识拿了高毅常抽的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