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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江州回到京宜,差不多临近京宜大学的期末考了。
    专业课江怡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她唯一担心的是英语口语考试。
    她英语很烂,从小就烂。
    高考时,也都只是勉勉强强考了个110分。
    尤其是口语,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小时候,季青荷给她请过口语家教,但她贪玩,又嫌家教太贵,季青荷赚钱又辛苦,甚至还没到一学期就让外教老师去教其他学生了。
    反正她不像谢京妄,需要掌握七八门外语,正常的交流不成问题就行,至于口音正不正宗倒是无所谓。
    以至于刚上大学,还被英语老师钦点成了课代表,江怡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为了避免口语挂科,江怡主动找上了谢京妄,让他和自己练习对话,并且改正口音。
    云顶水湾内开了恒温空调。
    外面的温度低至零下,干枯树梢上堆满了冰霜,玻璃窗外也都是雾气,室内却温暖如春。
    江怡只穿了件短袖,她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盛夏趴在她脚边,狗脑袋蹭着她,睡的可香了。
    谢京妄在她旁边,凶的要死:“发音不太对看,重读。”
    江怡被他凶了一下午,大少爷一会儿说她发音不对,一会说她停顿的地方不对,反正哪哪都是错,甚至还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根教棍怼着她的背,很小人得意的姿态。
    江怡木着一张小脸,突然开口:“谢京妄……”
    “叫谢老师。”
    谢京妄单手支着下巴,拿笔帽那一头戳戳她的脸,又是那副很贱的样子。
    江怡:“……”
    几秒后,她又说:“行,那就没有男朋友了。”
    谢京妄没吱声了。
    “老婆。”
    他开始黏糊糊着嗓音喊她。
    江怡冷静道:“谢老师,别这么喊我,咱们现在这关系不太合适。”
    谢京妄:“……”
    完了,装过头了,惹老婆生气了。
    他立马没皮没脸的贴上去,搂着她的腰,脑袋埋到了女孩温软的肩窝处:“不学了,下课了。”
    “谢老师,请自重。”
    江怡推开他的脑袋,双脚踩地,带上盛夏:“盛夏,我们走。”
    一有动静,盛夏立马醒了,摇摇尾巴,汪汪叫了两声,幸灾乐祸的扭着狗屁股,回头看了谢京妄一眼。
    它爹装过头咯~
    晚上睡觉时,江怡把他的枕头和被子都丢了出去,学着他下午那副腔调,“谢老师,辛苦你睡外面了,明天见哦。”
    谢京妄:“……”
    狗屁谢老师。
    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宝宝。”
    “老婆。”
    “江小怡。”
    “……”
    他屈腿靠在门口,抱着枕头和被子,也不嫌烦的一个称呼又一个称呼的喊她。
    江怡没搭理他,这人真的神烦,又菜又欠。
    期末考这段日子就在谢京妄时不时犯贱的插科打诨中过去,她最后一门专业课考试结束在下午叁点。
    谢京妄考完时间比她晚,得到五点。
    她换好衣服,背着包从换衣室出来时,掏出手机,谢京妄在她考试期间发了消息给她。
    谢甜甜:【等我,一起回庄园】
    江怡顺手给他回了个嗯。
    时间还早,她想着要不干脆找个学校奶茶店打发时间等谢京妄,季青荷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
    她接过,还没来得及出声,季青荷压着激动的声音和她说:“小怡,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欠谢先生那笔钱还干净了!”
    说完后,季青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按照原来的计划,这笔钱该要到明年夏天前才能还完,但没想到,谢斯年提前给佣人们发了年终奖,金额比往年都要多。
    算起来,正好够还当年向谢家借的那笔钱。
    江怡握着手机边沿的手指一瞬僵硬住了,有点冻手,喉咙也像是被哽住,她茫然的眨眼,一时半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季青荷接着说:“妈已经和谢先生提了离职的事情,谢先生也同意了,这两天等少爷回家,让他选好新的厨师,咱们就可以走了。”
    “正好也快要过年了,今年妈和你一起回家过年。”
    往常过年,因为谢京妄需要人在庄园做饭,季青荷会待在谢家,都是江怡一个人回乡下。
    但今年不一样了,她辞职了,也就不需要再留在谢家了。
    季青荷又问:“小怡,你考完试了吗?”
    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拂过脸颊,发丝缠绕上肌肤,带起轻微的痒意,江怡终于回过神来,她嗯了声。
    “考完了。”
    “那你现在回来吧,收拾好东西,正好你舅舅今天在京宜,他待会就要回乡下了,你坐舅舅的车回去妈妈也省心。”
    太匆忙了。
    江怡张了张嘴,拒绝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其实早该想到的,她迟早要离开谢家,如今只不过是比原定时间又提前了而已。
    也算不上匆忙。
    就像季青荷说的那样,舅舅正好在京宜,带她一起回去比她自己坐车走方便了许多。
    “好。”
    她听到自己乖巧地应了声。
    突然觉得,今年京宜的冬天真的太冷了,下了好几场雪,但她没和谢京妄一起堆过同一个雪人。
    也许,再过许多个冬天,也不会再有雪人了。
    ……
    谢京妄最后一门考试科目是微观经济学,他第一个出了考场,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外面天色已经有了暗色,像是又要下雪。
    天又冷了起来。
    江怡最怕冷了。
    他漫不经心地想,下了教学楼,再往前是学校内的美食城,有卖烤红薯的。
    要走的步伐拐了个弯,他大步走过去,停在暖意融融的烤炉前。
    “小帅哥,要那个?都可甜了。”
    卖烤红薯的是个中年阿姨,一打眼便看见谢京妄,先是被男生出众的长相惊艳了下,生怕他走,赶紧介绍起了自己卖的烤红薯。
    谢京妄拍了张烤红薯的照片,点开江怡的微信,给她发过去,问她:【宝宝,选一个。】
    “就这个,又大又甜,刚新鲜烤出来的。”
    阿姨主动拿了个热气弥漫的烤红薯放到谢京妄眼前,还未掰开,就已经能闻到红薯的香味了。
    微信上,江怡没回信息,谢京妄收回落在屏幕上的视线,让阿姨把红薯包了起来。
    隔着包装袋,红薯滚烫的热气直往手心里蹿。
    谢京妄嫌烫手,天色暗下来,气温也跟着降,白色雪粒似有若无的开始在空中飘荡。
    又下雪了。
    今年京宜的雪天比往年都要多。
    谢京妄将红薯装进口袋里,他垂下脑袋,给江怡打视频。
    好几个视频打过去,江怡都没接,他挑眉,干脆打了电话出去。
    电话响了好几声,她没接,谢京妄就固执的一直打,直到第叁个时,才终于被人接通。
    凛冽风声中,“喂。”
    女孩语调很低,像是刚睡醒。
    谢京妄下意识放轻了声调,滚着喉结说:“宝宝,你人呢?”
    熟悉的低磁声音一出来,江怡沉默了几秒,她看着窗外一点点倒退的京宜景色,有雪粒飘到车窗上,又融化成水。
    她忍不住抬手,拿指尖轻触着车窗玻璃。
    很凉。
    她缓下呼吸,很平静的说:“我回乡下了。”
    “……”
    听筒中,一瞬都没有了声音,连寒风刮过的声音都听不到。
    但江怡知道,他在听。
    她又不自觉拿指甲抠了抠玻璃壁,有点疼,她微抿着唇,一句句缓慢地说:“忘了和你说一声,明年我和妈妈应该都不会来了,我妈妈辞职了,这两天在给你找新厨师。”
    停顿半秒,她深呼吸一口气,“谢京妄……”
    才刚念出他的名字,电话便猝不及防被人挂断了。
    嘟嘟——
    江怡看着自动跳出通话界面的手机屏幕,有些走神。
    他挂了?
    红色大货车的司机驾驶位上,季青柏略微偏头看向江怡,问她:“小怡,是不是你妈妈打电话来问啊?”
    “不是。”
    江怡慢吞吞地坐直身子,也收回了放在车窗玻璃上的手指,紧紧的蜷缩在掌心里,她垂下长睫说:“诈骗电话。”
    她刚才打电话的声音很低,季青柏心思放在开车上,也没仔细听到她讲了些什么。
    听她说是诈骗电话,也没再想,笑眯眯的唠起了家常:“小怡,听你妈妈说等年过完,就要开饭店了,店面盘好了吗?”
    “嗯,在我学校附近。”
    江怡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季青柏:“挺好啊,总归在别人家里一直当佣人也不是什么长久的事情,有自己的店铺做生意,自由自在多了。”
    江怡依旧只是一句嗯,她偏头看向车窗外。
    窗外天色早就暗得深不见底了,那通电话打来时,还能隐约看见一点光亮,这会儿只能瞧见路灯下的昏黄光芒,雪下大了,在光线中絮絮飞舞,像是跳跃的星点。
    季青柏又说:“不过谢家也是好人,当年要不是他们愿意出钱帮助,也许阿沛……”
    “舅舅。”
    江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想先睡一会儿,等到了叫我。”
    见状,季青柏才反应过来自己多嘴了,忙说:“行,到了舅舅叫你。”
    季青柏开了快四十年的大货车,这条回家的路更是闭着眼睛就能走出来,他没再出声,只一心开着货车。
    晚上九点左右,大货车停在路边,季青柏开了车灯,“到了。”
    雪停了。
    只余下风声。
    江怡温吞睁开眼,有那么一秒恍惚,以为是谢京妄在叫自己,等看到是季青柏,她侧开眼睛,解开了安全带。
    “舅舅辛苦了。”
    “小事。”
    季青柏说:“你赶紧回去,外面冷,你这孩子最怕冷了,行李什么的都由舅舅来搬,你别操心。”
    从路边的小坡路下去,再往前走个几百米,就是外婆家了。
    舅妈和外婆知道她今晚回来,煮了热饭热菜在等她。
    江怡从小坡路上下去,刚走了几步,一个小女孩的身影冲她扑了过来,清脆小奶音喊她:“姐姐~”
    舅妈在身后说:“甜甜,你跑慢点,别把姐姐撞到了。”
    甜甜。
    江怡有一瞬间的怔愣,季甜抬起头来,虎头虎脑的望着她,“姐姐,你饿不饿呀?”
    舅妈年轻时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过,流了产,孩子没保住,之后身子也一直不太好,怀不上孕。
    季甜是五年前来的,很突然,舅舅和舅妈都为此高兴的不得了,小姑娘一出生,就是家里最受宠的。
    季甜抱着江怡的身子,不肯撒手,又问:“姐姐,你有没有想甜甜?”
    喉咙微不可察的疼了一秒,下了一整个傍晚的雪仿佛涌入了口腔,江怡艰涩的吞咽了下口水,将季甜抱起来,笑着点头。
    “想呀,最想甜甜了。”
    季甜当即高兴地往她脸上吧唧了一口。
    “甜甜也最想姐姐了!”
    小姑娘嘴格外甜。
    外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太好,就在家门口等着江怡,舅妈走上前,帮着季青柏在搬行李,嗔说:“你都多大了,还要姐姐抱你。”
    “甜甜就要姐姐抱。”
    季甜搂住江怡的脖子,得意的吐着舌头。
    江怡将她往上掂了掂,抱稳了,“没事的舅妈,明年这个时候我都能抱得起甜甜。”
    说到最后两字时,她无意识的停顿了两秒。
    舅妈提着行李箱笑呵呵说:“你最宠这丫头了,赶紧回家,冷!”
    江怡攥着季甜的两只小手,抱着小姑娘回了家。
    一进门,平时这个点早就睡了的外婆,还精神十足的穿着围裙,站在厨房灶台前,给江怡煎肉饼吃。
    这是他们这儿的一种特色小吃。
    江怡从小吃到大,数她外婆煎的最好吃。
    “外婆。”
    她放下季甜,走过去,抱住了外婆,跟小孩似的撒娇。
    外婆哎哟了一声,“你这孩子,当心点啊!这油溅到身上可不得了,咱们家小怡以后可是要跳舞当大首席的,不能留疤。”
    老人家嘴里碎碎念着,手上动作却没停,飞快摊了好几块肉饼。
    江怡跟着笑,“外婆,你煎这么多,我吃不完啊。”
    “没事,留着明天吃。”
    外婆说着,又要下饼,她外孙女就爱吃这口饼,在外面瘦成什么样了,回家里了,总不能连个饼都不给孩子吃。
    刚出炉的烙饼,温度滚烫,贴着掌心,江怡一口一口咬着,脑海里莫名想起下午时,谢京妄发给她的那条消息。
    他问她要不要烤红薯。
    鼻尖很突兀的酸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姐姐,不好吃吗?”
    季甜坐在她旁边,肉乎乎的小手也捏着饼在吃,歪着脑袋好奇地问她。
    江怡敛过神,“好吃的。”
    “那姐姐多吃点,奶奶煎了好多呢!”
    季甜小声嘟囔说:“要不是姐姐回来,奶奶才不煎这么多饼呢,她平时都不让我吃,说小孩子吃多了会肚子疼。”
    “可是姐姐,甜甜很懂事的,又很乖,知道吃一个就好了。”
    江怡咬下最后一口饼,温暖的掌心落在季甜软乎乎的发顶上,她轻轻地应了声。
    嗯,甜甜最乖了。
    也最招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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