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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啦、呼啦——
    头顶风声争先恐后的涌入耳膜,像是一层又一层的海浪扑面而来。
    冷。
    无边的冷意汹涌澎湃的渗进骨头里。
    江怡从未体验过这种冷,身体上下每一处缝隙都在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她睁开眼,很暗的灯光在眼底闪耀。
    亮一下。
    灭一下。
    她的身后,是万丈高楼。
    她被绳子绑住手脚,绳子的那端系在废弃房屋的承重柱上。
    对方拿着小刀,锋锐的刀刃磨过绳端,粗厚的绳索只留下细微一角,只需要再剐蹭几下,便会彻底断裂。
    而她,也会从这高空坠落。
    徐斌面无表情地端详着江怡醒来的表情,她似是有点懵,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你是谁?”
    心脏跳动的频率在看到低下暗到深不见底的高楼时,猝然加速,江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的声音被掩盖在风声里。
    徐斌戴着口罩,她只能看到他的眼睛,以及眼角下那条长到脖颈处的伤疤。
    “哐当”一声。
    小刀被丢到满是灰尘的地面,灯光下,细小尘埃涌起。
    徐斌站了起来,他快步走到江怡身旁,眼睛瞪大,凑过去,被用到开始起球的蓝色口罩一瞬被人拽下。
    他的脸完全暴露在眼前。
    那条伤疤,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横贯整张左脸。
    难以想象,当时流了多少血。
    江怡下意识紧咬住了嘴唇,长睫被风吹的颤动。
    徐斌指着自己的脸大声笑了起来,“看到没?这是我的脸!我的脸!”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掌去揉搓脸上的伤疤,伤疤附近的肌肤像橘皮般皱在一起,又散开,周而复始。
    “你叫江怡对不对?我的脸因为你毁了。”
    徐斌呢喃着,像是体会不到疼痛般,一遍又一遍的揉搓着泛红皮肤。
    “还有我大哥,也死了,因为你……”
    江怡眉心锁着,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她从来没见过他们。
    “徐城,我大哥是徐城!”
    徐斌咬着后槽牙,像从喉咙深处一层层挤压出来的声音。
    纷飞的发从眼前撩过,她眼神一定。
    “徐城?”
    “对,徐城是我哥!”
    徐斌眼里涌出一层痛色。
    他从小是孤儿,是徐城捡回了他,徐城比他大八岁,没读书了,打了很多份工供他上学,他很争气,高考那年上了京宜的一本线。
    第一次,徐城扬眉吐气的请了很多人吃饭,逢人就说他有个好弟弟。
    那晚所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
    成绩出来那天,徐城拿着这些年攒的钱买了个二手车,说是以后方便接送他寒暑假回家。
    他哥是好人来着,没有想撞任何人。
    可谁知道,路灯灯光是那样暗,压根没有人注意到前方有车开过来,刺眼车灯打过来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爆破声响起。
    二手车经不住撞击,车头变形夸张的凹陷下去。
    他哥在驾驶位昏睡不醒,他不敢多待,撞死人要偿命的,他不想他哥赔上这条命。
    “我哥是对不起你们,可他是个好人啊!这么多年,他什么都不舍得买,捡瓶子,捡破烂供我考上大学,我们只想好好活着,有什么错!”
    “你们为什么要逼着他去自首,为什么?!”
    徐斌痛苦的捂着脸低吼。
    他和徐城原本可以逃掉的,可没人给他们这个机会。
    发生车祸的小路上,除了他和江沛的车,还有一辆车在后面,目睹了全程。
    他从未见过那样贵气的少年。
    白衬衫,黑长裤,乌黑的发随风凌乱风舞,那张精致眼睑上透着与生俱来的睥睨。
    他拖着徐城从车上下来。
    少年站在他们面前,早已无动于衷的拨下救护车和警车的电话。
    “求求你,放我和我哥走吧,我们一定不会再回京宜,我们不是故意撞死人的,我哥是个好人……”
    他哭着跪在少年脚边,只乞求他能放过他们。
    对方却是无动于衷,连嗓音都很淡:“酒驾,犯法的是你们。”
    高高在上的口吻,把他衬的无地自容。
    徐城在这时清醒过来,他捂着肝脏的位置,痛苦的低喃:“好疼,好疼……”
    “我哥遭到报应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让我们走好不好?”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哀求他,对方却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他一个。
    滴、滴……
    汽油落向地面的声音清晰可闻,像是指针划过表盘的滴答声。
    他抓过地上破碎的车窗玻璃碎片,狠狠扎向了他垂落身边的手腕,刺目且温热的鲜血争先恐后涌出,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被血浸透。
    他没敢将玻璃碎片拔出来,发抖的双手扶起徐城,不要命的往后跑。
    他只想让他哥活下去,他哥不能死,不能死……
    “我哥对我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没他我早死了,是他收养了我!”
    呼啸风声中,徐斌的声音都变得怪异,“但他说是我们犯法了,哈哈哈所以我们活该遭到报应……”
    “他不知道我哥对我有多重要,他不知道!”
    所以他也想让他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滋味。
    那场车祸已经过去好几年,当时他没有带着徐城逃出去,时至今日,依旧没有逃出去。
    徐城酒驾撞人,致司机当场死亡,车上唯一乘客江沛伤势过重半个月后死亡,被判死刑。
    缓期一年执行。
    谢京妄作为当时的目击证人,提供了完整线索。
    徐斌刺伤了他的手腕,恶意策划逃跑,又蓄意划伤自己的脸,诬告谢京妄故意杀人,当时已成年,被判了叁年零七个月。
    眼前视线被风完全遮掩。
    江怡瞳孔跟着涣散,像是又回到江沛去世那一年。
    十几岁的少年躺在病床上,心心念念想去一趟京宜,那是妹妹和妈妈常年待的地方,他只是想看一眼,一眼而已。
    可到死,也没有完成心愿。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又被风吹干,江怡脸部肌肉抽搐着颤动,“你该死!你和你哥都该死!死的活该!”
    凭什么酒驾!为什么酒驾!
    为什么要用江沛的命去承受他们的酒驾!
    江怡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十五岁少年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画面在眼前定格,是她这些年一直不敢想的噩梦,她几欲崩溃。
    撞死了江沛还想着逃,一命换一命才对啊。
    “是活该,我们都活该!”
    所以,谁也没活下来,不是吗。
    徐斌哈哈大笑着,探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淡色青筋在他掌心中跳动,脆弱、不堪一击。
    “江怡——”
    被冷空气切割开的寒风声中,谢京妄出现在灯光明暗处,灰棕色的发同样被吹的凌乱,他大口喘着气,一贯倨傲的眸底,是从未有过的惊慌情绪。
    徐斌鼓掌一笑,“好久不见,你来了啊。”
    话音落下那一秒。
    他毫不犹豫的松开手,掌心往前一推,江怡坐在废弃大楼边缘的身影挣开摇摇欲坠的绳索,啪——
    系在承重墙那端的绳子断裂。
    她的身影坠了下去。
    失重感随着寒风灌入身体的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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