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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她惊讶:“…你瞎了?”
    话本里没提这一出啊。
    “归山前,在一处秘境里受了轻伤,不日便愈,无碍。师尊不必挂虑。”
    云摇神色微异。
    单看慕寒渊这态度……
    知道的是她这个师尊闭关了三百年才出来,不知道的恐怕要以为她是下山吃了个早点就回来了呢。
    慕寒渊甚至好像对她的出关没有丝毫意外,即便她故意言语失格,他也半分容色未改。从头到尾一派淡然清和,从容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大约无论她说什么,于他都无异。
    ……对她这个师尊当真没什么感情。
    不过能逼得这样一个圣人成了魔,原主也是有些了不起。
    对着这样一位七情不显的,想重蹈覆辙都难,云摇顿时放了大半的心。
    “既然你都瞎……嗯,看不见了,那怎么知道我出关了的?”云摇往前踏出一步,似随口问。
    慕寒渊道:“‘奈何’剑异动,概是因师尊而起。我归山后,便催动师徒之契,借它寻来。”
    “师徒之契?”
    随手拂开了垂下来的挡路树梢,云摇一停,侧眸望向慕寒渊。
    那是什么玩意?
    云摇下意识在原主的记忆碎片里找寻,一时忘了身外环境——
    被拂开的树梢弹回,报复似的朝她眼睛抽来。
    回神刹那,枝叶已近在咫尺。走火入魔带来的灵气淤塞犹在,她想躲闪也来不及。
    云摇忙闭眼。
    清风忽掠起——
    云摇像嗅到了一丝雪覆的檀香,幽冷,轻淡,又沁人心骨。
    “……师尊闭关日久,约是忘了。”
    云摇睁眸。
    就在她眼前,辊着银丝暗纹的广袖遮了半面天光。袖下一截温润玉骨探出,修竹似的指节拿住了那根作恶的树梢,堪停在了云摇的鬓旁。
    而那人温润气息平和如初,未受这动作半分侵扰:
    “师徒之契是三百年前,您于魔域断天渊旁那株四月雪下,亲手为弟子种下的。”
    云摇:“……”
    云摇:“啊?”
    方才云摇遍寻原主留下的记忆碎片,压根没找到这修真界还有什么“师徒之契”的说法,不都是拜个师磕个头敬个酒就算认了吗?
    云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话本里似乎提过,前身走火入魔,修为大跌,之所以还能拿慕寒渊当炉鼎修炼,似乎就是因为在他身体里下了……什么禁制?
    不会就是这个狗屁师徒之契吧?
    “……”
    云摇忽觉得,刚被挪走的狗头铡,此刻又被命运的恶意架回了她脖子上。
    凉飕飕的。
    在慕寒渊知道真相前,她得想法把这个索命玩意给去了才行。
    “嗯,还真忘了。”强忍下哆嗦,云摇面上作无事,从慕寒渊为她拂起树梢的指骨旁走过。
    出去几步后,她忽又停住,回身。
    目盲的清俊男修温顺地垂着眸,正轻缓抚平他广袖垂落后的最后一道褶皱。
    那朵至高也至清冷的莲花冠,在光翳间,依旧不染片尘。
    半点风华无碍,哪里像个瞎的?
    云摇正想着要不要再试探下。
    视线里,被她望着的慕寒渊却像是察觉了什么,偏抬起那张谪仙似的脸庞。
    “师尊。”
    眸子迎光而入,像极了绝品的冰种琉璃,纤尘不染。
    好看自然是好看,但约莫因目盲,打那清透里又沁出一点与他温润端雅不同的、远山寒雪似的疏离。
    皎皎如月,明不可掇。
    云摇登时收了心思,笑得像个淳朴无知的二八少女:“没什么,只是为师饿了三百年了,刚出来差点啃树皮,你会做吃的吗?”
    ——
    饭没吃上。
    慕寒渊在回峰的半路上,就被一位明德殿执事给截胡了。
    温言几句将那名执事遣走后,慕寒渊回到避去一边的云摇身旁:“禀师尊,明德殿有天音宗修者入山,掌门不在门内,弟子须过去一趟。”
    “啊,好吧。”
    师徒之契今日是打探不成了,云摇也没纠缠。
    慕寒渊行礼告退。
    “等等!”
    云摇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拉住了欲转身的慕寒渊。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为师已经出关的事情,万一有人撞见,就说我是你远房师妹——为师还有些,嗯,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干,总之不方便让人知道我已经出关了。”
    慕寒渊不知缘由地停住。
    云摇紧张地眨了眨眼,忧他察觉什么。
    此时两人离得极近,云摇又观察他神色细致。她这才忽然发现,原来在慕寒渊细长眼尾的睫下,还藏着颗颜色极为浅淡的小痣。
    被日光一晃,点金似的,像是冷淡霜雪间平添了一笔绝艳,辨不明颜色,透着清冷的蛊人感。
    只叹他睫长如羽,若非离得极近,他又偏过侧颜,云摇也看不见。
    静默过后。
    “但凭师尊决议。”
    “…你好像不高兴我说谎?”
    “不敢。”
    “那为何从方才我说话开始,你都没正脸给我了?”
    “……”
    没同她计较,慕寒渊那双看不见但半点无碍剔透美感的眼眸终于垂过来了些。
    就像将并不存在的目光向下落。
    云摇跟着低头。
    然后就看见她金铃手串缀着的小乌龟壳,很不雅观地趴在他霜白的宽袍广袖上,连着箭袖下的白皙五指,也正死死握出袖下剑骨似的凌厉轮廓。
    云摇倏然松了手指。
    金铃轻响。
    “啊,不好意思,我是……”
    刚准备揭过这茬,云摇忽地一僵。
    就在她指尖离开慕寒渊身体的那一刻,云摇体内陡然窜起了股炙气,带着一种强烈的想要亲近慕寒渊的邪性,让云摇刚抬起的手指本能向下一握——
    “啪。”
    云摇死死攥回了慕寒渊的手腕。
    两人身影同是一停。
    风声骤寂,蝉鸣也息。
    那股子“邪气”来得快,去得更快,云摇眨眼间就又恢复了灵台清明。
    …………还不如不清明。
    云摇僵了两息,一根一根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我要说地上有块石头,绊了我一下,你信吗?”
    “山石嶙峋,还请师尊小心。”慕寒渊垂着眸,不作任何异议。
    云摇:“……”
    占便宜还骗一个漂亮瞎子,她可真是罪该万死啊。
    但刚刚、那股子邪气是什么?
    云摇低头,不解地看了看自己作恶的爪子,指背上金铃跟着清脆晃荡。她眉心蹙起,连带着那只似乎明亮了两分的蝴蝶花钿也颤翼。
    ……怎么有点像原主记忆里的走火入魔?
    云摇面色变了。
    这玩意还带复发的?
    可谁家走火入魔的缓解方式是对着徒弟心生觊觎、还欲行不轨啊??
    “师尊还有何吩咐。”
    耳旁清声打断了云摇的思绪。
    她醒神,心虚抬眸:“哦,没,没有了。”
    慕寒渊仿佛已然忘了她的越矩,只将袍袖拢下,声色如常:“明德殿那边的事,弟子处理后,即刻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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